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斬道01
·訂閱率不足60%會見到此章·一劍江寒道:「這是你說的。」
話畢他又說:「天賦是好的,但不適合學劍,尤其不適合學你的劍。他是個半妖,我遇見他的時候他的那把朱羽已經是裝飾了,朱韶身體里留著鳳凰的血,五行道才是最適合他的。」
秦湛自然知道。
朱韶上閬風,攜著一柄朱羽劍。閬風接到的消息是東境中有人要暗害小皇子,所以特送來南境,想請得閬風庇護。朱韶的母親與閬風算是有些淵源,加上宋濂那時有心經營與東境皇族的關係,便答應了這件事。
保護小皇子,五閣之中,除卻秦湛還有誰更合適也更穩妥了呢?
那時候的秦湛仍沉浸在劍道滯澀之中,原本不願收徒,但既是宋濂所請,加上他又將話說到了「也不拘如何教,東境的意思,只是希望朱韶能得劍閣庇護」這份上,秦湛承宋濂的情分,便也同意了。
她一見朱韶,便明白這孩子不適合走劍道。但朱韶生性執拗,你越不讓他學他偏要學。秦湛不是個藏私的人,朱韶要學,她便教。朱韶的經脈遠比越鳴硯寬闊,他學秦湛的道痛得發昏不因為其他,就是因為他本不該走這條道。
秦湛教了朱韶五年,這五年裡,朱韶只學了不到一年的劍,他於劍道的確沒有天賦,不甘心也是沒有。
秦湛發覺朱韶對劍道毫無天賦,在五行術上卻極有悟性。秦湛原本想直接將他送去正法閣跟著宋濂學五行道,可她又想到宋濂將這孩子交給他的原因——想來就算她送去正法閣,宋濂還是要送回來。
好在秦湛昔年師從溫晦,溫晦是公認的怪物。他擅長的不僅僅只是劍道,煉丹、五行、甚至築器——他統統都精通。秦湛愛劍,所學並不如溫晦繁雜,但用來教當時的朱韶還算是足夠。
只是還不等秦湛將所學盡數教予朱韶,朱韶便先背叛了閬風。
他偷了閬風正法閣里的舍利珠,這是閬風承自崑崙的一樣寶物,據說是千年前某位妖主的內丹。對於閬風而言,這珠子的象徵意義其實要遠遠大於它原本的用途。
閬風眾人原本不明白朱韶為何要盜舍利珠,直到他歸於玉凰山,被上任妖主認回的消息傳遍了大陸。閬風才恍覺他們都被東境皇妃給騙了。
王庭傾軋只是借口,東境皇妃從一開始盯著的,就是閬風正法閣內擺著的妖主內丹。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半妖,為正道妖道兩方不容,為了給朱韶尋出一條路來,她與妖界早已達成了協約——若是朱韶能帶回舍利珠,妖族便承認他的身份,迎他歸玉凰山。
朱韶歸了玉凰山,大陸才知道朱韶的真正身份。
東境皇妃得東境王盛寵二十年,竟將此事瞞的一絲不漏,甚至借著東境王庭的權力爭鬥,成功將朱韶送進了閬風。秦湛後來自宋濂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經過,心裡還在感慨東境王妃手腕驚人。
那時宋濂悔不當初,對秦湛十分歉然。
秦湛瞧不出喜怒,只問了宋濂一個問題。
她問:「正法閣守衛森嚴,五行術法幾乎可謂運至極致,朱韶竟也進去了嗎?」
宋濂不明秦湛所問的意思,但他也回答了秦湛:「是,作為你的弟子,他確實足夠出色。」
秦湛恍然。
她笑了笑。
秦湛說:「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她教朱韶五行術,是按著溫晦留下的典籍教的,一本《五行萬象》教了還不足一半,可他竟然已經能做到連秦湛都做不到的事了。現在天下皆曉,他是半妖,妖族皆善五行術。秦湛想,怕是朱韶於五行道上的造詣,早在他未上劍閣前,就已比自己高了。
