第一章(7)
阮大鋮在背後搞的這些鬼,方孔炤並不知曉,他只知道左光斗被逐回家后,阮大鋮唆使傅槐誣陷汪文言替左光斗、楊漣納賄。汪文言下獄后,魏忠賢又一心腹許顯純施酷刑到將他害死,並偽造了供狀,定了鐵案。也就是說,左光斗現在雖然還在家,但已經是在劫難逃了。左光斗性格剛烈,聽了方孔炤的話,氣憤到了極點,他恨魏黨朝他身上潑髒水,污他清白。方孔炤心情也不好受:「光斗公,魏黨是想借這個案子要將我東林黨人一網打盡呢。」聽了這話,左光斗反倒冷靜下來了。他抓住方孔炤的手:「潛夫兄,看來要殺我只是個時間問題了。你可千萬別亂來,現在保存力量是最重要的。我們會有復仇的一天的。」說完,將兒子左國柱喚了進來,說道:「國柱,今天我讓你認方伯伯做義父,將來我如有什麼不測,日子過得難了,你就帶著奶奶找方伯伯去。」左國柱納頭便拜,方孔炤連忙扶起,眼裡卻是一片淚水。七沒過幾天,左光斗剛起床,就有差事來傳,令今天不準出門,聽候朝廷命官發落。兒子國柱知道事情不好,在一旁忍不住哭出了聲。左光斗輕輕對兒子說:「快去把你方伯伯喊來。」等方孔炤匆忙趕來,錦衣衛和校尉已拿著刑具立在堂前了。左光斗將老母親顫巍巍地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後跪下:「母親大人,兒子為國出力,彈劾魏忠賢三十二宗禍國殃民之罪,與他結下深仇大恨。兒子這一去,必死無疑,死不足惜,只不過未能報答母親大人養育之恩,讓您老人家頤養天年,兒子死有餘恨。」未說完,左母已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幸虧鄉親們趕來了,早有本家媳婦將左母抬到後房。鄉親們越聚越多,錦衣衛官心裡有些慌,連忙宣讀駕貼,左光斗不慌不忙跪下來。那帖上正是方孔炤所說的那樣,左光斗接受熊廷弼賄賂並為其開脫,使得熊廷弼逃避了罪責。讀完之後,喝令拿下,校尉便給左光斗披上刑枷,推進了囚車。眾鄉親深知左公為人,都一齊叫了起來:「不準拿左公去!」此時的方孔炤,熱血上涌,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嘩流了下來:「我和左公在朝廷共事,我知他最深。他為國儘力,鞠躬盡瘁,名重海內。奉命巡視京城,貪官污吏盡予捕治。興修水利,造福人民。與魏黨鬥爭,不屈不撓。為官十八年,兩袖清風。鄉親們,瞧,左公家到現在還是這兩間破草房,他象是個貪官嗎?」話剛說完,哭聲四起,群情激憤。憤怒的鄉親們挽起手擋住了囚車去路,方孔炤也準備豁出去了,他堅定地站在鄉親們面前,左光斗望著方孔炤,含著淚說:「潛夫兄,你怎麼這麼不懂事理呀,我告誡你的那些話,你都忘了?你可不能把事造大呀,這樣會禍及鄉親們的。」方孔炤痛苦地放了手,只好轉過來做鄉親們的工作。又封了一包銀子給押解的官校,求他們在路上寬些刑具。官校們得了銀子,又見方孔炤態度轉好,自然應允。方孔炤推開一條人縫,拉著左光斗從檻車裡伸出的手,擁著馬頭,緩緩走出村口。鄉親們哭聲越來越大,聲震原野。一些百姓開始在路旁焚香,企望左公能夠生還,捕吏也被這景象深深感染了,悄悄抹著淚。檻車緩緩從湖心向白鹿山莊走來。閣樓上,方其義、方子躍弟妹倆正在擺弄望遠鏡。望遠鏡里,一隊人馬手執大刀跑過。方子躍喊:「哥,你快來看。」方以智探過頭朝望遠鏡望去。大刀隊喊聲震天:「不準逮捕左公。」方以智叫聲不好,連忙抽刀飛奔下樓,正在上樓的方維儀攔也沒攔住,只好爬上閣樓。方其義:「二姑,你快看。」望遠鏡里,方以智揮刀已經趕上大刀隊。大路上,大刀隊正好迎上檻車。大刀隊首領汪國華高喊劫車。方以智少年氣勢,也顯得熱血沸騰。方孔炤心裡不由叫苦,他知道桐城東鄉素以武術之鄉出名,大刀隊是一個漢子撂倒七八個人不成問題。他只好用好語相慰,來平息憤怒的情緒。正在左勸右勸的當兒,兒子方以智一刀過去,削掉了一錦衣衛的帽纓,那些校官嚇得直抖。一片喝彩聲中,鄉親們的情緒再一次被挑動起來,膨脹蔓延。左光斗泣語方孔炤:「潛夫兄,這等於讓我速死。」方孔炤厲聲喝住兒子,然後在大刀隊前跪了下來:「鄉親們,這是魏黨矯旨逮捕左公,到了北京,事情總會搞清楚的。義士們不要為難左公了。」大刀隊首領汪國華說:「那好,我們護送左公到北京去。」左光斗:「謝謝鄉親們的好意,都不要為我送行。今天,鄉親們能看得起我左光斗,我死也無憾了。」檻車緩緩前行。左光斗含淚向方孔炤和鄉親們著別。待檻車漸漸遠去之後,大刀隊首領汪國華對方孔炤說:「方公,我們還是要去送左公。」方孔炤想了一會,說:「可以,我有兩個條件,一是不要驚動左公,二是送到黃河邊就回來。」汪國華答應了方孔炤就率領大刀隊出發了。方以智也欲前往,卻被方孔炤一把攔住:「兒子,你要是也去了,我回去無法向你二姑交代。」夕陽西沉,山色凝重。方以智一屁股坐在田埂邊,噘著嘴,一言不發,用劍挑著田裡的泥塊。方孔炤慢慢在兒子身邊坐下,心情異常難受。方以智抬起頭:「父親,你太軟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