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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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娃不說話,從抱大腿改成抱胳膊,抿著嘴唇死死盯著她。她沒有和這麼小的孩子打交道的經驗,又不想把他交給庄嬤嬤去帶,猶豫了一下,拿起一塊點心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還不撒手,就著她的手一口一口吃點心。大概是太餓了,剩下點沾在她手指上的點心末也沒放過,都用舌頭舔乾淨了。
夏淺枝看著自己指尖亮晶晶的水痕,又嫌棄又心疼,飽滿的蘋果臉皺成了苦瓜。
小娃娃眼裡有一種經歷波折后才有的戒備和狠勁兒,但是被他這樣望著,夏淺枝倒是覺得格外懷念。前世,他的目光比這更加鋒銳,眼睛里的戾氣幾乎看一眼就要被灼傷。
她捏捏他瘦巴巴的小臉,順便把口水蹭在他臉上,又拿了一塊點心喂他,再次問:「你叫什麼呀?」
小娃娃還不說話,也不吃點心了,只用一雙黑漆漆的眼珠一個勁兒的盯著夏淺枝。夏淺枝也瞪著他,暗暗發誓今生一定要把他這個不愛說話的毛病改過來。
庄嬤嬤進來看見兩個孩子你瞅著我,我瞅著你,誰也不說話,好像誰先開口就輸了似的。她走到床邊坐下,笑道:「縣主別問了,這孩子還沒大名呢。他家姓陳,他只有個小名叫毛猴子。」
陳毛猴子?這是什麼稀奇古怪的名字!
夏淺枝不知道,庄稼人沒文化,給孩子取名往往都是先取個順口的小名兒,等到開蒙的時候,再請教書先生給取大名。窮人家上不起學的,一輩子只有個小名的人,也多得是。
「咱們這兒有了寒衣暖衣,素衣錦衣,縣主再給這個小毛猴取個新名字吧?」庄嬤嬤略過陳家爺爺去世的消息,主動提議。照她看,夏淺枝救下他們爺孫倆,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這孩子雖然小,但也到了懵懵懂懂能記事的時候,自然該留在夏淺枝身邊報恩,任她驅使。
可是夏淺枝不想再把他當下人使喚了,她把他當弟弟。她的弟弟,自然不能再叫紅衣這樣隨意的名字,更何況他還有姓了。
陳……陳什麼呢……夏淺枝思來想去,從傍晚想到了入夜,還沒想出個好名字。小娃娃不著急也不認生,牢牢的跟在她身邊,小狗皮膏藥似的,一直期盼的看著她。
夏淺枝想的頭都疼了,最後自暴自棄讓他站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經的問他:「你說,你要叫陳什麼?」
小娃娃記著剛剛老嬤嬤說過的話,認真道:「衣,衣衣。」
「什麼依依啊,那是女孩子的名字。」夏淺枝沒好氣的撇了撇嘴,想到前世自己給他取的名字是「紅衣」,沒少讓別人笑話他,又頗有些心虛。
臭小孩,怎麼不長大一點再遇到,這麼小,不能打不能罵的,還一身奶味,什麼都不懂。夏淺枝得了便宜賣乖,早早找到了他,心裡踏實下來又開始嫌棄他。
小娃娃大概是敏感,或許就真的看清了她眼裡的一丟丟嫌棄,立刻抱住她的腿,脆生叫道:「姐姐想。」
庄嬤嬤和兩個丫頭被他倆稚氣又正經的樣子逗得一直笑,庄嬤嬤上前摟住夏淺枝:「縣主,明日再想吧,該睡覺了。」
老嬤嬤一靠過來,小娃娃立刻張開胳膊扒在夏淺枝身上,不讓她靠近。
小孩子霸道很常見,庄嬤嬤不跟他計較,示意寒衣暖衣將他抱走。他大概也明白夏淺枝是小主人,見她沒什麼意見,只好悶悶不樂的被兩個丫頭抱走去洗漱。
「縣主跟這孩子投緣,咱們讓守門的老李收他當個義子怎麼樣?現在讓他陪縣主玩,等他長大了繼續給縣主當差。」庄嬤嬤見夏淺枝這些日子格外懂事沉靜,就把一些事情講明白了跟她商量。
夏淺枝搖頭,庄嬤嬤看著她明亮的眼睛,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虛和緊張,不由自主的避開了她的視線。
「不當差,當弟弟。」夏淺枝收回視線,看著黑黝黝的窗外,輕聲說道,「以後他就是我唯一的弟弟。」
洗漱之後,夏淺枝正要上床,門外忽然傳來幾聲嬌俏的叫聲,她探頭往外瞅,一個靈活的小糰子從門外闖了進來,又避開庄嬤嬤來攔他的手,一咕嚕躺在她床前的腳踏上,緊緊攥住她被子的一角。
寒衣和暖衣也跟著進門,看到庄嬤嬤拉下的臉,都有些無措:「嬤嬤,奴婢們失職了。」
