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枯井
「二姑娘與少將軍正在說話。」
「說他的,兄妹兩聊天你也要管是不是。」顧盼有些不耐煩。
「可是,少將軍有些害怕二姑娘。」寸縷似乎是怕誰聽見,放低了聲音。
「為什麼?」顧盼看向寸縷,在她看來,宋瑜笙對自己這個哥哥還是很喜歡的,這幾次的見面,也能看得出她想與宋長束拉進關係。可不知道為什麼宋長束總是害怕,總是躲著。
「奴婢也不知,之前少將軍也與二姑娘關係很好,可自從出了意外之後,漸漸變得這樣了。」寸縷說著,視線不時看向通向外間的門。
想來真的是很擔心宋長束的情況。
顧盼無奈,只好爬起來穿衣服。
雖然她並不覺得宋長束會出什麼事,這裡是他的房間,又有那麼多人看著。況且他力氣那麼大,宋瑜笙連自己也打不過,怎麼可能是她的對手。
只是自己若是不去,只怕寸縷不會讓她睡了。
本想去看一眼就回來,這一眼,卻讓顧盼嚇得不輕。
屋子裡亂得像是劫匪洗劫過一般,東西四處散落著,宋長束兄妹兩站在桌子兩側對峙著。
「怎麼,打架呢?丫頭們也不看著點?」顧盼的聲音拔高了些許,寸縷站在她身後,見狀,去打開了房門,喚了幾個人進來收拾。
「出去。」宋瑜笙開口,那些丫頭明顯一瑟,望向了寸縷,不知該如何。
顧盼將奔向自己的宋長束擋在身後,斜著眼睛打量了宋瑜笙幾番,笑道:「我還以為二姑娘過來,是因著昨日的事,心生愧疚,不料是來呼三喝四,耀武揚威的。」
「愧疚?」宋瑜笙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臉上的傷痕還沒消退,此時看著有幾分猙獰,「你倒會惡人先告狀,難怪大哥哥被你哄成那個樣子。」
顧盼撿了個凳子,拍拍上面的塵土,坐了上去,紅口白牙一笑:「是啊,怎麼,你嫉妒?」
「季瑤宸,你還要不要臉?」宋瑜笙似乎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人,氣得說不出話來,一雙杏眼圓瞪。
「跟你學的。」顧盼翹著二郎腿,將手搭在膝蓋上。
「二姑娘若是要點臉面,便該知道,哥哥嫂嫂的屋子,是不能胡亂闖的——偏你還每次都是大早晨的闖過來,有這個時間,不如在屋裡多綉兩朵花,在長輩面前搏個賢良的名頭。」
「我來找我大哥哥,與你何干?」
「你找他,自然和我沒關係。可你在屋中胡闖亂砸,對丫頭們頤指氣使,就與我有關。」最重要的,還是吵了她的好覺。
她分明夢見自己穿越回去了!
「我堂堂的二姑娘,還不能使喚幾個丫頭?」
「在我面前使喚我的丫頭,就是不行。」顧盼說著,站了起來,唬得宋瑜笙下意識地退後了兩步,然後才反應過來,挺直了脊背:
「怎麼,你還敢打我不成?」
「有何不可?」顧盼挑了挑眉,讓宋瑜笙想起了昨日,底氣霎時泄了幾分。
其實顧盼要是動手,絕對不會事先告知,向來是出其不意的,可宋瑜笙不知道,因此她刻意防備著。
寸縷看到這會兒,大概也明白了形勢,便率先上前拾起地上的碎片。丫頭們見了,紛紛有了主意,一窩蜂的進來跟著收拾。
顧盼很是滿意,看向了臉色鐵青的宋瑜笙,笑道:「我就不留二姑娘吃飯了。」
逐客令下了,宋瑜笙也不知該如何反駁,再加上心中羞愧,當下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只得不服氣的走了。
宋瑜笙前腳剛一走,顧盼緊接著就鬆開了手。宋長束趕著去拉,被她一下子打開。
「啪」的一下子,宋長束的手當即就紅了一片。
「宸兒,疼。」
「吹吹就好了。」顧盼看也沒看他,坐在桌前催促著寸縷把早飯送上來。
早上不宜太過油膩,因而都是些清爽的吃食。
寸縷擺好了桌,走到顧盼身後,笑道:「少將軍,先吃飯吧。」
顧盼往後看了一眼,見宋長束還站在那捧著自己的手,鼓著臉頰「呼呼」吹著。
宋長束見顧盼看向自己,喜得把手伸了過來:「宸兒你看,不紅了。」
「嗯,吃飯吧。」顧盼揉了揉額旁穴道,隱隱覺得有些頭疼。
先添了碗粥擺在面前慢慢吃,不時的夾些菜。美食嘛,便該慢慢品嘗的。
可吃了幾口,顧盼發現宋長束一直盯著自己,自己吃什麼,他便吃什麼,甚至連自己吃東西的樣子都有模有樣的學著,不由得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
「吃自己的,學我幹嘛。」
「夫人。」寸縷皺緊了眉,忍不住開口。
「我可沒說重話。」顧盼不解地望著寸縷,這丫頭會不會太護主了點。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夫人性子豪爽,不拘小節,奴婢明白,也艷羨得很,可凡事,總該有個分寸才好。」
「你能說得明白些嗎?」看寸縷一副冒死上諫的模樣,顧盼大為不解,她是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了?
