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天剛剛蒙蒙亮的時候他們就熄滅火堆開始轉移,不管怎麼說至少要先走出這座森林才能找到有人煙的地方。主從兩個又不是真的來玩兒荒野求生的,還有六個走丟的付喪神在等他們尋找呢。
審神者能清醒過來恢復行動能力,對於鶴丸國永來說是眼下最好的消息了。他沒有第一時間讓醒來的蘇嫵手入,而是選擇默默忍受接觸海水帶來的鏽蝕,生怕好不容易才緩回口氣的主人再累昏過去——還好是在密林深處,因為本體出現問題而反饋在外貌上的細微差別被重重樹蔭遮擋。
走在他後面的蘇嫵揉了揉眼睛,為什麼總是覺得鶴丸先生的顏色和亮度都發生變化了呢?出於尊重他人隱私的原因她並沒有調動靈力探查,可是每每詢問對方又總是壞笑著丟出一兩隻蟲子岔開話題,明擺著就是有鬼!
鶴丸走在前面扯開蔓生的雜草灌木,身上暗色斑塊的痕迹越來越明顯。蘇嫵不肯走了,伸手抓住他的帽兜站定:「鶴丸先生,不要走了,您是不是......生鏽了?」暗紅色的斑塊像足了兇案現場沾染上的血跡,就連味道也有些相似。要不是沒有和他分開過,她簡直要以為他是不是偷偷跑開幹掉了半個森林的動物,除此以外唯一的可能就是......鐵的氧化反應。
審神者脾氣溫和,但她決定的事情輕易不會更改,如果開始使用敬語稱呼付喪神,那便代表著她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
「啊啊!傷腦筋,這樣一身幾乎都被染紅的衣服,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鶴了呢!」他苦惱的轉身捏捏蘇嫵的臉,對方立刻拍掉他的手怒目而視:「喂!你不要亂說話啊!這不是傳說中鶴丸國永的碎刀台詞嗎?」
「差不多吧,很合適眼下的情況不是嗎?唔,白衣服就是這點不好,髒的地方太顯眼了。」他拎起袖子湊近鼻尖聞了聞,一臉嫌惡的甩手丟掉:「接觸海水會有一點點生鏽,大概就和人類的過敏癥狀差不多,除了不好看並不影響戰鬥力,沒必要為此耗費體力和靈力了吧?」
不料蘇嫵直接就地坐下不肯走了:「本體拿來!」
她的態度非常堅決,知道自己肯定拗不過的鶴丸只好舉手投降:「至少再向前走一點吧?這裡會有蛇和蟲子出沒耶,坐在地上會被這些動物爬進衣服里去吧......」
少女想到某些可怕的畫面哆嗦了一下,眼中的堅決卻絲毫未減。
「好吧好吧,真是輸給你了。我就是不會和死心眼的人打交道嘛。」他一邊嘀咕著一邊把本體遞過去,蘇嫵小心將刀抽出來看了一眼就氣得眼冒金星:「你這是一點點生鏽?過敏?再不修復就要銹死到一起去了,衣服和皮膚粘連在一起,一扯就會死掉一大塊哦!我是說皮。」
「喂喂喂!不要在這種地方用這種語氣講怪談啊!」
「哈?你不是最喜歡驚嚇什麼的嗎?」
「我更喜歡你現在從地上跳起來『哇』的一聲那種驚嚇......」
他們就這樣一邊打著無聊的口水仗一邊坐在無人的森林裡對刀劍本體進行修復,失去了本丸這個穩定環境的保護,蘇嫵不得不緊繃著神經全力加大靈力輸出,以求儘快將鶴丸國永的本體恢復原狀。精神高度集中下靈力的效用也擴大到最大,鶴丸只覺得從骨頭裡透出酥麻的癢意與灼熱,連心跳都開始逐漸失去節奏變得慌亂起來。
他開始出汗,明明剛剛喝過水卻覺得乾渴。青年迅速轉身道:「我去周圍看看有沒危險。」不等主人答話就狼狽的匆忙躲入灌木中去。蘇嫵此時心無旁騖,竟然根本沒聽見他說的話仍舊認真地進行修復。
鶴丸幸運的在最近的地方找到了一個水潭,顧不上想衣服濕透等下該怎麼辦直接悶頭跳了進去,他覺得自己怕是能把這個水坑燙干,原本應該沁涼刺骨的泉水也不能解除來自本體傳出的熱源。
我一定是因為生鏽而出了什麼其他問題,他捂著額頭這樣想。
蘇嫵努力了近一個小時,待太刀表面的鏽蝕除掉后毫不吝嗇的使用了一張加速符,至少肉眼可見的地方這把白色的太刀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了,而趴在水潭裡折騰的鶴丸在察覺到修復完成的瞬間也從水裡爬了出來。他擰乾外套只穿了中著就這樣把衣服掛在手臂上低頭走回去,一言不發的找到審神者接過本體繼續朝前走。
「鶴丸先生?鶴先生?鶴丸?」他已經恢復正常顏色的外套上還帶著水汽,仔細看去還有水滴從發梢滑落。蘇嫵跟在後面連喊幾聲青年也不回頭,徑自斬開灌木踩出了一條適合人類行走的小路。