「連個三歲孩子都看不住,讓他闖進縣主房裡來?」庄嬤嬤真生氣了,話說得也嚴厲,「這要是真有別的事,你們兩個是不是就跟死人沒什麼差別?」
寒衣暖衣動了動嘴唇,不敢辯解,垂著頭跪下認錯。
庄嬤嬤罰寒衣和暖衣一人打五下手板,夏淺枝見責罰很輕就沒阻止,罪魁禍首整個身子趴在床邊,似乎今夜要拿出吃奶的勁兒賴在她這裡。
「嬤嬤,讓他跟我一起睡吧。」夏淺枝看著好玩,從被窩裡爬出來坐在床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毛猴子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她散下來的頭髮,夏淺枝笑著躲開他的小黑手:「不要,你剛剛摸到地了,都是土。」毛猴子垂頭喪氣的縮回小手,坐在腳踏上自己跟自己生氣。夏淺枝樂得不行,往床上一仰,說道:「去,讓嬤嬤給你洗洗,回來跟姐姐一起睡覺。」
這回他很乖,不用庄嬤嬤領就主動走了過去。夏淺枝自己樂了一會兒,盤著腿坐起來等他。
「縣主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貴人,你要懂得感恩,不能因為她寬和善良就忘了身份。」庄嬤嬤抓住一切機會給小毛猴灌輸一切以夏淺枝為先的思想,「如果沒有縣主,你們爺孫倆早就活活被人打死,暴屍荒野了。就算僥倖活下來,過得也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日子,天天挨餓,你知道嗎?」
小毛猴老老實實的讓嬤嬤幫忙洗澡,根本沒著耳朵聽。他在想她的聲音,她的味道,她柔順的頭髮,她笑起來的樣子……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完全佔據了他那顆以前只知道飢餓,寒冷與陰森的小心臟。
他要一直看她笑,聽她說話。
這個念頭像是一壇藏進他心裡的酒,這壇酒會隨著時間的發酵越來越香,越來越烈。哪怕只淺淺的抿上一口,烈酒的香味也會直衝頭頂,給他無盡的勇氣,敦促他一路向前,去她的身邊。
小毛猴沉默不語,庄嬤嬤看到他瘦巴巴的小身子,小身子上還有好幾道傷疤,又心軟,捨不得再說下去了。
小毛猴不喜歡老嬤嬤眼裡的同情,雖然他知道會這樣看著自己的人不會傷害自己,但是相比之下,他寧可被人冷漠相對,刻意忽視,也不願意被人同情。當然,還有比這兩種更糟糕得多的,兇狠,毒辣,貪婪……
他已見過許多許多人世間的丑,而夏淺枝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第一次見到人世間的美。
那個時候他就想,他一定要緊緊抓住她,永遠都不鬆手。
夏淺枝掃了一眼她支撐不住身體而一個勁兒的發顫的腿腳,倍覺無趣,漫聲道:「你的孩子去見先夫人張氏的孩子和我的母親了,你說,他們見了面會說什麼?」
白氏咬唇,輕聲道:「賤妾一時激動差點兒傷到郡主,實在有罪。所謂母債子償,妾的孩子代妾向郡主的母親去賠罪,也是應當的。」
母債子償,夏淺枝咬緊了嘴唇,白氏這是影射長公主害人,自己也該償命呢。
看著夏淺枝臉色一變,白氏心裡並不快意,只有無盡的懊悔。她太輕敵了,以為夏淺枝只是五歲孩童就不可能懂得自己的籌劃,從前自然如此,侯府里所有人都故意忽略夏淺枝,讓她什麼都不懂,但是去年夏天她進宮之後,她一定是受過皇后的指導栽培,迅速的成長了起來。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觸,針鋒相對,誰也不肯相讓。夏淺枝不明白了,自己是尊貴的郡主,白氏現在只是侯府里誰都可以來踩一腳的通房,二人身份有雲泥之別,她還有什麼底氣和自己針鋒相對?
正疑惑著,解惑的人來了。
聽到一步一拖的特殊腳步聲,夏淺枝拉著陳一弘轉過身,屈膝行禮:「見過父親。」
「我聽說你在宮裡極受皇後娘娘的寵愛,教養極好,怎麼回了侯府見到為父就不會行禮了?」夏文正虎目一橫,嚴厲道,「再行一遍。」
夏淺枝拉住想要衝出去的陳一弘,又行了一遍禮。
「再行!」夏文正還不滿意。
夏淺枝垂著眼藏住諷刺和自嘲的神色,一遍一遍按照夏文正要求的行禮。陳一弘握緊了拳頭,雙眼泛紅,忍不住掙開她的手衝到夏文正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