怨不得她教對方五行術時,朱韶總是興趣缺缺。
他的確不需要秦湛教他怎麼去寫一二三。
他從上閬風起,就像是宋濂說的「不拘教他什麼」,他也不想學什麼,他只是為了舍利珠而來。
氣嗎?起初是生氣的,可後來再想想,似乎又沒什麼值得生氣的。
朱韶也不過是為了能更好的活而已。
宋濂不明白秦湛的那句「原來如此」,還以為她在自責。燕白清楚的很,為這事他痛罵了朱韶大約快有一年,秦湛睜眼閉眼,只要燕白看見紅色的東西,必然要開口痛罵,直至太過頻繁,連秦湛都忍不了他的聒噪,低聲下氣和他商量能不能不罵了的時候——
燕白冷笑:「可以啊,我也不是不能對他和顏悅色一些——等他死了,我一定笑容滿面地道喜!」
秦湛:「……」
好在燕白見秦湛未曾真的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而這件事對秦湛的生活也的確為造成太多影響,罵了一年半載后自己也膩了,漸漸也就將朱韶拋至了腦後。
若不是宋濂又上劍閣請秦湛收徒,怕是連燕白都快要想不起來這號人物了。
如今事情鬧了起來,雖非魔道本意,倒是讓秦湛的確又想起了自己曾經的這位徒弟從前的很多事。
越鳴硯見秦湛沉默了很久,猶豫著輕聲喚了她。
秦湛道:「朱韶沒這個膽子對劍閣動手,他最出息,也就是派個人混入閬風,試著殺你了。」
越鳴硯:「……」。
燕白在一旁不屑:「反正是個廢物。」
越鳴硯:「……」
一劍江寒見不到燕白也聽不見燕白,他見越鳴硯表情微妙,便問秦湛:「你的劍又說什麼了。」
越鳴硯聞言訝異:「前輩……也知道燕白先生?」
一劍江寒:「我知道,我還知道他罵過我。」
燕白:「……」
燕白轉頭對秦湛說:「你把我罵他的話告訴他了!?」
秦湛說:「他問了,你也沒說不行。」
燕白:「……」
燕白說:「那我現在說不行——」
秦湛眼也不抬:「他已經知道了。」
越鳴硯在一旁聽了個半懂,也能猜到一劍江寒與秦湛的關係估計很不一般。
果然,秦湛下一句話便問一劍江寒:「三十七年未見,說吧,你來找我為什麼事?」
一劍江寒沒有半點被直指目的的不適,他對秦湛道:「找你幫忙。」
秦湛挑眉。
一劍江寒斟酌片刻后開口:「我需要你幫我殺一條龍。」
這世界上的確有龍,秦湛年少時也見過,但那些不過都是些由虺修成的蛟,也並非沒有蛟之上的,罕見些的還有些角龍——但秦湛不認為一劍江寒會來找自己幫忙殺一條角龍。
果然,一劍江寒下一句便是:「那是一條應龍。」
秦湛沉默了一瞬,她對越鳴硯道:「小越,你先去把今日功課做了。」
越鳴硯今日沒有功課,但他聽秦湛這麼說了,也稱了是,行禮后要退出主殿。行至門前,他又聽見秦湛吩咐:「燕白,你跟著小越,別讓他出什麼事。」
越鳴硯離開了主殿。此時劍閣也無什麼人了。
燕白劍跟了出來,對他說:「你今日沒有課吧,秦湛有她要做的事,不如我帶你去後山逛一逛?」
越鳴硯猶豫片刻,問燕白:「燕白先生,今日來劍閣的這位前輩……您認識嗎?」
燕白瞅著越鳴硯,忽而笑了。
他說:「認得啊,不過知道的也不多,秦湛入選劍樓前,就已經和崑崙的一劍江寒是朋友了。」
「那時候秦湛才多大年紀?十七、十八?我也不清楚,她自己也不愛說以前的事。」燕白回憶著,「他們是過命的交情了,秦湛朋友不多,但一劍江寒絕對是頭一個。」
