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履霜踏雪 第14章 風簸浪濤江頭惡

第一卷 履霜踏雪 第14章 風簸浪濤江頭惡

雲暗天低,灌鉛似的壓住我的背脊。一步三回首,借著自雲縫裡漏出的幾縷陽光,將樓殿參差、香車九陌的繁都深深印入心底。

我只希望今天的太陽永遠不用升起,即使日後的每一天都背負著墨色的烏雲。只要時間在此刻停留,哥哥就可以留住性命。

「死丫頭!走快點!」背上挨了一記重踹,兩手撲地,悶哼一聲。

「小姐!」弄墨快步上前,將我一把抱起。她小心地翻動我的手掌,輕輕地吹了吹我的掌心:「疼嗎?」

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無視掌心的划痕,搖了搖頭:「不疼,弄墨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她抱著我快步跟在竹韻身後,輕輕地嘆了口氣:「從女牢里出來,聽到更聲,走了那麼久,這會兒應該是卯時了。」

卯、辰、巳、午,這麼快了嗎?西眺繁都,肝腸寸斷。冬至之夜,未及逃離,執行宵禁的五門都統便率兵趕到。容都統感嘆一聲,下令將哥哥捉拿,我牽著他的衣襟,哀求他寬限一時半刻,讓我們兄妹稍事話別。容伯伯長嘆一聲,說是必須在錢相之前將哥哥下獄,否則若是落入錢相手裡,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那個無月之夜,我獨自一人坐在明心院里。迎著凜烈朔風,飲著點點寒露,翹首期盼旭日的升起。待到太陽初出,寒夜盡褪,我卻等來了一群抄家的錦衣軍。

一點點、斑竹之上儘是?惶淚,一陣陣、寒風之中滿是仇怨氣。那天,當我被推上囚車,只見韓碩和韓琦兩位叔叔跪在街邊,兩手握拳,八尺大漢淚水肆流,兩人眼中滿是後悔。我並沒有哭泣,此時的流淚就代表了心靈的敗北。對!我相信,相信天不絕人願,射月谷的那場雨不就是上天給予我們的啟示嗎。天地,天地定不會不分好歹、錯堪賢愚!

一定!一定!

我掙扎著從弄墨的懷裡跳下來,牽著她的手,緊緊地跟著隊伍。暗自思量:更何況,兩位叔叔和韓家軍的眾位將士都不會目送哥哥上法場,都不會任由幽王斷了我韓家的血脈。所以我只要在哥哥尋來之前,好好活下去,即使雲山蒙蒙骨肉離,也終有撥雲見日重逢時。

此時朝陽撕開了暗雲的衣角,一縷金色的光亮直直地灑在我的身上。仰起頭,堅定地看向雲里:老天,這是你給我的暗示嗎?

跟著押解的官兵,一路疾行。出了繁都數十里,眼前的景物突變。一帶紅牆,粉痕剝落。路邊的水塘已經乾涸,一池枯草,幾尾爛魚。邊上的茅舍多半荒棄,編竹花障坍倒大半,廊階蕪穢,蘚跡斑斕,檐下空掛一把艾草,看來這家是在端午之後遷走的。

繁都城內鶯歌燕舞、畫橋瓊樓,十里之外荒村衰草、凋樹枯藤。一冬之下,天地兩重。荊雍虎視眈眈,錢氏越俎代庖,幽王早已失道,幽國已經沒落。

抬頭看了看濃雲之間的半個太陽,日上中天,午時快到了。哥哥千萬,千萬要逃過此劫!

安靜地被弄墨牽著,一路無語,直直地看向天際。恨不得親手將著灰色的重雲撥開,恨不得將冬陽扯出雲端。一行七八人,皆是老幼婦孺,每個人都是愁思滿懷、一臉苦色。弄墨和竹韻跟在我身邊,時不時幫我理理頭髮。韓全走在最前端,以身遮住我們三個女眷,擋住一名黃牙小兵色眯眯的眼光,擋住撲面而來的陣陣黃沙。

當地上的影子漸漸移到腳下,午時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心砰砰狂跳,我揪緊衣襟,呼吸狂亂。腳下像灌了鉛似的,難以動彈。

「小姐…」滴滴水珠砸在手背上,肌膚一片微涼。艱難地抬起頭,只見竹韻、弄墨和全伯噙著淚水,相泣路歧。我瞪大眼睛,將眼眸暴露在寒風中,逼回了湧起的淚珠:「哭什麽!哥哥、我、還有大家,都不會死的!」