「以筷敲碗,乃是乞丐的行徑。夫人既是季家的三姑娘,又是咱們府中的大夫人,斷不可做出此等有辱門楣之事。」
顧盼看了一眼自己還伸著的手臂,有幾分心虛的收了回來。
這破毛病她從小就有,被家裡人教訓過好幾次了,可還是改不掉。
「知道了,吃飯吧。」顧盼低頭扒了一口粥緊嘴裡,餘光見宋長束還要學,忙道:「吃自己的,再學蹲門口吃去。」
寸縷又皺眉,她想說,蹲門口吃飯也是乞丐的行徑。
吃過飯,寸縷本要催促著顧盼去給老夫人問好,那邊卻先來了人,說顧盼還傷著,暫時免了早晚的禮數。
顧盼一聽,心中連連叫好,把人送走之後,轉身就回房間里補覺去了。
一連休養了幾天,顧盼才算好了起來,在院里活潑亂跳的,忽然想到什麼,拉過寸縷,笑道:「咱們出去玩玩。」
「夫人也該出去走走了,異香園裡的花開得正好。」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咱們出府走走。」
寸縷大駭,忙道:「那怎麼成?」
「怎麼不成?還是這府里有規矩,進來了就不能出去?」
寸縷緩了緩,笑道:「夫人若是想回娘家了,得先去跟老夫人說一聲才行。」
「誰說我要回去了,我只是想去街上逛逛。」顧盼奇怪地看著寸縷,她什麼時候說要回去了?
而且她也不可能回去,對於季瑤宸,她一無所知,只大概知道是個剛烈女子,為了不嫁給自己不願嫁的人,甘願撞柱而死。
其他的,就什麼都不清楚了。回去萬一露餡了怎麼辦,總不能說是撞了柱子失憶了。
即便真的裝失憶,也該是一醒來就這樣,如今過了這麼久再說,誰還能信呢。
要不她再鬧一次意外,名正言順的失憶?
可要撞頭,會不會太痛了?
顧盼下意識的摸了摸腦袋,之前季瑤宸鬧的那一出,傷還沒好呢。
「夫人,這可不能由著性子亂來的。」寸縷苦口婆心的勸說了半天,見顧盼不為所動,不由得急了。
「什麼?」顧盼只見寸縷忽然就跺了腳,有些茫然。
「夫人雖已出閣,可一個女兒家,在外面拋頭露面的,總歸是不好。老夫人也不會同意的。」
「可我一直待在這裡,會悶死的。」顧盼扁扁嘴,學著宋長束一副淚眼汪汪的模樣。
「夫人大可在府中逛逛便是,說起來,自從夫人進來,還沒好好看過咱們府里的景色。茗兒,寒煙,收拾收拾,咱們陪夫人在府里四處逛逛。」寸縷說完,生怕顧盼拒絕似的,連忙回身吩咐起來。
顧盼知她怕擔責受罰,也不強求。
「燕璋也要去!」宋長束不知道從哪鑽了出來,想拉顧盼的手,卻怕被打,只是「嘿嘿」笑著。
顧盼歪頭打量了他一會兒,忽然神秘一笑,拉著他的手臂讓他離自己近些,笑問:「燕璋,我問你,想不想出去玩?」
「想,園子裡面好多花,還有蝴蝶!」
「不是說園子,是說外面,將軍府外面。」
「外面……」宋長束疑惑了半晌,隨即道:「不可以出去,母親說過,外面危險,有壞人。」
說著,宋長束也拉住了顧盼:「宸兒也不許去,會被壞人欺負的。」
「外面有好多好吃的呢,糖人,冬瓜酥、炸圓子,連你最愛的小糖球都有。」顧盼誘惑道,宋長束顯然已經入了迷,嘴半張著,似乎隨時要滴下口水。
「而且還有好多好多有趣的玩意兒,都是燕璋從來沒見過的。」
「可是,母親說了外面有壞人……」宋長束有些猶豫。
「我不是在嗎,宋瑜笙都被我趕走了,其他的壞人要是敢來欺負你,我幫你打跑他們好不好?」
