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你不懂 四(1)
慕容芹覺得這輩子無法面對葉可良,就偷偷地給他寄了五百塊錢,並給他發了一封E-mail:可良:在婚姻和愛情無法統一的時候,我只能說:對不起。忘了我吧,我真的不配做你的戀人,更不配做你的愛人。千萬不要問為什麼,我永遠無法回答你。我會永遠默默地為你祈禱,祝你幸福、健康、好運。曾經愛你的慕容葉可良看到信后,知道她這是動真格的,莫名其妙。他在北大的三角地四周徘徊了一個晚上。煩躁和憤怒中,他把三角地廣告欄上的所有海報都撕了個粉碎。第二天,他給慕容芹學校打了幾次電話,終於找到了她。他咆哮著問她為什麼這麼說。慕容芹卻突然成了啞巴一般,一聲不吭,只顧哽咽著流淚。過了幾天,慕容芹就和苟安生偷偷去鎮政府民政辦公室打結婚證。負責辦理結婚登記的是這旮旯學校的一位女畢業生。她考不上大學———其實也從未有人考上大學———被招進鎮政府民政辦工作。看到苟老師來了,她反主為客,很不自然,不敢向他們要任何證明,只是讓他們填了一張表,並簽了字,然後交了二十元工本費,就把兩本紅本子遞給他們,說:「這上面的公章是全國通行的,祝賀你們不管走到哪裡都可以合法住在一起。」慕容芹一聽,心有些痛,她恨不得那個公章是假的。她想,這年頭假貨橫行,小到油鹽醬醋茶,大到婚姻愛情官場,無處不假,為什麼偏偏我的結婚證是真的呢?慕容芹拿著結婚證,感覺像拿著法院定她有罪的判決書。她覺得婚姻是一副枷鎖,將把兩個人或其中一人折磨得疲憊不堪,套得糊裡糊塗。婚姻一不小心往往就成了冰窟,而這冰窟,有時是唯一的歸宿。就當成去監獄呆幾年吧。她想。回來的路上,她緊張而不知所措,像身上藏著毒品,感覺在任何人面前都是罪人。她不敢跟葉可良說她已經結婚了,就是說了,他也不會相信。連續幾天,她都躲在被窩裡,把眼睛憋成了紅葡萄。苟安生滿面春風地請學校的同事吃喜糖喝喜酒抽喜煙。他袋子里總是放著兩包紅雙喜香煙,見到人就拿出煙來,笑著說:「來來,抽煙。」慕容芹像一個木偶,不知道日子是什麼味道。她臉上偶爾出現的笑容,總是像木刻一樣的死板。一個月後,慕容芹才領著苟安生去見她母親。年邁的母親看到女兒給她領來了個高高白白的上門女婿,竟高興得合不攏嘴。看到母親被蒙在鼓裡而沉浸在無知的幸福之中,慕容芹更加有一種犯罪的感覺。慕容芹說:「媽,再過一兩年,我調回縣城后,就能天天陪著你。」母親說:「傻孩子,只要你幸福,媽在哪裡過日子都高興。」慕容芹抱著老媽淚流滿面,心裡的酸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感到無法開口,也永遠無顏開口。慕容芹是個獨生女,按閩南的風俗,苟安生自然要落戶到她家。剛開始,苟安生每晚還能在她耳邊說些甜膩膩的話,甜得像閩南的甜豬肉,一段時間后,他的話就漸漸少了。閩南有一種風俗,只有女兒沒有兒子的人,總是要找個上門女婿。而做上門女婿的人,通常被認為是孬種,一般只有找不到老婆的人才去做上門女婿。所以,很多鮮花常常插在牛糞上,這成了閩南的一大風景。而插上鮮花的牛糞,不管花怎麼鮮怎麼美,也總感覺低人一等。旮旯學校的同事在背後嘰里呱啦:「苟安生是倒插門的牛糞。」苟安生知道后,總是有意無意地告訴人家說慕容芹是嫁給他的,並經常不跟她一起回家。以此來向人們表示他不是住在她家,而是她住在他家。學校距離慕容芹家所在的小城六十多公里,一路崎嶇。每次她孤零零一人回家,把自己凄楚的淚水硬逼回肚子里去,強裝笑臉向她母親撒謊說,苟安生值班或加班或出差什麼的。她母親卻總是說男人有事業心才是好的。除了學校的同事和周圍幾個比較熟悉的人,大都不知道慕容芹結婚了。慕容芹對苟安生說:「既然結婚了,你就好好待我吧,看在我老母親的份上。」苟安生說:「無論如何,以後孩子要跟我姓苟,不能姓你的慕容。」慕容芹說,姓苟也無所謂,但要在母親百歲之後,至少要先瞞著她老人家,苟安生不同意,他們終於大吵了一架。吵架的當天晚上,慕容芹正好來了例假。她一貫痛經,當天晚上痛得更厲害,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苟安生卻不知跑到哪裡去,整夜未歸。天剛亮的時候,慕容芹突然想起苟安生有一個好朋友在這旮旯小鎮開了一家破舊的旅店,苟安生平時有事沒事總愛跑到那邊去閑聊,很可能苟安生昨晚就住在那裡。慕容芹給旅店打了個電話,苟安生的朋友在夢中含糊其詞。她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女人總是心太軟,或者是出於一種傳統習慣。慕容芹想,既然是他的人了,再怎麼樣,也得強姦自己的思想,以百分之九十九的表面溫柔,來喚醒他百分之一的內心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