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chapter 43
年歌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教務處,抵達樓下時,卻猛地停住了腳步。
彼時,紀承灃正好從裡面大廳出來,兩人不期然打了個照面。
隔著幾步樓梯的距離,他們對望著。
年歌想過去,想到自己因何而來,又克制住了。
「紀老師,」她開口后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發顫,「你沒事吧?」
事實上,紀承灃也和年歌一樣,接到了教務處領導的電話,他就是剛被問完話下來。
「嗯,你上去吧,照實說就可以。」但此刻顯然不是交流的好時機,他感受到女孩的擔憂,只能以寬慰的語氣說,「家裡見。」
言畢,他抬步往前,與年歌擦肩而過。
這樣敏感的時刻,年歌沒敢回頭看他一眼,做了個深呼吸,她咬牙去到指定的辦公室。
303室,校長、院長、系主任以及輔導員姚興睿齊齊坐在沙發后,宛如嚴格的裁判。
年歌進去和師長們一一問候,然後便乖巧地立在原地。
「年歌是吧?」校長慈眉善目看她,「坐下說。」
年歌坐下。
院長便立刻唱起紅臉,極其嚴肅地問:「姚老師剛才說了,為什麼叫你來吧?」
年歌點頭。
然後,姚興睿開門見上盤問:「所以你和紀承灃老師的事是不是真的?還有,你在網上的那個遊戲視頻也是他嗎?」
或許是害怕自己的學生並非自願,他又加了句:「年歌,不要怕,如果有任何老師要挾你,都可以告訴我們。」
年歌心亂如麻,這一瞬特別害怕自己給紀老師帶來麻煩。
為了不令事情變得更糟,她儘力讓表情更淡定:「校長、院長、主任、姚老師,我只知道是有人舉報我散播師生戀,但事情具體怎麼回事我現在也很迷茫。紀承灃老師我認識,因為我重修的他的課,哦,他還和我是鄰居,僅此而已。」
幾位師長交換眼神。
旋即,系主任終於開口問話:「你是我中文系的學生,為什麼會修飛行器相關課程,還有,重修又是怎麼回事?」
年歌如實回答了自己抄襲論文,以及想要改正的決心的始末。
一方面她真的沒有說話,另一方面她害怕自己的慌亂害了紀承灃,所以她自始至終都表現得非常誠懇。而正因如此,幾位師長才真給予了她信任。
在盤問完年歌和紀承灃相識、重修以及成為鄰居的所有始末,再對比了紀承灃先前的說辭,校長才總算排除了「強迫性師生戀」的可能。
也是此時,校長才將匿名郵件拿到年歌面前質問道:「那你能和我們解釋下這個嗎?」
當年歌看清那張照片之後,整顆心都揪緊了,她所擔心的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校長所受到的,正是陳夢詩所攝,紀老師背著她去醫院掛水的照片。而且,陳夢詩到最後還是說謊了,她不僅拍了紀承灃背自己,還有他為自己系安全帶的照片。
角度刁鑽,看起來就像是紀承灃匐在她身上,會讓人認為,他們在擁吻。
年歌鼻頭一酸,差點當場哭出來,可是她知道,這時候的眼淚只會成為負累。
當你和別人講道理的時候,你絕不能情緒化,那樣對方會覺得你並不理智,他們會主動放棄和你講道理。
她雙拳緊握,指甲都快嵌進肉里,疼痛令人清醒。
「原來是因為這個。」年歌終是克制住了內心的洶湧,她裝得十分冷靜,「那天晚上我高燒40多度,整個人都燒糊塗了,第一張照片是紀老師背我下樓,第二張照片是他在幫我扣安全帶。」
頓了頓,她又篤定地說:「我們在最近的西區醫院掛的急診,可以查到記錄和監控。」
聞言,校長等人全部目光銳利地看著她。
這個學生表現得太過鎮定了,要麼她說的都是真話,要麼她的心理素質好到變態。
「但紀承灃老師不是這樣說的。」忽然,院長語氣凜冽道,「他承認了你們的情侶關係。」
年歌心臟一抖,面上卻笑出了聲。
因為,她和紀老師根本沒有在一起,紀承灃甚至可能對自己完全沒有興趣。
院長這番誆她的話太假了,也間接告訴了她,紀老師談話的結果不算壞。
「院長,」年歌的語氣愈發輕鬆,那最後的一抹緊張也消失了,「如果我是紀老師,我和我的學生在一起了,那麼我絕不可能讓她發布與自己相關的遊戲視頻。為了隱藏關係,我不會掛她的科,就算她抄襲也會給她滿分,畢竟,那只是門選修對吧。」
院長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這時,校長又說:「但紀承灃老師並非徇私舞弊的人,我相信,就算他談戀愛也會公私分明。」
年歌幾乎脫口而出:「既然校長這麼了解紀老師,那就更應該知道,他不是會和學生戀愛的人。」
層層質問,在座的四位師長終於確定,紀承灃和年歌真是清白的。
課即便如此,年歌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處罰:
校長責令她刪除微博上,有關紀承灃的所有視頻;而院長則讓命她放棄紀承灃的選修課,因為她課表顯示,這學期的選修分數根本就是滿的。
年歌這才想起,陳夢詩當初為了不讓自己上紀老師的課,特意為她選定了日語影視鑒賞課。
涉嫌「師生戀」總是不好的,饒是年歌心中再不服、再不捨得放棄,卻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和勇氣。
為了確認進度,她甚至不得不在教務處,當著老師們的面刪除相關所有。
*
離開教務處之後,年歌才發現,自己雙腿都在發軟。
彷彿劫後餘生,她呼吸急促,目光空洞,大腦一片空白。
她如行屍走肉般在校園中前行,甚至不知道該痛恨舉報的人,或是為陳夢詩的背叛心痛,還是該替紀承灃擔心。
既然自己受到了懲罰,那麼紀老師呢,他是不是也不能逃過?