他看了眼越鳴硯,解釋道:「你不知道也是常事,連安遠明都以為一劍江寒已經和秦湛鬧翻了呢。要我說啊,想要他們倆鬧翻,不如指望一下魔道突然集體暴斃呢。」
「雖然我也不知道四十年前為什麼一劍江寒突然就從戰場上消失,但肯定不是他們猜測的那樣和秦湛鬧翻了——他走得時候還提醒秦湛哪些東西有毒不能亂吃呢。」
越鳴硯聽著,心裡對於一劍江寒還是模糊的。
他穿著黑衣,比起面容長相,給人留下更深印象的是他背後的那兩把劍。寬劍重若泰山,氣吞萬里,輕劍行走游龍,颯踏流星。無論是他出劍的手法,還是他的修為,都令人過目難忘。直至現在,他寬劍出的那一剎帶起的山崩海嘯之勢似仍停在越鳴硯的心頭,他忍不住回頭看去,主殿的門遠遠的在那兒,可他卻已瞧不見裡面的人了。
燕白道:「一劍江寒是崑崙派的弟子,用的是崑崙派的心法。八派雖說承自崑崙,但早已演出了各自獨特的形貌,與昔年的崑崙大不相同,你瞧著眼生也很正常。」
越鳴硯驚訝:「崑崙……不是早已不在了嗎?」
燕白懶懶道:「是呀,所以他是最後一個,他死了,崑崙就徹底沒啦。不然別人怎麼會在暗地裡叫他『天煞孤星』呢?我聽秦湛說過,一劍江寒剛出生娘就難產死了,他爹是活在青城山的平民,青城山你知道吧?就是我當年掉下來的地方。」
「那時候各大門派可不像現在這麼要臉面,青城山幾乎要成了紅城山,他爹抱著他沒逃多遠,就死在各派鬥法的餘波里了。他在死人堆里哭,被路過的崑崙弟子瞧見了,撿了回去,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成了崑崙弟子。」
「說來也巧。一劍江寒剛成為崑崙弟子的時候,崑崙弟子雖然零散各自為政,但還是有那麼一些的。可他入了門后不久,嗨,你猜怎麼著,崑崙弟子竟然一個接一個莫名其妙都死了,連他師父也死得不明不白。」
「幾百號崑崙傳人,在他入門后不到二十年,全死了個乾淨。雲水宮給他算了一卦,說是克親克友的命盤,這輩子註定是暴風眼中心,誰靠近誰倒霉。所以就算他這麼厲害,也沒一個不怕死的願意當他徒弟。」
燕白隨口道:「天煞孤星嘛,除了秦湛這個同樣的倒霉的,他好像也沒其他什麼朋友了。」
燕白嘆了口氣:「所以有時候我也會想,秦湛這麼倒霉,是不是和他有關係。可後來出了朱韶的事——那時候一劍江寒根本不知道在哪兒——我想,大概是他們都倒霉,湊在一塊搞不好還能負負得正。」
越鳴硯,越鳴硯對於燕白這種打趣的說法簡直哭笑不得。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他與燕白越走越遠,此時已連主殿的門都看不見了。
而主殿內,天煞孤星正在和倒霉蛋商量屠龍的事。
一劍江寒說:「我查了很多年,查到溫晦在入魔前曾去過這座島。我想他總不會莫名其妙地去這裡,所以便也去了一趟。」
秦湛說:「你發現那兒有龍?」
一劍江寒點頭:「還是一條應龍。四境上一次記載有應龍出現,我要是沒有記錯,應該是逍遙仙坐化飛升的時候吧。典籍記載,他於洞府悟道,肉體坐化,元神飛升,有應龍有感自天而降,繞之三圈,而後與之共赴天上——沒錯吧?」
秦湛點了頭:「我記得也是這樣。」
一劍江寒道:「四境已近千年無人飛升,這條應龍為什麼會出現,它和逍遙仙有關係嗎?溫晦又為什麼會去那裡?我覺得這裡面一定有蹊蹺。」
