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番外·婚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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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好像當年的蔣麗還真是沒多久就去上大學了。
所謂的工農兵大學生也叫做工農兵學員,是地方從工人、農民、解放軍之中選拔學生,到學校接受幾年的教育再回到生產之中。
不過看著一臉惋惜的周家珍,趙蘭香不由地安慰道:「沒事的,我不在意。」
她真的不羨慕工農兵大學生,完全沒想過要競選這個名額。
趙蘭香清楚77年高考就恢復了,從此之後上大學不再需要地方推薦,通過自己的努力一樣可以念得了大學。
雖然工農兵大學生出身的人裡邊也不乏有許多優秀的人才。同樣是念完了大學的學生,但因為後來走後門的現象越來越多,推薦選拔.出來的學員質量良莠不齊,以至於後來工農兵學員的學歷反倒不被認可。一個是推薦去上大學的,另一個是靠自身的實力考上大學的,哪個更讓人信服這根本就不用說了。
「工農兵學員」這個香餑餑別人搶得頭破血流,對於趙蘭香來說卻沒那麼大的誘惑力。不過放在眼下它卻是跳出農村戶籍、吃上商品糧的很光明的一條大道。為了搶這麼一個名額,普通人付出的代價,沉重得根本令人無法想象。
她喝了口水,笑眯眯地說:「這個機會當然是得留給艱苦奮鬥、產生了積極作用的人。我這『消極分子』哪裡還敢肖想。」
周家珍呸了聲,隨後沉默了許久才說:「我也不敢想了。」
趙蘭香摸了摸她鬢邊乾枯的發,杏眸閃閃道:「雖然也指望著被選上了,但學習讀書這件事卻是值得堅持的。即便現在沒有大學讀,夢想總有一天也會達到的。」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周家珍揪著趙蘭香的馬尾,笑罵道:「呸呸呸,都一把年紀的老姑娘了還敢想什麼讀大學。」
趙蘭香把水壺遞給周家珍,「來喝口水,等會還要去幹活。」
中午休息結束后大夥又開始干起活來,趙蘭香提著?頭刨土,學著別人挖溝渠姿勢刨起了土,她活幹得慢,別人都幹完去歇息了,她還在後頭慢吞吞地刨。
突然周家珍推了推趙蘭香的胳膊,吃驚地問:「你看,那個二流子怎麼來了。」
趙蘭香抬起頭,賀松柏不知什麼時候從山上下來了,此刻站在她身後。
他說:「我的活幹完了。」
趙蘭香說:「你活幹完了就幹完了唄,跑來這裡幹什麼?」
她抿著唇,壓了壓唇角上揚的弧度。
賀松柏說:「我姐讓我來的,幫你幹活。」
趙蘭香抓著頭的手緊了緊,唇角邊瀰漫著的笑意也淡了。
「噢,我多謝大姐心裡牽挂我了……不過她上午幫過我一回,下午就不用了。」
賀松柏聞言,濃黑的劍眉糾結在一起。
彷彿男人的心裡,此刻正在思考女人怎麼是種這麼麻煩的生物,趙蘭香把頭撇過了一遍,握著頭彎腰刨起土來。
賀松柏很快地掃了眼四周圍,壓低聲音說:「你力氣小,別逞強了,快給我等會人多了我就幫不了你了。」
說完他就搶過了趙蘭香手裡的頭,把拉到了另一邊,自個兒彎著腰賣勁兒地刨起土來。他的鋤頭砸落到地里,四周圍的泥土噗噗噗地飛濺起來,女人要要花一整個下午才能完成的工作,他半個小時就做完了。坑挖得又深又工整,刨出來的土還整整齊齊地碼在兩道。
賀松柏額間滾滾地流汗,他說:「以後這個時間點,我都來幫你干,聽話。」
他說完扔下這句話后,走了,輕輕的聲音淹沒在風中。
「聽話」這個詞,讓趙蘭香忽然怔忪住了。
老男人也常常把這兩個字掛在嘴邊,每次輕輕說出這個詞來的時候,他的臉上都是無盡的包容寵溺。她終於找到了一點點他們之間相似的地方了。
趙蘭香摸了摸自己砰砰跳的心。
周家珍忍不住驚訝地叫了起來,在她的意識里,只有處了對象的人才會這樣光明正大地來幫幹活。
趙蘭香趕緊捂住她的嘴,說:「賀家姐弟的人都是很不錯的,你不要對他們的有偏見。」
周家珍宛如聽見了鬼話一般的震驚,她說:「你咋的也被他們欺騙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老話說得果然沒錯。」
趙蘭香又說:「我信我眼睛看到的、自己感受到的,而不是去盲目相信流言。你住進了支書家,平時都是幫他們家收揀家務,房租也按時給,他們家的人肯來幫你幹活嗎?」
周家珍有些語塞,「他們都是大忙人咧,哪裡有空做這些活。」
趙蘭香卻又說:「支書家的干少點活都不用愁吃不飽飯,賀家的姐弟不幹活就沒公分掙就要餓肚子,可是他們還是選擇了來幫我幹完活。」
周家珍沒說話。
趙蘭香嘆了口氣,說:「幹活吧。」
周家珍說:「好咧!」
接下來的每一天,雖然趙蘭香很不願意,賀松柏都按時來頂她的活干。老知青們收完工看著她和周家珍共同挖的那段坑,也不由地誇讚起來。
周家珍哪裡好意思受這份誇獎唷,她不想承認也得承認,她還沾了趙蘭香的光。
因為賀老二來幫趙蘭香乾活的時候,也順便挖了挖她的那份。
趙蘭香看著賀松柏這麼辛苦,自己也過意不去,於是周末跑去門市買肉也買得勤快了,隔三差五地給他補給點油水。
村子里的人羨慕極了,賀家人真是享福了!
