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羅新華覺得脖子涼風總是似有若無,縮了縮脖子,本分地伸手去推睡得不對勁的羅松軍:「松軍叔,你又做什麼噩夢了,醒醒!」
身體被搖動,羅松軍一瞬間驚醒。驚醒后,他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大,大喘著粗氣,一副剛剛差點被憋死的樣子,大口大口地喘氣。
羅新華見他醒了,面帶關心地問:「松軍叔,你最近怎麼老做噩夢?」
問話的時候,遇到過老鬼進夢的羅新華已經在心裡猜著:自己這叔叔是不是也倒霉地遇上了髒東西?想到剛剛遇到的趙大師,羅新華心裡有了點底氣,想幫羅松軍解決問題。
羅松軍搖搖頭,眼下一片青白,瞧著無精打采:「最近沒睡好,這不是新開工地嗎?擔心到時候房子賣不出去。」
「不是說最近行情好?反正上頭老闆出大頭。而且老闆女兒看著可是對您有點意思,只差您點點頭了。」羅新華不信地說。
羅松軍嘆口氣,坐到凳子上開始扒拉米線,吃了大半碗才說道:「行情好那是整個行業的情況,別的地方發展好,那肯定好啊。我們這個地方,也不知道國家什麼時候把我們的經濟放到心上。我們人都沒有多少,最多的反倒是軍隊,隨便山裡都藏著人呢。」
清醒的時候,羅松軍對於羅新華的問題是不吝嗇回答的。羅松軍三十多歲,也沒結婚,這個侄子對他上心,他基本上是把對方當兒子待的。
「那幹嘛還承包這片荒地,我還是覺得之前市中心那邊的地比較掙錢,反正開發出來不愁賣。」從工地上到小吃街的一條筆直大路,羅新華可是走了一刻鐘還要久。而小吃街在的那條街本來就靠近市外環,離市中心還有好一截呢。這樣一想,羅新華更想不通他松軍叔接手新工地的目的。
羅松軍苦笑一下,一巴掌排在這倒霉孩子的頭上:「問問問,你話那麼多,怎麼不去做媒婆!」
「唉,松軍叔開什麼玩笑呢?我就是覺得你這情況和我之前在家那個把月一樣。天天做夢,整個人都是虛的。後來遇到了趙大師,才知道原來是遇到了鬼。」羅新華想到老鬼,不免想到唐安,心情有點低落。
「你是怎麼回事?那大師還在鎮上?」羅松軍眼睛亮了亮,手裡動作停了下來。
羅新華長話短說:「我們被一個老鬼纏上了,然後趙大師把鬼超度了,就沒再做夢了。松軍叔你要是一樣遇到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正好請大師來看看啊!」
「有那麼厲害,你不會被騙了吧,你們這群小年輕知道什麼,糊弄人的把戲多了去了。」羅松軍笑了一下,又連著打了兩個呵欠。困意上頭,早些年又見多了鄉下的神婆,羅松軍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他揮揮手說道:「我再去睡一會,你別吵我。」
羅新華看他油鹽不進,從脖子上取下自己裝了桃符的小布包:「叔你戴著這個睡,看還做不做夢。」
羅松軍接過,拆開看了一下:「就這麼個小木板,也不稀奇啊,我戴著試試。」
羅松軍最近晚上都睡不安穩,就指著白天補覺,沒說兩句就躺下睡著。
接著呼嚕聲從中午響到下午,他的夢裡再沒有什麼打打殺殺的。
羅新華聽著呼嚕聲搖搖頭:「你們這些老頭子啊,偏偏還不信。」感慨完,在羅松軍香甜的呼嚕聲里,羅新華也睡著了。也是巧,他今天早上最早那班車來的市裡,早忙活了一天累著呢。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羅松軍揉著眼睛醒過來。他獃獃地坐了幾分鐘,然後一臉驚喜地喊道:「新華,你帶我去找那個大師!」
羅新華也睡覺呢,被羅松軍一聲驚醒,嚇得魂都快沒了。看著對床的叔叔無奈:「松軍叔,你嚇死我了,一驚一乍的。」
羅松軍搓搓手:「嚇著你了啊,我心裡急呢,你之前說那個大師在市裡,他老人家在哪來著呢?」原來以為的騙人把戲,居然真的有效,簡直就像撿芝麻撿到了一個西瓜,羅松軍滿心又驚又喜!