她不再作聲,安靜的咬牙趕路,走了幾乎一整天才算是走出森林看到了遠處山凹中升起的炊煙。又走了許久才看到炊煙升起的地方並沒有想象中的村落和房子,只是一團旅人的篝火。火旁坐了一個紅髮黑眸身穿紅衣的少年。他身量不高,一側臉頰上還帶著剛剛癒合的傷疤,身邊觸手可及處放著一把打刀。
蘇嫵拉住鶴丸,越過他走上前去:「您好,我是肥后那邊的巫女,要去江戶城找幾個走失的親人,這位是我雇傭的武士。請問可以坐下休息一會兒嗎?」肥后是熊本地區明治維新前的一個諸侯藩,目前這個年代她也不確定有沒有熊本這個稱呼,乾脆就用古稱用來替代。火邊的少年武士微微抬頭在蘇嫵的巫女服上瞄了一眼,又側頭過去看看鶴丸——主要是看他身上的甲胄和手中的本體,似乎確定他們沒有什麼威脅后閉上眼睛側過身去。
這個意思就是讓他們自便。
篝火的主人偷偷觀察著這兩個突然從森林裡出來的人,越發覺得摸不著頭腦。原本他已經將這二人當做幕府派來追殺自己的刺客了,可那少女行動舉止間一看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人。她微微欠身表示感謝后拉著同伴坐在離少年最遠的角落,橘紅色的火光映的少女越發眉目如畫。她笑著看向身側的白衣青年,好像一直在說些和緩的軟話哄那個男子,對方撐了一會兒也忍不住笑出來,似乎他們剛剛在趕路的時候發生過什麼爭執但是現在已經重歸於好了。
誰家會豢養這麼沒用的刺客呢?她的大眼睛一眼就能被人看到眼底的情緒,不說暗殺了,就連送去打探消息也會第一時間露餡吧。倒是那個帶了把太刀的白衣武士實力不俗......這樣的人應該也不是刺客,畢竟沒人會穿這麼顯眼的衣服在黑夜行動,更加不會有人用太刀作為暗殺的武器,著實影響速度不說在密林里試圖用太刀擊殺另一位劍道高手簡直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紅髮少年裹裹身上披著的毛氈縮成一團,忍不住往那個自成小世界的角落瞥了一眼又一眼,最後乾脆徹底轉過身去用屁股對著這兩人埋頭休息。
「真的沒事了嗎?」蘇嫵拉著鶴丸坐下后支著身子越過他膝蓋上方將手放在付喪神的本體上確認它的狀態,少女身上淺淡的梔子花味輕輕飄進鼻端,讓他一時間神思恍惚簡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直到有溫和的靈力透過本體傳遞過來他才恍然清醒伸手扶住主人讓她坐好。
「已經沒事了,原本就是不是什麼事。」他頓了一下,把金色的眸子藏在眼瞼中。對面看上去好似昏昏欲睡的紅髮少年一直在監視自己這邊的動向,想來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不想節外生枝的付喪神不在盯著他看,轉而同審神者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然後聽到少女講了個笑話不由笑了出來:「四個人打麻將都被差役拿走,是因為他們打的那個人名叫麻將?好冷。」
「哎呀,冷不冷的只要聽得人心情好起來就行。對吧?」自打修復后鶴丸的心情似乎一直都不太好,蘇嫵不得不挖出珍藏了數年的冷笑話講給他聽,送算是讓付喪神表情好看起來。真是的,鶴丸國永為什麼突然就不高興了呢?做了什麼讓他不適的事情嗎?可是如果不儘快修復繼續放任鏽蝕發展下去的話,他的本體會真的無法出鞘的,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鶴丸從背上卸下一路背著的、灌滿了竹瀝水的竹筒,揀出一個遞給蘇嫵:「我真的沒事,修復后就全好了。只是沒能照顧好您有些內疚罷了,並不是生氣。」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選擇保持沉默,接過竹筒開始慢慢喝水。
一時間,整個山凹里除了篝火嗶嗶啵啵的燃燒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躲在另一角的紅髮少年似乎已經睡著了,看上去似乎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整個人倒在地上縮成一團,表情痛苦而扭曲。
需要幫助他嗎?鶴丸帶著疑問看向審神者,蘇嫵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