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活不過三十章
聶辛問他,相不相信前世。
這句台詞很耳熟,是原本屬於那個重生者的,由他對聶辛發問。
當時的聶辛在書中的回答是,我只知道人要活在今生,前世如何,與我無關。
其它幾個男主,要麼背負著仇恨,要麼地位超然、有著野心。唯有聶辛始終獨行、孤身一人,這也讓他看起來更加瀟洒不羈、隨性而為,沒有什麼能將他牽絆住的東西。
至少在沈二少死之前,他一直是如此的。
這樣的一個人,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問出這種問題的。
沈明淵困惑地微皺眉頭,沒有立即回答,視線長久地落在聶辛身上,試著找出眼前的人哪裡出了問題,
「聶大俠信這個?」
「原本是不信的。」聶辛看著他,站起身來,朝著沈明淵靠近兩步,看上去也是有些疑惑,「為何不叫我酉卿?」
聶辛,字酉卿。
沈明淵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心想為什麼要叫得那麼親切,我又不是原主那個傻白甜……聶辛這是知道了什麼?
不應該啊,聶辛要真是有原著中的記憶,怎麼也不該是這個態度。
他乾脆也湊近了一步、只離他半步遠,眯著眼似笑非笑,放軟了聲線試探道,「你想讓我叫你的字?酉卿?」
聶辛卻是忽然偏過了臉,乾咳了一聲,不自然地澄清道,「我的意思是,沒有人會管自己的護衛尊稱姓氏,叫什麼大俠的。」
被沈二少忽然湊近,面容聲音一瞬間和夢境重合,叫人晃神。
很快,沈明淵又退了回去,重新拉開距離,「聶大俠擔得起這個尊稱,不必拘禮。」
聶辛再看去,那人已恢復了一副客客氣氣的疏離模樣。
他看著,一句話再說不出,覺得心中驟然空落落的。
還有點隱隱的癢,只要瞧見那張臉、那個背影,便生出抓心撓肺的不滿足。
夢中的沈二少善解人意、體貼溫柔,對待他是不計回報、一廂情願的好。他覺得有趣、新鮮,照單全收。
眼前的沈明淵冷淡疏離、拒人於千里之外,不管他的死活,連看也似乎不願多看他一眼,僅有的那點溫和都給了親人和佳肴。
他是自鬼門關轉了一圈活過來后,開始每夜都夢到沈二少的。夢境的真實感頗強,且是前後連續的,像是在透過另一個自己的眼睛,瞧著那個世界中沈二少與自己發生的種種。
一夜又一夜,不曾停歇,直至前幾日,夢中的沈二少在他傷好之時,對他表達了愛慕之心。
聶辛覺得自己或許是中了蠱、發了瘋,可夢境中察覺到的些許痕迹,如沈家的布局、沈二少的衣著習慣等等,卻一一與夢中相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如今的沈明淵,不再痴迷於他。
也許是對他沒了情字,眼前的沈明淵並未親自照料他的傷勢,言行舉止間也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就在剛才的午睡小憩時,夢中的沈二少一次次貼在耳邊喚他酉卿,催他醒來。
他便被叫醒了,睜開眼,看到本該貼在身側的人,遠遠站著看他,眼裡儘是訝異與戒備。
聶辛盯著人背影沉思,也許,自己會做這些離奇的夢,會和沈家的血統有關。
傳聞中沈家人本就有著未卜先知的本領,只是隨著一代代的傳承,每個子嗣的本領呈現方式不大一樣,水平高低也有差異。
既然沈明淵並不如傳聞中那樣是個半吊子,一見面就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那麼或許這個人身上,還存在著更多秘密。
烏鴉嘴、掃把星之類的說法,或許只是個偽裝。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想法,沈明淵走到拐角處,忽然回過頭來,狡黠一笑,
「聶大俠,當心上面啊,這樹最近有野鳥築巢,不宜乘涼。」
說完就繞到他的視線之外,兀自去練習術法了。
聶辛還未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便覺得頭頂被什麼砸中了,不很疼,他伸手去抓,抓著個嘰嘰喳喳的雛鳥。
母鳥瞧見了,兇巴巴地飛過來要護崽,瞄準他頭頂就要丟鳥屎,被他堪堪躲過。
雛鳥趴在手心歡實得很,完全沒有需要母鳥保護的模樣,嘰嘰喳喳又往下跳,貌似正在學飛。
聶辛的臉色越來越黑,再也不敢懷疑沈二少烏鴉嘴的功力。
沈明淵成功拿主角一號做了實驗,皮得很開心。一下午過去,花落水修習得小有所成,修為也有所提升。
修鍊這事,像是學樂器,打基礎的時候枯燥無比,上手了以後逐漸自得其樂,厲害了還能拿去耍帥。
沈明淵得了便宜,直接越過了打基礎的階段,上來就往著更高層修鍊,加上剛穿過來不久的新鮮感未退,一下就沉浸其中。