「不是老人家,趙大師還沒我大呢。」羅新華解釋,看著他叔一臉的僵硬,又補充了一句:「趙大師是有師承的,再說了,那個符有沒有用,松軍叔你這也自己試了啊。」
羅松軍咬牙:「行,年紀不是問題,有本事就行。」
招待所。
羅新華敲著趙雪槐的房門,身後是穿了一身皺巴巴正裝的羅松軍。
「誰啊?」趙雪槐問。
「是我,趙同志。我帶了我叔叔過來,找你幫忙。」羅新華揚聲。
趙雪槐聽出聲音,把門打開,兩個人放進來。
九十年代的招待所裝修簡單,一張床,兩把椅子和一件長條桌。
趙雪槐讓羅新華和羅松軍坐椅子,自己坐在床上,挑著眉毛問:「找我什麼事?」
羅松軍站起來道:「趙大師好,在下羅松軍,我和小侄叨擾了。」
「您坐,有事直說就好,能幫忙的我盡量。」趙雪槐看著身後飄著兩隻鬼的羅松軍,讓對方直接說問題。這人身後兩隻鬼都是纏了多時的,要不是互相制衡,又有一點福運加身,這個人早死了。眼下還是早點說清楚,早點解決才是。
羅松軍臉色有點為難,看了看羅新華,又看了看趙雪槐,最後面色頹然地說:「這事要從好多年前說起。」
「我今年三十一歲,我親爸在我五歲的時候死了。女人帶著孩子日子難過,我媽就帶著我改嫁和我后爸一起過日子。一開始還好,家裡有了男人,別人也不敢再說我是個沒爹的。沒想到沒多久就發現那男人是個愛酗酒的,喝醉了還喜歡打人。」
「我十一歲那年,那男人把我媽打死了,我眼睜睜看著的。」羅松軍用手抹了把臉:「我和別人說,誰都不管,那男人也打我,我就跑了出去。等到我十五歲的時候,我趁著過年他喝醉了,闖進他家把他也活生生地砸死了。」
「打死人之後我把那個人埋在荒地里,人不知鬼不覺。而且我從十一歲之後就沒回那個男人家,也沒想到是我。可是這些年發展起來了,那塊荒地成了新的開發地點,我為了保險就自己接下了這個工程。」
「就是新工地?」羅新華怔怔地問。
「對,我們現在待的這塊新工地,就是我當初埋下那個男人屍體的地方。」羅松軍嘴角露出一絲苦澀:「本來還想著先把他挖出來丟到別的地方,誰知道那具屍體怎麼找都找不到了,我還天天晚上做噩夢,夢到那個人來找我償命!可是我有什麼錯呢?那個男人殺死了我媽,我為什麼不能弄死他!」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從不後悔弄死他!」羅松軍說到激動處,眼眶通紅,牙齒因為咬得太緊而打顫!他心裡有恨,他爸死後,他|媽就是他最依賴的親人。等媽媽再婚,他高高興興地以為是有了新爸爸,可以不再受到別人歧視的目光,卻發現那是一個新的吃人的地獄,讓他連媽媽都失去了!
羅新華看著桌面上緊握的男人的拳頭,心裡不知道怎麼安慰對方。
「我大致了解,可以解決。」趙雪槐點頭,目光落向羅松軍背後。
因為她的話,羅松軍身後的一隻男鬼突然露出獠牙,沖著趙雪槐噴出一口黑色的鬼氣:「你個小東西!找什麼死!」
另一隻女鬼攀附上男鬼,和他撕咬起來:「唐正華!你該死,不許動我兒子!」兩隻鬼在羅松軍身後撕扯著,勢均力敵。
這樣的場面,羅松軍和羅新華是看不到,上回沈紅兵等人能看到老鬼和唐安,是因為趙雪槐在|在場人的眼睛上附了一層淡淡的真氣,才讓他們擁有看見鬼魂的臨時能力。
任由兩隻鬼撕咬,趙雪槐站起身,讓羅松軍和羅新華帶著自己去工地。
走出招待所,男鬼就獰笑著靠近羅松軍的腦袋:「去工地啊!讓我的屍體把你吃了。等我把你吃了,我就大仇得報了!就是因為你讓我枉死在大年夜,才讓我連閻王殿都進不去,只能做一個遊魂野鬼!」
女鬼則是飄向趙雪槐,不敢靠得太近,在半米之外祈求:「你救救我兒子啊!不能帶他去工地啊。到了工地,唐正華的力量就會大漲!」
趙雪槐聽著兩隻鬼的話,心裡瞭然。男女兩隻鬼一看就是死去的那對後來夫妻。一個是羅松軍的親媽,一個是被羅松軍弄死的后爸。兩個人都是枉死,羅松軍母親死後鬼魂跟著唐正華,用鬼氣腐蝕對方的運道,使得對方早死。
誰知道讓楊正華死的契機是羅松軍,唐正華在羅松軍手下成了枉死鬼,死跟著羅松軍想要報仇。這時,本來可以回到地府的羅松軍母親自然也不願意讓唐正華傷害她兒子,自願留在了人世間。因著這份因果,兩隻鬼成了互相挾持的兩方。直到荒地被開發,導致羅松軍不得不進入荒地,才讓唐正華變強,兩隻鬼之間的穩定局面被打破。
兩隻鬼之間,非要講理的話,趙雪槐覺得一命換一命已經足矣。男鬼唐正華本身就有殺孽,羅松軍身為人子,殺他不為過。
思索間,一股陰風襲面,唐正華的埋骨之地——工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