「好!」宋長束一口答應,抱著顧盼,在她頰邊蹭了蹭,「宸兒會保護燕璋,宸兒最好了。」
顧盼強忍住把他推開的衝動,這個時候把人推開,可就功虧一簣了。
恰好寸縷回來,見這情況,一時不知該不該上前,倒是宋長束眼尖,朝她招招手,仍不肯鬆開顧盼:「寸縷,我要帶宸兒出府!」
寸縷一聽,便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看向顧盼,顧盼卻把視線移開。
「少將軍,老夫人不是說過,外面有壞人的嗎?」
「不怕,有宸兒保護燕璋!」宋長束挺起了胸膛,似乎十分驕傲,「宸兒,是不是。」
顧盼胡亂應著,仍然不看寸縷。
「可是老將軍回來知道了,會生氣的。」
宋長束一愣,似乎有些害怕,低頭看了懷中的顧盼一眼,得到了莫大的勇氣似的:「不管!就要去。」
「少將軍……」
「就要去,燕璋就要去!」宋長束一撒手,竟然坐在地上哭鬧起來。
寸縷連忙來勸,宋長束只是哭著,半點也聽不進去,無奈,寸縷只好向顧盼求助:「夫人快勸勸。」
顧盼眨了眨眼,一臉的無辜:「如果可以的話,我也蠻想躺地上哭的。」
寸縷實在沒辦法,只好半哄著:「少將軍先起來,奴婢去告訴老夫人一聲,咱們便去,好不好?」
「別啊,老夫人要知道了,還沒等出這院子的門,我就先被打死了。」
聞言,宋長束「哇」地一聲,哭得更傷心了:「燕璋不要宸兒死。」
「不死不死,夫人不會死,少將軍別哭。」他這一哭動靜大了,屋裡的丫頭們都走了出來,要麼遠遠在廊下看著,要麼上前跟著勸,卻不見好。
顧盼被鬧得頭疼,道:「別哭了行嗎?」
宋長束真的停了哭嚎,只是仍舊抽泣著,看了看周圍,一抹眼淚,竟然爬起來拉了顧盼就走。
顧盼一個不防,加之他的速度實在快了些,一連幾個趔趄,差點臉著地。
一男一女跑了好一會兒,卻到了一個偏遠凄涼的地方。
寸縷她們早被甩下,顧盼看著這雜草叢生的地方,全然不像是將軍府中的。
別跑著跑著又穿越了。
「宸兒看。」宋長束扒開了一處野草,獻寶似的指著。
顧盼望過去,只見是一口枯井。
「怎麼了?」顧盼不解,卻被宋長束攔腰抱起,直接跳進了井裡。
突如其來的陰冷加之毫不減速的下降,讓顧盼心中發顫,下意識地摟緊了宋長束的脖子,緊閉雙眼。
直到感覺下降停止了,顧盼才敢睜開眼。
四周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不知何處來的風,吹得寒毛乍起。陰風刮過粗糙的井壁,發出莫名詭異的聲響。顧盼心裡發毛,摟著宋長束的手臂更緊了些。
此時此刻,唯有身旁的熱源,這結實有力的雙臂,這炙熱的胸膛,才能讓她感到幾分安心。
「下來做什麼,捉迷藏也不該來這種地方。」顧盼靠著宋長束,不安地望著四周,除了漆黑,什麼也沒有。
「宸兒不是想出去嗎?這裡可以出去。」宋長束說著,抬腳便走。
顧盼正處於極度敏感的時刻,一點動靜都能驚得她一身汗。宋長束一動,嚇得她又緊了緊自己的手臂,離宋長束更近了些,只感覺到溫熱的氣息噴洒在而後,酥酥麻麻的,當即紅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