「小姐…」「小姐!」「……」

仰起頭,硬生生將涼淚壓回眼眶,一字一句認真說道:「哥哥不會死的!一定還活著!」

「tnd!後面那四個,快跟上!」長鞭揮起,竹韻一偏身,咬著下唇,擋住了那陣重抽。伸出手握緊她的柔荑,竹韻艱難地扯動嘴角,乾燥的唇瓣泛起一絲血色。

一名赭衣小官向後退了兩步,扯住領頭官員的馬籠頭,小心翼翼地說道:「王大人,都走了三個時辰了,停下來歇歇吧。」

那位綠袍武官,腆著肚子,轉了轉脖子:「嗯,就在前方的酹月磯休息片刻吧。歇完了,就渡河。」

「是!」小官點了點頭,一路小跑,來到對首,胡亂地揮動鞭子,抽的一個孩子大聲哭泣,「都tmd給老子聽好了!等會我們在前灘休息,你們要是敢有一星半點的歪腦筋,老子就tnd砍了你們!」說著抽出微銹的大刀,裝模作樣地揮了揮,偏過頭向隊中十來個小兵抬了抬眉毛:「哥兒幾個把眼睛瞪大點,過了河,老子帶你們去玉華城爽爽去!」

「好嘞!」「馬子哥,還去什麼玉華城啊,你看那個小娘們兒,長得比繁都四艷還要風騷!」「是啊,要胸有胸,要臀有臀,真tm帶勁,比我家那個黃臉婆美了好幾十萬倍!」著土色兵服的士兵色眯眯地看著弄墨,不時發出噁心的吸口水聲。

「好了。」那位王大人扶著小官的頭,艱難地從馬上爬下,「都去站邊兒,守好了,這一撥兒可都是得罪了錢丞相的,可千萬不能跑丟了!」說著從我們身前走過,摸著稀疏的鬍子,兩眼混濁,猥褻的目光在弄墨身上游移。

韓全拖著鐵鐐,急急地站在我們身前。我從衣帶里取出畫眉遺留的木簪,緊緊地握在手中,警惕地瞪著他。大肚子男人嘴角一撇,不屑地哼了一聲,擺著官味,扶著小兵,大搖大擺地走開。

微微鬆了一口氣,拉著弄墨他們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只見那些士兵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大口喝酒,邊說著葷段子,邊打量著弄墨。我撇著干硬的饅頭,有一口沒一口地吞咽面塊,暗自思忖:看著一行官兵個個鬆散,想要從中逃脫也未嘗不可。只是我們一共四人,想要全身而退並不容易。其實可以使個美人計,先套牢了那隻肥螳螂,再趁亂逃脫。但是這樣恐怕要委屈了弄墨,不行不行。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靜下心來細細思索:在陸上我們是怎麼也逃不了的,光是肥螳螂的那匹快馬,就可以追上我們這群老弱婦孺。如今,只能水遁了。半跪著看了看不遠處的酹月磯,側耳傾聽酹河波濤的拍岸聲。計上心頭,舒眉展顏,剛要開口,卻聽密林里傳來一陣喊殺聲。

拉著弄墨急急站起,四周官兵摔下酒瓶,歪歪斜斜地從地上爬起來。那隻肥螳螂按著小官的腦袋,扶著官帽,踉蹌起身:「發…發生什麽事了?」

只見林間突然閃出五六個蒙面黑衣人,他們拿著刀,將我們圍了個仔細。肥螳螂壯膽似的大叫:「你們…你們這些山匪好大的膽子!竟敢圍堵押解官兵!」

弄墨彎下腰,將我抱起,緊緊地摟在懷裡。竹韻和韓全擋在我們身前,姿態僵硬。

「快點離開,我們大人還可以饒你們一條狗命!」赭衣小官舉起銹刀,向前走了兩步。

領頭的那人兩眼一眯,手起刀落,小官還來不及應聲便被砍倒在地。肥螳螂哆嗦著向馬兒跑去,還未觸到馬鞍就被一記飛刀命中了後腦。

「啊!」同行的一名女子驚叫出聲,驚醒了剛才嚇得沒了動靜的士兵。他們顧不得我們,提著刀四下逃竄。黑衣人猛地散開,只聽聲聲慘叫,地上躺了十幾具屍首。

這是來救我們的?捏緊弄墨的衣服,心中燃起了希望。可當我看到領頭的那人目光冷然,舉刀劈死了一名十二三歲的女孩兒,希望就立刻打碎了。「走!快走!」我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急急催促。弄墨抱著我,轉身便跑,韓全和竹韻跟在我們身後,四人一同鑽入密林。