自從那個城裡來的女知青住進賀家之後,賀家人也跟著沾光,吃肉吃肉,愛吃糧吃糧。原本瘦得跟非洲難民似的他們吃得油光煥發,儼然村子里的「歐洲人」了。
大夥同樣都是一樣累成狗,結果回到家裡你們吃的吧唧吧唧香,他們碗里的依舊是紅薯豆錢飯,吃得臉都綠了。而且這種帶著氣味的、生動的對比,才最令人痛苦。
他們又不能厚著臉皮上門討點吃,又天天被逼著聞這股味。誰讓他們很多人當初還是批.斗賀家的主力軍,這麼多年來關係從來沒修好過。
想上門討肉吃?
他們還要點臉,他們這些成分好的怎麼可能為著這幾口吃的向那些壞分子低頭?
於是他們只能在飯點緊閉大門,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地把碗里的紅薯豆錢飯想象成肉,高高興興地聞著空氣中的肉香味吃完每一頓飯。
哎!那個趙知青也不知道在做什麼,怎麼這麼香,天天都那麼香!要是趙知青來的是他家就正正好哩!憑啥子賀家那種壞分子能沾光,他們連點米湯都喝不著。
結果賀松柏某天去幫趙蘭香乾活,被同隊的人撞見后,這些人就彷彿抓住了宣洩口,成天逮著人的痛腳踩,見縫插針地在幹活的時候說酸溜溜的話。
賀大姐的兩耳清凈極了,本身她也是個聾子,別人在她面前喊得喉嚨都破了,她一個字都聽不見。在她面前嚼舌根純屬浪費精力,吃飽了撐得慌。
只是可憐了賀松柏,遭受到的「關照」是雙倍的,耳朵一直沒清凈過。
「女娃娃啊長得俊,又給郎吃肉來,又給郎暖被……」
「閉嘴。」賀松柏淡聲道,低啞的聲音含著威脅。
那人更加興奮地又在賀松柏面前唱了一遍,唱順口溜的人叫王癩子,又窮又邋遢,三十多歲了還討不上老婆,每當聽見沾點男女關係的桃色他就聞風而動,一雙渾濁的眼綻放射出異樣的光亮,激動又興奮。
旁人噓聲一片,轟然嘲笑。
「賀老二家早窮得只剩兩間破屋了,連偷子都不願過門。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得上人家城裡來的文化人阿……」
王癩子愈發得意,更是搖頭晃腦地唱起那兩句順口溜來,賀松柏一把甩開了?頭,砂鍋般的拳頭流星似的往王癩子身上招呼。
這一天,趙蘭香沒等得來賀松柏給她挖溝溝,倒碎石。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賀三丫眼裡包著兩團淚跑來找趙蘭香,「姐姐可不可以去看看我大哥,他流了好多血。」
賀三丫指了指那個方向,鼻涕眼淚掉下來。趙蘭香立刻扔下了小推車,飛奔一般地跑去了賀松柏上工的地方。她看見地上流著一灘血,整個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好不容易鎮定下來,抓了個人來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問清楚大概來龍去脈后,她跑回了賀家老屋,急匆匆地推開了賀松柏房間的門,只見光線昏暗的房間內,男人趴躺在床上,蓋著被子只露出一頭黑色的短髮。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藥油的味道,刺鼻而濃烈。
趙蘭香走了過去,看到人還好好地躺著,眼眶裡瀰漫的濕潤收住了。
她佯作若無其事地問:「哦,這段時間太忙了我還沒來得及問,你的腿好點了嗎?」
「我要看看你的腿。」
賀松柏攥住了被子,淡淡地說:「沒事了。」
趙蘭香一把掀開了他身上薄薄的被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身上的傷痕,麥色的胸膛上布滿了鱗鱗的淤青,很多地方甚至滲出紫紅色的淤痕,他深邃鋒利的眉角上凝固了一塊血疤,鮮血一路流到臉頰。模樣看起來可怕極了。
