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天堂(三)?(2)
大姨夫每次去開會很晚才回來,每次回來,大姨夫都要趴在炕上一動不動,這時大姨就會給大姨夫捶腰,大姨夫在大姨的捶打下,不停地唉聲嘆氣,這時大姨就咒:「屁大的事,看你這個沒出息的樣兒,還是個男人,有血性就死去。」我每次聽大姨咒大姨夫就是這幾句話,後來大姨夫真的死了,是喝敵敵畏那種烈性農藥死的。後來我一直懷疑大姨夫是大姨咒死的,直到很久以後,我才弄明白,大姨夫一輩子也沒有做過男人該乾的壯舉,只有他的死可以說算是一種男人那種忍辱負重的壯舉。我和表哥發現大姨夫戴著高帽子挨斗是後來的事。那次,我們學校突然通知下午要召開批判黑五類大會。我們小學生不知道什麼是黑五類,反正通知開會就開會。開會時,我和表哥都看到了大姨夫站在黑五類的人群里,頭上頂著高帽子腰彎得不能再彎了。大姨夫在整整兩個小時的批鬥會中,腰彎得最低,頭深深地埋在襠里,一次也沒有抬起過。也許他知道我和表哥都在看他,他怕我們倆難為情。那次表哥一看見大姨夫也站在黑五類的人群里,先是臉紅了,我的臉也紅了。表哥一直低頭不看任何人,表哥臉紅過之後就是慘白。後來表哥哭了。放學回到家裡,表哥一句話不說,也不看大姨夫一眼,大姨夫似乎做錯了什麼事,也不敢看我和表哥一眼,只是悶著頭吃飯。一連幾天,表哥一直不理大姨夫,這些大姨早就看出來了。一天在飯桌上,表哥又悶著頭吃飯,大姨把碗重重一放,沖表哥罵:「你個小沒良心的,還有臉皮子,他是你爹,養你這麼大,你就知道有臉皮了?」大姨又瞅一眼大姨夫,又盯一眼表哥說:「你爹就是殺人犯也是你爹。」說完揚手打了表哥一記耳光后又說:「我讓你記住,是你爹把你養大的。」表哥那頓飯沒吃完就放下筷子哭了,大姨夫也沒有吃好。那以後表哥又和大姨夫說話了。表姐去宣傳隊以前,大隊書記吳廣泰當然知道表姐是大姨夫的女兒。他讓表姐去有他的打算,吳廣泰有一個缺心眼的兒子,已經三十來歲了。天天拖著個鼻涕,在村裡轉來轉去,衝過來的大姑娘小媳婦嘿嘿傻笑。小的時候是這樣,大一些時就每看到女人在他面前經過,他都要跑過去扒人家的褲子。時間長了,女人們見了他就像見了瘟神一樣,遠遠地躲開了。三十大幾的人了,沒有人敢給他提親。書記吳廣泰看上了我表姐,想到表姐的出身攀上他吳廣泰會心滿意足,表姐在宣傳隊排練時,吳廣泰就把我表姐叫去說了,表姐一口回絕。吳廣泰一氣之下便以我表姐出身不好把表姐開除出了宣傳隊。表姐的悲劇從這裡便開始了。大姨家的日子也從此蒙上了一層灰色,如花兒的表姐雖然活著,心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