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6)
柳如是嚇了一跳:「密之,你要是多罵我兩句,我心裡才痛快呢。陳子龍。我告訴你,我今兒個來,不是還要和你重溫什麼舊情,再續前緣,但我只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密之,你那天從錢府出門后,我看到了一封信,今天我可是冒險把它偷來的。」她將信扔到桌子上。方以智打開信,兩人一看,吃驚不小。原來是錢謙益用巨金買通內閣首輔復官,然後再為阮大鋮在虎丘大會上平反的交易。陳子龍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望著柳如是:「如是,我誤解了你。」柳如是眼淚下來了,她收好信說:「不好意思,信是我偷出來的,我得馬上趕回去,請你們原諒。只希望你們能戳穿他們的陰謀,別讓閹黨得勢。」柳如是頭也不回地走了。方以智推了陳子龍一下:「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送送人家。」陳子龍明白過來,連忙追出門外,趕上柳如是,拉住她的手,卻被她甩開。陳子龍情緒難以控制,索性一把抱住柳如是,讓她掙脫不得。柳如是拚命地捶打他:「放開我,我要喊人了。」「你喊吧,讓所有的文士都來看,我也願意。」柳如是的身子軟了下來,卻見陳子龍伏在她懷中失聲痛哭。她有些不忍,掏出手帕,替他揩揩眼淚,然後將手帕扔到他手上,一把推開他,徑直走了。陳子龍拿著手帕獃獃地站在那。第二天,方以智、陳貞慧、陳子龍、吳應箕、李雯諸人約好一齊來到錢謙益的臨時寓所,柳如是知道必有一場爭鬥,藉機走了。錢謙益一看這麼多文人來看他,自然十分高興,忙吩咐下人泡茶。剛坐定,方以智就直奔主題:「牧公,聽說你要在這次大會上,想為阮大鋮平反?」望著眾人的目光,錢謙益頓感不妙,只好以退為守:「我正要和你們商量呢。」方以智:「牧公,你也曾經是東林黨人,與閹黨水火不容。你覺得阮大鋮是怎樣一個人?」「是的,他是有一個不光彩的過去,但對事情還總得有一個全面看,向前看嘛。他現在很本分嘛,也能認識到過去的錯誤。可不管怎麼說,圓海兄是兩榜進士,書史兵略詞賦戲曲樣樣精通,不能否定他在創作出評價上的成績,也不能否認他是當今文壇上一個不可多得的幹將啊。」方以智微微一笑:「牧公,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錢謙益一驚:「你,這是什麼意思?」「這齣戲該收場了,我告訴你,來虎丘參加會議的都知道,你賄了一萬兩銀子給周延儒為了復官,又受他的指派,來為一個奸臣賊子歌功頌德,為他鳴怨,替他平反,讓他重新作惡。」「你,你,聽誰在造謠惑眾-----」錢謙益坐立不住,慢慢兒倒了下去。錢謙益受此打擊后,羞愧難當,大病一場。學生瞿式耜來看他,錢謙益仍是氣憤難平:「方密之,我過去對他不薄,對你我也沒那麼好過。我的書架任他翻閱,與他交流,並竭力推崇他,如今他出了名,多才負氣,卻帶頭反對我。」瞿式耜含著笑說:「老師,你別激動,好好在家歇著吧。依我看,這事還不能怪密之弟。都是你復出心切,和不該來往的人攪在一起,不但辦不成事,而且還會有損自己聲譽。在阮大鋮的問題上,您恐怕欠考慮。要是我,也會反對這樣做的。」柳如是在一旁趁機說:「瞿先生說得對,好就好在還沒造成後果。我看這事就算了,別想那麼多了,好好靜養自己吧。」錢謙益:「我就不明白,這件事做得極其隱秘,我不知道復社那班小子是怎麼知道的。」柳如是:「他們可神著呢。唉,花了一萬兩銀子買個教訓呢。」「你別提錢的事,一提錢我就心疼。白花花的一萬兩銀子,都讓周延儒那狗日的活活吞去了,我要去告他。」瞿式耜:「您告他,您是什麼身份?您是江左三大家之首,海內有名,您以什麼理由告他,您的錢怎麼到了他手裡,您送錢給他幹嘛?您說得清嗎?」「我這可是有苦說不出口了。」柳如是指著桌上一對玲瓏剔透的石玩:「方密之聽說你病了,特地花了好幾百兩銀子,在玉石店裡精選的,送你把玩。」「你,你把他拿過來,我要把它給砸了!他是在向我挑釁,他想耍我。」他因過分激動而變得有些氣喘。瞿式耜:「老師,您這就不對了,密之弟對你還是非常尊重的嘛。原則問題不能退讓,私人感情又是另外一碼事,我看他並無半點嘲弄之處。相反,我倒是對他的這種做法表示欽佩。」「你不知道情況,那天,他在那麼多人面前出我的洋相,我這老臉還往哪兒擱呀。」柳如是:「你這叫做大不正,自討沒趣。」「你倆都給我走,我不要你們陪,氣死我了。」在石巢園,阮大鋮除了氣憤,比錢謙益還多了一層懊喪。他破口大罵錢謙益:「老不死的東西,十足的迂腐不堪的老朽,現在倒好,事沒辦成,反而激起了文士們的仇恨。」想著想著,他感到此生完了,絕望之餘,不禁痛哭:「馬總督,我怎麼辦呢?」馬士英瞟了他一眼:「瞧你那熊樣,經不起一點挫折。你不要泄氣嘛,聽我的話,還是抓住周延儒這條線不放,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