年歌渾渾噩噩從校園踏上街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困局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情況。
所以,她沒有注意到,身後有輛熟悉的黑色轎車一直跟隨著她。
距離年歌不到百米的地方,紀承灃以最慢的車速跑在輔道,他口上說著家裡見,但心中到底不放心年歌,一直等在校門口。
因為,他被問話的時候也看見了郵件里的照片,他以為是陳夢詩舉報了年歌。
紀承灃記得年歌對自己提及陳夢詩的表情,也記得陳夢詩搬過來后,年歌對她的在乎。他沒想到,陳夢詩那樣的學生,最終還是走了歪路。
他甚至有些後悔,沒有直接告訴年歌,陳夢詩重選了自己的課。
因為內疚,因為擔心,所以他一直跟在了年歌身後。
跟了約莫二十分鐘,女孩除了表情木然,似乎並沒有別的反應。
這和他所認識的年歌全然不同,莫名地,紀承灃心裡有些堵得慌。
他甚至覺得,女孩直接蹲在馬路上哭,都會顯得更正常。畢竟,她就是那種崩潰了,就會對著你撕心裂肺哭的人。
年歌這樣的人忽然變得安靜,只會是一個原因:她難過到了極點。
年歌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兜里的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都被她無視掉。
在差點被自行車撞到后,她才忽然頓住腳步,拐彎走近公園,機械地坐在木椅上。
也是這時,她想到紀老師說過等自己,她才摸出手機。
然而——
來電的人不是紀承灃,而是玩味TV經紀人陳金。
這個時間點,這樣敏感的節點,年歌看見陳金的未接來電,心不由得揪緊。
手機再度叫囂,她又想下意識逃避,轉念想到這件事與紀老師有關,或許會影響到他,她又強迫自己摁下了接聽鍵。
「年歌!」陳金的語氣很是激動,「你終於接電話了!」
年歌聲音顫動:「怎麼了,陳經理?」
陳金問她:「你是不是收到風聲了?」
年歌反問:「什麼風聲。」
陳金:「你不知道?那你為什麼主動刪除了關於老師那兩期的視頻?」
男人話剛落音,年歌的心臟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
她呼吸一滯,老實交代:「因為我被校長請去喝茶了,陳經理,我被舉報了。」
那端,陳金忽然沉默。
好半晌,他才將噩耗告訴女孩:「年歌,有個壞消息。」
年歌沒有說話,像等待宣判的犯人一般緊張。
陳金:「那人不僅是舉報了你的學校,還遞送了有關部門,今天下班董事長被通知去約談,回來之後告訴我,讓你暫時停播。」
「遞送有關部門」、「被約談」、「暫時停播」,這些字眼如同一把把尖刀,刺入了年歌的心臟。
經歷了這麼多事,她當然明白「暫時停播」的意思,她又將被雪藏了。
舉報她的人不止是想讓紀承灃從她的生活離開,還要掐斷她的職業生涯,對方是要置她於死地。
「好,我知道了。」年歌回答陳金的時候,眼眶的淚水終是關不住了,開始無聲往下淌,「謝謝你,陳經理。」
女孩語中的哽咽陳金聽在耳中,但這種觸及底線的事他也無能為力,只能安慰她說:「年歌,別太難過。我和公司都相信你沒有和任何老師產生糾葛,但這種社會事件太敏感了,你暫時停播對你和公司都好,明白嗎?」
年歌抬手抹眼淚:「我、我知道的,陳經理,我沒有怪你和公司的意思。」
怪只怪,她給別人抓到了誣陷自己的機會,怪只怪自己交友不慎。
「年歌,堅持自我,保持進步。畢業后,我等著你隨時回歸。」陳金最後向她許下一個不知能否兌現的承諾,又稍微安慰了她幾句便收線了。
畢竟,暫停職業生涯的事,他怎麼安慰都是徒然。
而這通電話之後,年歌的情緒徹底崩潰。
手機墜地,她在木椅上縮成一團,嚎啕大哭。
不遠處,紀承灃雙手握緊方向盤,下一秒,他低罵抬步下了車。
「年歌。」他步伐沉重地走到了女孩面前說,「別哭了。」
年歌循聲抬頭,於淚眼朦朧中撞見男人的身影,她望著男人,猶如溺水的人看見救命稻草。
「紀老師!」她一把抱住男人的腰,埋首慟哭,「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