秦湛道:「所以你來找我。」
一劍江寒點頭:「這條龍有點麻煩,我沒興趣和他拼個你死我活,所以我來找你。」
他說著手指摸上自己的劍柄:「你和我,燕白加上不知春,殺一條應龍。」
他說要殺一條應龍,語氣卻輕描淡寫地像是要去斬一條白蛇。
秦湛輕笑了一聲,她說:「好。」
秦湛想得也很清楚,魔道的不哭閻王在賞劍會上鬧得這一出,雖看似沒有得逞,但劍閣與衍閣之間的裂縫卻已難修補了。原本只需秦湛忍一忍便能過去的兩閣仇怨,如今加上了宴天澤的死,怕是百年間都難以彌合了。
只要有秦湛在劍閣一日,衍閣便無法以常態面對劍閣,更無法如往日一般尊重正法閣和宋濂。
長久下去,閬風會因秦湛的存在而散。
對於秦湛而言,她當年會繼承下劍閣閣主的位置,一則是當年是她驅趕了劍閣眾人,劍閣無主她必須負起責任。二則是溫晦的背叛將閬風推上了風尖浪口,閬風需要一個強大的修者堵住悠悠眾口。
如今四十年過去了,閬風因她而居正道第一。
她這時離開一段時日,或許反而是件好事。
秦湛說:「對了,你見著我徒弟了嗎?」
一劍江寒問:「剛才那孩子嗎?」
秦湛道:「對,怎麼樣?」
一劍江寒剛要開口,秦湛又道:「他得了眠冬劍,你最好考慮清楚了再開口。」
一劍江寒:「……」
一劍江寒搜索了半天辭彙,說:「天賦卓絕,劍道驕子。」
秦湛露出了笑,她慢慢說:「那真是太好了。」
秦湛道:「既然你對他評價如此之高,估計也不會介意我帶著他一起。」
「再有十年,就是正道新一輪摘星宴了,我和你這一去不知需多少時日。小越耽擱不起。」
一劍江寒:「……」原來你在這兒等著我。
一劍江寒沉吟道:「秦湛。」
秦湛等著他開口。
一劍江寒看著她,卻又淡淡地笑了,他說:「算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秦湛道:「明天吧,怎麼了?」
一劍江寒道:「那你做個準備。」
秦湛:「?」
一劍江寒說:「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我來的時候,在山腳碰上朱韶了。」
「他站在那兒卻不敢上山,」一劍江寒頓了頓,「杵在那兒就像塊石頭。」
但他初來乍到,這種事關師尊隱私的事情,他只敢藏進心裡,絕不敢問。
秦湛也沒太在意,揮手便讓他去休息。
最後秦湛還是從朱韶以前住的屋子裡找到了塊沒摔碎的水晶。
這塊水晶擱在三尺二的烏木盒裡,盒子的鎖眼是一枚銜珠而飛的雀鳥,秦湛認不出這是什麼鳥,但大抵都是精怪那一類的東西。
她用手指剝開了珠子找見了水晶。這塊在秦湛屋裡不過用來擺放些水果的水晶,擱在朱韶這裡,不僅正正經經地放進了寶盒中,寶盒裡還有上好的紅色絲絨覆蓋著。縱使是從高處墜下,盒子的一角磕壞了,這裡頭的水晶都未必會壞。
燕白劍瞧見了,不免要說一句:「這小子把你送的東西保存的倒是好。」
其實也算不得送。
這水晶是東海諸派送她繼承劍閣位十年的賀禮,一共十塊,她留下了兩塊。那時朱韶已是她的徒弟,她便將其中一塊給了朱韶。朱韶當年竊寶匆忙,秦湛猜他叛離山門也來不及帶走多少東西,這才想著要不去他的房裡找一找。
朱韶的房裡確實有水晶——或者說,朱韶在叛離時,除了被竊走的舍利珠外,他沒有再帶走任何東西。
燕白劍也發現了這一點,它哼了聲:「諒這小子也不敢。」
秦湛沒有介面。
朱韶是她的大徒弟。
她將水晶從盒子里取了出來,用白色的絲綢包了,方才下了劍閣。
