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太白了
為了來到這裡,呂寧姝整整走了約摸有兩天的時間。
她們藏身的地方十分隱蔽,若不是她方向感比較強還真找不到出山林的路。
嚴氏生前懂一些醫理,給她貼身配了一個小巧的葯囊,味道聞起來並不刺鼻,反而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氣。雖然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做的,但對付驅逐蚊蟲這一道兒卻有著奇效。
要不然她這些天別說帶傷活著走出山林了,就是蟄都能被那些帶著毒還飛來飛去的東西給蟄死。
她一路上聽著流民們的竊竊私語,倒是拼湊出了一些信息——說是兼管此地的袁大將軍實行德政,並不會對治下之人有多少壓迫,因此那群人才決定前來碰碰運氣。
流民嘛,大多都是家鄉裡頭生了變故無家可歸,比如黃巾肆虐、大旱大澇之類的,根本不能住人,所以才逼不得已成了這個時代最常見的一種人。
呂寧姝小聲嘀咕——大將軍聽起來好像是個很高的官職。
「這可不,」
邊上有個鬚髮皆白的老翁聽見了她的低語,接話道:「大將軍位列三公之上。當初天子被曹司空迎奉至許都,先是封了袁大將軍當三公之一的太尉,後來才封作了大將軍。」
呂寧姝咦了一聲,看著老者泯然眾人的模樣,疑惑道:「你看起來挺有文化又挺聰明的樣子,像是讀過書的,為什麼也在這裡啊。」
老翁無奈搖頭:「我只是僥倖識字罷了。更何況,若非權貴,讀書又有何用?」
背井離鄉,人人都是一樣的。
在漢代可沒有什麼科舉制,為官的多是世家權貴子弟,普通人要想出頭實在是太難。
除非你家有親眷飛上枝頭當了皇親國戚——最典型的就是何太后了,她掌權后便封了自己的兄長何進為大將軍,而何進在那之前不過是一個殺豬宰牛的屠夫而已。
一步登天,雖然非議極多,但也人人艷羨不是嗎?
這會的天氣說變就變,本來晴空萬里,此時卻聚集起了一片片雲層,牛毛似的雨珠飄飄揚揚,斜斜地落到皮膚上,又化開,如煙似霧。
呂寧姝斂眸,吊著膽子站在那等人審查,好在流民許多都是沒有戶籍的,在這個亂糟糟的時代也沒多少人關心你是不是黑戶。
那些人應當還沒來得及張榜通緝她,或者是官兵們並沒有認出來她逃犯的身份。
進城不久,她就瞧見了一隊人在催促各家各戶的適齡男子去服兵役。
富裕些又不願參軍的人家交了錢便能相安無事,而不富裕的就只能乖乖跟著走了,有些抗拒的直接被捉了起來。
呂寧姝按了按之前受傷的左肩,感覺傷口有些發癢,好像有蟲子在那鑽來鑽去撓她似的。
她七拐八繞找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解開已經被雨淋得濕漉漉的布條一看——前兩日才剛受傷的地方已經快要長全了。
這樣的癒合能力絕對是極其不正常的。
但在呂寧姝看來,癒合的快總比癒合的慢好,既然不是什麼壞事,那去探究它也沒有意義,呂寧姝一向不是個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
她丟掉布條,準備去向附近的人打聽一下這兒到底是什麼地方。
可此時,呂寧姝卻隱隱聽到了一陣哭聲——男的,壓抑著聲音正在低低啜泣。
她轉頭望向那個方向,發現那裡正是即將被催促去服兵役的一片人家。
在這時候哭,定是不願去服兵役了。
她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循聲而去,找到了哭聲主人的所在。
那是一個約摸剛及冠、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年紀的男子。由於營養不良的緣故很是瘦弱,身量與同齡人相比也並不太高,甚至比起年齡較小的呂寧姝來還要矮上些許。
呂寧姝暗暗比了下兩人的身形,發現差不多,都在一米六左右。
她站在門口,伸手想要跟敲門似的敲敲門框,但敲下去之前卻瞧見了裂縫滿滿的牆體,看上去搖搖欲墜。
呂寧姝猶豫了一下還是收了手,壓低聲音探頭問道:「你為什麼不願從軍呀?」
她這會兒年紀並不大,聲音和男孩聽起來無甚區別,都帶著一股子稚氣。
那人淚痕還沒幹,抬頭看見了呂寧姝,對她招手:「你快些進來躲雨吧,我這兒也沒什麼東西。」
呂寧姝聞言,小心翼翼的跨進了屋子。
確實如他所言,這屋子家徒四壁,昏暗無比,只有一張床和一床被子。
借著窗口透進來的微弱光芒,呂寧姝發現這兒的床上還躺著一位面色蠟黃的婦人,那婦人年紀並不大,只有三十多歲的樣子,卻已然卧床不起了。
她走近,一股濃烈的藥味撲面而來。
青年嘆氣:「我要去服役,但阿母病重無人照看,怕是……」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呂寧姝問道。
「有,給上頭交三百錢。」那男子聽了呂寧姝的問題更傷心了:「給阿母求醫問葯就已經花光了所有的家財,如今別說三百錢,怕是連三錢都出不起了。」
呂寧姝試探道:「不若我替了你的身份去服役如何?你也好在這照料你阿母。」
男子並沒有立即答應,而是猛然抬頭直視她:「你……這是死罪啊!」
呂寧姝笑了:「即便是死罪,那也是我的死罪,屆時若我被發現了也牽連不到你頭上。更何況他們只要人,不會管你是什麼身份的。」
見男子還在猶豫,呂寧姝又下了一劑猛葯:「我要一個清白的身份出頭,你要照顧你阿母,這豈不是互惠互利?何況就你這個身板兒,上了戰場能活著回來嗎?」
許是「阿母」兩個字刺激了男子,他終於答應了呂寧姝,站起身來一禮:「呂殊謝過姑娘。」
呂寧姝眨眼,有些驚訝:「姑娘?你能看出來我是個女的?」
她自己都懷疑自己的性別呀!
呂殊無奈:「本來沒看出來,如果仔細瞧還是有些痕迹的,你長得太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