後果,就是忘了掌握好一個度,不小心脫力了,渾身虛軟得厲害,彷彿遊了三百里地不知疲憊的小傻子,上岸后就懵逼了。
這樣的失誤,往往只有初學者和急功近利的修者會犯。
聶辛全程在旁邊圍觀,早就發現了不妥,也不出聲提醒,只等人反應過來後身形一晃、站不穩了,才上前去,長臂一攬讓人靠在自己身上,扶穩了。
像是早就等著這一刻。
沈明淵不知是虛得還是嚇得,霎時間出了一身冷汗。
耳邊是聶辛低沉的聲音,「沈公子,還站得住么?」
沈明淵連忙點頭,故作沉穩,「沒事,我站得住。」
聶辛就忽然放開他,往旁邊錯了幾寸。
他腳下虛浮,深吸一口氣,向前剛邁出一步,便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然後便往後一倒,靠回聶辛身上了。
他沒瞧見聶辛的神情,只聽耳邊又說道,
「還是我扶沈公子回房歇息吧。」
說是扶,身子卻忽然低下去,一手摟著他的大腿根,將人直接扛在了肩上。沈明淵身子重心一歪、下意識就要喚出疾風,換來的卻是渾身經脈一陣抽痛,倆眼都跟著發黑,就這麼讓人得逞了。
這種扛沙袋式的姿勢,倒是和他當初抗重傷的聶辛時如出一轍……
聶辛的肩膀寬大厚實,除了骨頭就是肌肉,隔得他一口氣沒上來,聲音都變了調。
「唔……你、你放我下來!」
這般情形,對於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來說,可以說是非常屈辱、非常地顏面盡失了,聶辛料定了他不會喊僕從過來看笑話,只無聲輕笑,毫不猶豫地向前走去。
「馬上就到了。」
在他瞧不見的地方,沈小少爺卻沒有如他臆想中那樣嬌羞,臉色發紅也只是腦袋充血的緣故。
沈明淵暗自翻了個白眼,在心裡默默吐槽。
不就是救你的時候動作不夠溫柔么,居然這麼記仇,我寫的主角怎麼可能這麼幼稚!
……難道是因為沒有黑化,所以性格也不夠成熟?
想到聶辛在原著中的種種表現,沈明淵臉色變幻莫測,算了,由他去吧,記仇就記仇,總比殺人好。
剛給自己做完了心理工作,不去和主角計較,沈明淵就聽到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屁股突然被拍了兩下,
「到了。」
聶辛動作得非常順手,若無其事吃了豆腐,將人放在床榻。
「聶!辛!」
屁股被拍的觸感還鮮明地殘留著,沈明淵這回是真的惱羞成怒了,咬牙切齒地擠出男人的名字,幾乎炸了毛。
聶辛!居然!拍他的!屁股!
他居然被自己親手塑造出的主角兒子!拍了屁股!
炮灰就沒人權嗎!后爹作者沒人權嗎!
沈明淵完全忘了將炮灰一個個寫得凄慘無比,一點人權都不給的人正是自己,滿心憤慨。
聶辛站在床邊,神情看似嚴肅,視線卻並非漠然不帶情緒,他等著小少爺沖他伸出頭頂的犄角,一頭撞進懷裡,「嗯?」
沈小少爺卻沒有露出山羊犄角,更沒有伸出利爪和尖牙,在眼中最初的震驚與憤怒后,他高高揚起了右手,重重落下。
『啪』地一聲,也拍在了聶辛的臀部。
這樣的『反擊』,饒是聶辛也不曾料到,怔愣片刻過後,臉色便陰沉難看起來,彷彿玩夠了的獵食者終於沒了耐心,就算是不餓也要吃掉眼前的獵物了。
衝動是魔鬼,未來的大反派聶辛是更大的魔鬼。
沈明淵拍完了這一巴掌,立刻就後悔了,腦子裡一瞬間閃過諸如『你屁股上有蟲子』,『我剛才走火入魔了』之類的不靠譜借口。
就在聶辛一點點逼近床邊,甚至給了他一個殺氣四溢的床咚后,沈明淵眼睛一閉,選擇了哺乳動物面對危險時最原始的應對方式:裝死。
還不忘配套地擺出虛弱痛苦的神情,期盼武力值遠高於他的聶大俠看了以後,能稍微消消氣。
別說,身子一放鬆,腦袋一沾枕頭,渾身發虛的感覺一下就成倍洶湧上來了,裝死很快就有了真死的趨勢。
沈明淵額頭再次滲出細密冷汗,方才的激動情緒過去,只覺得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明明躺在結實的床榻上,卻覺得陣陣眩暈,彷彿感受到了地震。
皮這一下真是代價太大了……
正為自己默哀著,身子忽然被小心扶起了,手腕被捉住了脈門,後背靠入一個結實溫暖的胸膛,絲絲縷縷的靈力順著經脈匯入。
耳邊是聶辛壓低了嗓音,帶著些不確定的聲音,
「沈少爺?」
沈明淵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靈力被控制得很好,但渾身經脈仍是微微刺痛著,彷彿凍僵了的身子忽然觸碰到熱水,有些不適。
聶辛沒有跟他計較,顯然脾氣比預想中好很多,他卻不知該鬆口氣,還是該更加提心弔膽了。
這份助他緩和力竭的溫柔細緻,分明是原著中那個被沈二少救了一命、貼身照料后被感動了的聶辛,才該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