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你不懂 一(1)
愛情在雲霧邊,婚姻在泥土上。性在細節里,美在想象中。這是慕容芹從少女進化成少婦以後,才把它們鎖進保險柜的真實的謊言。愛情是傷口,儘管支離破碎,卻是具體的,它流著的是身上鮮紅的記憶。婚姻是傷疤,儘管不痛不癢,卻是模糊的,它烙著的是人生灰色的霧藹。慕容芹的傷疤就在睫毛尖,總在眼前晃動。她的傷口還流著那個傍晚的血。這個傷口是在一個雨夜頃刻之間崩潰的。那個名叫苟安生的總務主任像一把生鏽的刀,闖進了慕容芹記憶閘門,使她的記憶經常漏水。後來,那種感覺便成了她身上一個無法痊癒的雀斑。這一年,慕容芹從北京師大畢業。她和那張介紹信一樣,把蒼白的命運交給了閩南最最偏僻的一個旮旯里的一所中學。看官有所不知,這時候,大學生雖然基本不包分配了,但師範類學生還是繼續保留分配工作的形式。所以,一個人的命運就跟一張紙一樣,誰讓你去哪,你就得漂去哪。看著許多人在旮旯學校一泡就是一輩子,多年媳婦熬成婆,光滑的臉蛋慢慢地發酵,沒有發酵出蛋糕,卻發酵成許多五線譜,鮮紅的肉活活泡成了鹹菜,她想起來有點恐懼。在恐懼中,她在旮旯里第一個認識的人是苟安生。苟安生是那所旮旯學校的總務主任。慕容芹說,你好,我是來報到的,叫慕容芹。苟安生說,慕容老師,歡迎歡迎。我姓苟。他們就這樣認識了。苟安生沒讀過幾年書,是那個陳舊的年月頂班進來的。苟安生第一次去講課,下腹部緊張得擠出了點尿。一位著名相聲演員在電視上說相聲時說,你要是什麼都不會,就去搞行政。後來,苟安生所在的學校領導受到啟發,也就讓他搞起了行政。學校小而單調,行不了啥東東,也政不了啥西西。苟安生只好到這個房間檢查看看有沒有掃把,到那個房間看看有沒有撮箕,然後就南闖北逛。學校旁邊有幾條野狗也是這樣地閑逛、閑闖著。每當野狗闖進學校,苟安生就去追趕,這竟成了旮旯學校里的一道風景線。苟安生的人緣還不錯,碰到人總是微笑著點頭躬腰,像一架不停地滴答滴答的打卡機。苟安生和校長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鐵哥們,但他們的長相卻有天壤之別。校長身材與苟安生相反且奇形怪狀:不足一米六的高度,肚子卻滾圓得比懷胎十月的孕婦還有規模,走起路來兩隻手不停地向外側擺動,腳還未邁出去,肚子就先向前面滾動。人們背後叫他「中華鱉」。苟安生和「中華鱉」出雙入對,活脫脫是一對正要出場的相聲丑角,每個人看了都禁不住竊笑。後來,便有一個關於他們的段子流行了起來。這段子也是個笑話謎語,謎面是:「中華鱉」每天早上睡醒后,都要苟安生扶著他才能起床,是為什麼?謎底是:因為鱉仰睡后,自己不會翻蓋,故爬不起來,而苟安生的手掌特別大,最適合於翻鱉蓋。這個段子後來被簡訊寫手寫進了網頁,逐漸在閩南家喻戶曉。旮旯學校每個人更是倒背如流。當然,這是后話,還請看官把你的思維轉回來。這旮旯學校是一座特別破舊的中學,已破成了爛鹹菜,舊成了蘿蔔乾,幾乎擠不出任何水分,找不到一片完好的皮。校內有**的只有慕容芹一個,另一個女校工也勉勉強強算有一點點,但常常被男人們忽略不計。慕容芹的貼身衣物晾在窗外的時候,苟安生和「中華鱉」總喜歡在窗下的單雙桿場地上徘徊,找些諸如最近排骨漲價了一類的雞毛蒜皮的話題討論個半天,時不時地盯著慕容芹的D罩杯乳罩和粉紅色三角褲衩發獃。學校內只有兩間低矮的教室。教室的後面是一個凹凸不平的操場。操場的背後是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山腳下有一對簡易的男女肚缸(閩南語,指廁所)。學校大門的左右側都是大片的桃李樹林。晚上,桃李林陰風陣陣,怪影神出鬼沒,給這旮旯學校蒙上了一層陰氣。蹲學校的肚缸,絕對稱得上驚心動魄。這露天肚缸像一個大墳坑。墳坑中間擺兩條粗糙的石板,四周用亂石頭砌成簡易圍牆,留一個沒有門的入口。上廁者就蹲在兩塊石板間拉撒。腳一踩偏,就可能掉下兩米深的墳坑。臭氣沖得顧客常常五孔變形、七竅生煙。總之,晚上去上肚缸,就像是經歷一場隨時可能窒息的恐怖行動。慕容芹對肚缸有一種恐懼感,緣於小時候不小心掉進村子里的肚缸差點溺死。長大后,每每想起肚缸,她就不寒而慄。後來,偶爾打個小巧的文明屁,慕容芹的老媽都會開玩笑說她小時候吃了「廁所料理」,屁雖小,卻特別有威力。所以,她如果到了閻羅王那邊,哪怕打個微不足道的蚊子屁,閻羅王都不會收留她,嫌她不夠環保。老媽說,這大難不死,是老天賜給慕容芹的最大福氣。當然,這樣的福氣,上輩子要修五百年,老天才給一次。剛走出大學校門,就有如此遭遇。慕容芹想,老天只賜給她一次死裡逃生的機會,再掉進去,連去閻羅王那邊打屁的機會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