耳邊傳來枯枝清脆的斷裂聲,我趴在弄墨的肩上,只見一個黑影在樹上快速跳躍。一轉眼便超到了我們身前,橫刀而立。

「你們…」我灼灼地看著黑衣人,清晰地說道,「你們不是山匪,山匪是不會蒙面的!」

他雙眼眯起,冷哼一聲。

「錢喬致!」我攥緊拳頭,怒吼一聲,「你們是那奸相的爪牙吧!」

黑衣人瞪大雙眼,目光驚詫。看來我猜對了,錢喬致果然不會放過我們,他是想徹底斬斷韓家的血脈。

「給你們送終的!」一聲冷呵,舉刀而來。

竹韻和韓全撲上去攔住一名黑衣人,對弄墨急急大呼:「快!快帶著小姐離開!」

「呃~」韓全的背上插了一把大刀,嘴角流下一道鮮血,「快……」他抱著那人的小腿,兩腮微抖,已經說不出話。

弄墨向後退了幾步,一閉眼,狠下心轉身跑去。「全伯!」我趴在弄墨的肩頭,伸出右手,撕心裂肺地大喊:「全伯!」只見韓全一臉慘白,嘴角湧出了大口大口的鮮血,染得暗色的地面一片殷紅。而後目光漸漸渙散,終於倒了下去。黑衣人一腳將他踢開,剛要追來卻發現竹韻扯住他的另一條腿,讓他不能動彈。

瘦弱的竹韻秀髮散亂,匍匐在地,她淡褐色的眼睛顯得格外純凈生動:「小姐!保重!」眼前的樹木漸漸密集,讓我看不清遠處。「竹韻!」我長唳一聲,心如刀割,胸如錐刺。

「小姐,別怕!」弄墨一邊喘氣一邊安慰道,「別怕!」

撥開了亂雜的樹枝,眼前突然開闊。江風獵獵,四下荒蕪,耳邊傳來一陣陣潮汐聲。黑色的岸石上刻著三個狂草大字:酹月磯。

弄墨呆愣了一下,抱著我向後退了兩步,轉身剛要往回跑去,卻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擋住了我們的生途。弄墨將我急急放下,藏於身後。一點一點地向後挪步。同時從頭上摘下一根銅簪握在掌心,只是手抑制不住地顫抖。黑衣人不屑地哼了一聲,快步上前撇住弄墨的手腕。只聽丁的一聲,銅簪落地,弄墨疼得身體癱軟。她用另一隻手抱住黑衣人的腰,回過頭,冷汗淋漓,柳眉緊鎖:「小姐……快走!」

「弄墨……」我愣愣地向後退了兩步。

「快……走……」一把尖刀穿著她的楚腰而過,她戀戀不捨地看著我,「要…活下去…」

「弄墨!」看著她纖長的身體軟軟落地,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忽地幾滴熱血漸到我的臉上,眨了眨眼睛,只見黑衣人抽出尖刀,用力地甩了甩。蒼白的石磯上灑下了點點「紅梅」,我急急向後退去。突然腳下一懸,猛地回頭,只見身下酹河輕輕拍岸,發出撥剌撥剌的響聲。前有惡鬼,后無退路,這便是爹爹跳崖前的境遇吧。我慢慢抬起頭,冷冷地看著他,將那雙狠戾的眼睛牢牢地記在心間,日後必將千倍報還!深吸一口氣,足下一蹬,兩手交叉,含胸低首,向後跳去。

耳邊嗡地一聲,刺骨的冰涼滲入肌膚,滑入心底。我鼓起腮幫,氣沉腹部,滑動手臂,向下潛去。如今切不可浮出水面,若是那人見我沒死,定會一路追擊。河水寒徹入骨,冷的我牙關直顫。瞪大眼睛,透過微黃的河水,看清了周圍的情況。擺動兩腿,借著潮湧的力量,像魚一般向岩壁游去。待靠近了,兩手抓緊凸出的壁石,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只見酹月磯成石崖狀,好似一個青銅盞,盞口向外延伸,直直地伸入河面。抬起頭只能看見凸出的崖面,只能看到被河水浸濕的岩壁。長長地嘆了口氣,只要躲在這岩腹下,就暫且安全了。

河水湧來推去,我瘦小的身體隨波蕩漾,手指一點點地滑落,眼見就要被衝到河裡。我咬緊牙關,將全身的力氣集中在指端,死死地扣住岩壁,一道道血絲從指甲里滲出。十指連心,尖銳的痛感混合著沁骨的嚴寒,向我的胸口一陣陣襲來。