越鳴硯便站在劍閣前等他,秦湛一眼看去,便瞧見了越鳴硯表面鎮定的面下藏著的忐忑不安。
秦湛心想作為師父,她這時候是該安慰兩句的。
所以她開口道:「小越。」
越鳴硯抬起了頭。
秦湛被他用那雙黑亮的眼睛瞧著,剩下的安慰反倒不會說了。
她想了一會兒,最後乾脆說:「走了。」
越鳴硯「唉」了一聲,便跟在秦湛的身後,甚至不問去哪兒。
這點倒是和朱韶不同。
或許是重新收徒勾起了秦湛的記憶,她倒是想起了些二十年前的事情。朱韶縱使是為了躲避災禍才被送上了閬風,人卻半點兒陰鬱也無,剛來劍閣的時候總是問東問西,半點也不怕秦湛。秦湛說一句出門,他恨不得連秦湛出門的路上打算在哪兒落腳都問出來。
秦湛心想,這或許和兩個孩子的境遇有關。朱韶再不濟,也是被東境當做小皇子養大的。越鳴硯……秦湛這才想起自己對這個新挑的徒弟一無所知。
她問了句:「你是哪兒人?」
越鳴硯答:「是南境人。」
秦湛說了第一句,便覺得下面的話都好說多了,她一口氣全問了:「我也是南境人,南境大了去了,你是哪國人,父母可還在?」
越鳴硯畢恭畢敬道:「南境秦國人,父母在我幼時便去世了。」
秦國是東境與南境的交匯處,東境雖不似西境已全然在表面上支持起魔道,但東境慣來也是個複雜的地方。秦國作為南境一國,自然以閬風為首的一眾劍宗為尊,與東境常起衝突。兩國邊境的普通人都活得尤為艱難,常常朝不保夕。
越鳴硯資質不錯,卻父母雙亡來到閬風。其中關由哪怕秦湛不去想也能猜到。
燕白劍見秦湛再問這些,便道:「這些孩子進閬風的第一天我就溜過去看過了,我知道的怕是要比宋濂還多!」
它得意道:「這小子剛出生就被魔修殺了爹媽,得虧被你們閬風的人救了,送去給他舅舅。可他舅媽不喜歡他,所以趁他舅舅出遠門,把他扔了!這麼一扔,他就碰上你們閬風負責收徒的弟子了唄。」
越鳴硯沒有反駁。
秦湛聽著,覺得這劇情真耳熟。要不是越鳴硯露出的額頭白皙光潔,她怕是會忍不住問對方額頭上有沒有閃電傷疤。
秦湛從變成秦湛起,快要過了一百年。她幾乎都要忘記了作為秦湛以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如今聽著越鳴硯的故事,倒是想起了一些,那些記憶讓秦湛覺得親昵又陌生,她竟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這是越鳴硯自見到秦湛起,第一次聽見如此溫柔的輕笑聲。作為燕白的劍主,秦湛強得令人側目。她深不可測的修為讓她在旁人眼裡顯得高不可攀,甚至哪怕近在咫尺都似乎隔著山霧,讓人瞧不真切,也不敢瞧真切。
即使越鳴硯在對方伸出手的那一剎,與她靠得很近,越鳴硯的眼裡留下的也只是秦湛模糊的白色身影和她淡泊偏冷的聲線。
越鳴硯怔了怔。
燕白劍道:「哇秦湛,你真的越活越沒有良心了,你徒弟這麼慘,你還笑得出來?」
越鳴硯聽見燕白劍提到了自己,剛想要開口解釋,秦湛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聲音又恢復了淡泊偏冷的樣子。
秦湛道:「到了。」
越鳴硯這才驚覺,他隨著秦湛踏上了通往築閣的玉階,只能看見一片極高的黑色建築遠遠立著,縱使模糊那股扭曲與奇詭感仍舊鋪面而來。
越鳴硯聽見燕白道:「都六十年沒來過這地方了,這地方還是這麼詭異。徐啟明看著挺正常一個人,怎麼就不救救築閣這糟糕透頂的審美。」