「侗哥,那邊都清乾淨了!」崖上傳來一聲大吼。

「嚷嚷什麼!」那是為首的黑衣人的聲音。

「反正人都死了,怕什麼!那丫頭死了沒!」

「她…下……」河水滔滔,讓我聽不真切。

「那就死定了嘛!」那個大嗓門倒是清楚,「一個小丫頭能在這酹河裡倖免?除非她那死去的爹娘老子在河裡托著她!」

扣緊岩壁,咬緊下唇,瞪大眼睛,兩腳在水中尋找支撐點。摸索了一陣,終於踩到了兩個凸起的石塊,整個人像是壁虎一般吸在酹月磯上。

「你看,河裡都沒有人影,今天風浪挺大的,怕是已經被沖走了吧!侗哥,你就別胡思亂想了!回去就跟丞相說,扎了那丫頭兩刀扔進河裡了,不就成了!反正丞相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讓姓韓的小子和丫頭在午時前雙雙死去,作為咱家少爺上三的祭品!」

幽國的風俗,去逝后的第三天,家人將奉上果蔬,為死去的親人求福引魂。這,便是上三禮。

錢喬致,你好狠的心腸!為了給你兒子上三,你不惜殺光同行的官兵囚徒,就是為了取我的性命。你就不怕,錢群背負更多的血債,在十八層地獄里受盡剝皮斷骨之苦嗎?其實自我爹爹娘親歿后,你就沒有打算放過我們兄妹。其實早從發兵援荊之際,你打定了主意要滅我韓氏滿門!

過了好久,崖上再無聲息。我長舒一口氣,手腳冰冷,僵硬地挪動。一滴滴冷水從發間流出,感覺到身上冷冷的沒有半絲人息。我張開嘴,牙齒猛地咬破了下唇,涼涼的血液滲入口腔,淡淡的腥味讓我的腦子霎時清明。不能在這個時候泄氣,不能敗給自己,我這條命是他們……是他們換來的。淚水靜靜地滑落,混著唇上的血液流進我的嘴裡。澀澀腥腥,直直地流進我的心底,五臟絞痛,悲不能已。

喘著粗氣,扣著岩壁,拚命控制身形,這才沒被惡濤捲去。手掌被礫石磨得血痕斑斑,身體被江水浸泡的浮起白皮。我這才繞過了酹月磯,戰慄著爬到岸上。一陣冷風吹來,浸著身上的冷水滲入我的肌膚,趴在草叢裡,渾身無力。

周圍只聽得風吹枯草的沙沙聲,寧靜的讓我閉上了眼睛:爹、娘,卿卿好累,好想睡。全身虛軟攤在地上,昏昏沉沉幾欲睡去。突然間,腦中回蕩起弄墨凄凄的聲音:「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我猛地睜開眼睛,一咬牙,撐起抖縮的身體,邁開沉重的腳步,聽到濕濕的鞋底發出滋滋的怪聲。扶著河邊的凋樹,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身體隱沒在河邊的白樺林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全身滾燙,頭重腳輕。強睜雙目,只見天色漸暗,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緊接著天旋地轉,整個人彷彿只剩下一個頭顱,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先前的一幕幕混合在一起,飛速地轉動,腦子裡一片混沌。

周圍怎麼黑了?是夜已經降臨了?還是我已經不行了?

陰雲蔽日,時值申時,江灘上停靠了一艘枋船。從上面匆匆跑下數十名壯漢,個個以絳布裹頭,衣袍粗放,一副水匪模樣。

為首的一名玄衣男子立在船頭,低低叮囑道:「阿默,半個時辰內務必回來。」

「是。」紫衣男子一弓手,帶著十幾人快速離開。

約莫四盞茶的功夫,阿默領著兄弟們跑回了灘邊的蘆葦盪。

「人呢?」玄衣男子微皺眉頭,看了看他。

「啟稟林護法,屬下在周圍找了一圈,只見那邊的茂林里全是死屍。看樣子,一行官囚全被土匪劫殺了。」

「死了?」玄衣人掃視一圈,目光停留在一名手下的懷裡。

「啊,弟兄們一陣好找,終於在林后的石磯上發現了一個女人。她身上的刀傷避過了重要部位,只是流血過多,還剩半口氣。」阿默揮了揮手,那名手下快步上前,讓林護法看清了該女的面目。

「這是…」玄衣男子緊皺眉頭,嘆了口氣,「快上船,此地不宜久留!」

「那這個女人是留還是不留?」阿默窺探著林護法的面色。

「帶上船!」玄衣人掀開布簾走進船艙,「送進來,我來給她醫治。」

「是!」十餘個紫色的身影飛一般地竄入枋船里。

「換裝,去夢湖!」艙內傳來一聲大吼,只見船上揚起白帆,掛上了商號的旗幡。蘆葦盪里飄揚著十幾個絳色的棉布,深紅的色彩在白色的蘆花中顯得格外濃重。

這一船的人並不知曉,他們的主子意欲解救的那個女孩,此時正躺在三里之外的白樺林里。身染風寒,沉沉睡去……

風簸浪濤江頭惡,一雙錦鯉分東西。

陰差,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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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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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履霜踏雪 第14章 風簸浪濤江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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