越鳴硯知道築閣。每個活在閬風轄地的百姓都知道這座仙山的構成。
劍、衍、葯、築四閣圍繞其中正法殿,五座山峰延綿方構成閬風派。其中劍閣修劍道,衍閣主器,葯閣煉丹心,正法萬象森羅。
唯有築閣,哪怕在市井小巷的流言里,也少見有關它的故事。眾人只知道它是閬風山門最難攻克的一山,說是昔年創立築閣的第一人閣主,是崑崙八派中懸圃的最後一任掌門。他以懸圃密不外傳的陣法符籙構建了築閣,又以此重修了閬風的護山大陣。
四十年前正道與魔道那驚天一戰,正道正是靠著閬風這傳聞中的護山大陣,保住了萬千無辜百姓。那些百姓們只記得當時有座黑色的巨塔衝天而起,似是巨人抬足邁步震動大地。自那座塔升起來,煉獄窟的那些鬼東西便再也進不了閬風的地界了。
這就是百姓們對於築閣的全部認識,神秘、強大,又透著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越鳴硯隱隱瞧著那建築,想著那會不會就是故事裡曾經拔地而起的那座巨塔。只是那塔看起來也不過只是普通的六層八角塔,這樣的塔似乎怎麼都無法和故事裡的「巨塔」聯繫去一起。
秦湛身懷燕白,她不過剛踏上築閣的玉階,築閣塔內用以鳴警的青銅鐘便一聲一聲的盪開。
越鳴硯便這乍起的鳴警給嚇了一跳,秦湛倒是目色坦然。燕白劍見狀在一旁笑的直拍地,對秦湛道:「秦湛啊秦湛,六十年啦,你當上劍主都快有四十年了吧?築閣還沒把對你的禁令給消除吶?」
秦湛連沒眉毛都沒動,徑自上樓。
越鳴硯跟在她的身後,正不明所以,忽聽見秦湛道:「彎腰。」
越鳴硯下意識彎腰,只聽咻咻兩聲,閃著雷光的刀鋒飛快的自他的頭頂飛過,越鳴硯瞧著身後嵌進了玉階里的模糊影子心驚不止,然而還不等他反應,又有新的厲害當面而來!
越鳴硯根本看不清那些是什麼東西。只聽見秦湛道:「冷師叔,你是要我在築閣拔劍嗎?」
她的聲音不算大,甚至語句波動都和先前對越鳴硯說「走了」沒什麼兩樣。但這句話卻奇異的傳遍了築閣上下,那些凝成了實質的水滴子凝在了空氣里,而後被接踵而來的烈火燒了個乾淨。
築閣的現任閣主徐啟明便是在水汽散盡后出現的。
他的面上有些尷尬,摸了摸頭,才對秦湛道:「秦師妹對不住,師父就是不許我解了對你的禁制,我已經第一時間來停運法陣了。」
秦湛和閬風大多人的關係,都因著她師父的緣故,算不上好。但徐啟明可以說是意外。
所以她鬆開了握著劍柄的手,和徐啟明打著招呼:「徐師兄。」
她與徐啟明快有四十年不見了,先前在殿里也沒怎麼說話。但此刻開了口,卻又像四十年的時間沒有過去。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秦湛練劍練的對時間快沒了概念,徐啟明往築塔里一待沒個一年半載也不會出來。時間在他們兩人之間倒似真的毫無影響。縱使四十年不見,再次開口仍像是昨日剛剛道別。
徐啟明道:「你選了他,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他的眼睛是胎裡帶來的毛病,闕如言治不治得好難說,這也是為什麼大家都不要他的原因。」
秦湛介面道:「但你不一樣,治不好,不代表不能借外力如常人一樣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