她用手指輕輕地按了按他的皮膚。
男人立即嘶嘶地叫了起來,趙蘭香說:「活該,犯得著打架?」
賀松柏皺著眉,疼得抽氣地疼,連神經都是麻木的,也分不出心思再去思考什麼,他聲音沙啞地說:「亂說話,該教訓。」
趙蘭香從自己房間找出了更多的葯,用酒精給他洗了洗傷口,又給他敷上了葯,最後淡淡地說:「沒有亂說話。」
溫和的葯給火辣辣的傷口帶來了一絲慰藉,痛得麻木的傷口此刻彷彿失去了知覺一般。賀松柏嘶嘶抽氣的聲音頓停,此刻他才能騰得出多餘的精力,去想身旁的女人是何時俯下身坐到了他身旁,又是何時彎下腰來仔細地摸著他的胸膛,以及她整個人宛如坐到了他懷裡的姿勢,又是究竟有多麼不合時宜。
距離近得他呼吸之間都能攫取到從她嘴裡吐出來的氣,沒受傷的那隻手貼著她溫暖綿軟的豐潤,昏暗的房間里靜悄悄的,視覺的弱勢增強了其他感覺的敏銳。他甚至能從一堆刺鼻的氣味里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
「什、什麼?」
賀松柏宛如被燙到一般,動作僵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趙蘭香眨了眨眼,認真地說:「他沒有亂說話。」
那對澄澈的杏眼宛如秋水,溫柔又嫵媚,眨得賀松柏眼皮一跳,太陽穴抽抽地疼。
她笑了笑,按住了他撤退的手,窈窕的身軀朝他貼得更緊了,賀松柏的唇瓣一片溫軟濡濕,腦袋陡然變得空白,只感覺整個人如遭雷劈,渾身滾燙宛如岩漿、要炸開了一般。
那陣子的趙蘭香宛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最後是賀家姐弟給她解了圍,狠狠地教訓了渣男一頓。
趙蘭香抿抿唇,含笑地說:「阿婆那裡還沒有吃飯哩,大姐你快盛一碗端去給她吃吧。」
說著,她把自己面前的那碗飯往前推了推,飯碗里裝盛的肉都是經過趙蘭香精挑細選的,特地把它們放在鍋里多燉了一會,燉得軟軟爛爛的有種一吮即破的軟滑感,正適合牙口不好的老人食用。
賀大姐感激地點了點頭,端起碗走進了裡屋。她真的是被那頓飯迷得徹底昏了頭了,連祖母還沒吃晚飯都給忘記了,趙知青做的飯真的是有股邪乎的勁兒,讓人神魂顛倒!
……
次日,趙蘭香一大清早用罐子裝好了冷食鴨肉,密封得嚴嚴實實再放進書包里。
今天是周末,她也免去了跟李大力請假的麻煩,又正逢圩日,是千載難逢的好日子,青禾縣裡的人流會比往日多出很多。趙蘭香不去縣裡做生意都覺得對不起自己做的這罐香噴噴的肉。
趙蘭香收拾完畢后先去了大隊長的家,李大力推開門看見這個趙同志就有些頭大。他皺著眉問:「又來請假?」
趙蘭香搖搖頭,「今天是周末,我來找唐清。」
她打算找唐清借一輛自行車,唐清是村裡唯一擁有單車的人。作為擁有了全村第一輛二八式車男人,他每次騎著車從大路呼嘯而過的時候,總能收穫一堆艷羨的眼神。
趙蘭香跟唐清說明了來意之後,唐清點頭爽快地把單車借給了她。
唐清雖然不是她的老鄉,但卻是鄰市的。
這是個能歌善舞的男生,一群知青在火車上打撲克或者百無聊賴地抽煙、聊天的時候,他用口風琴吹了一曲,還主動地組織起彼此陌生的知青們一塊表演絕技,打成一片。
「你的麵條做得真香,上次還沒來得及謝你。」唐清說。
趙蘭香雙腿蹬上了這款二八式的單車,沖他擺了擺手,「以後有機會再請你吃一頓。」
唐清應下來了,他說:「單車很高,你們女孩子踩有些不方便,走山路的時候記得踩慢一點。」
趙蘭香急著趕路去縣裡賣肉食,她沖唐清擺了擺手,蹬著單車騎出了十多米遠。
趙蘭香來到了黑市一條街的時候,有利的位置早已經被人佔滿了。所謂的有利位置也就是顯眼、惹人注意,又能在公安來了之後以最快的速度聞風而跑的地方。她年紀輕又是新來的,只能乖乖地往裡邊走。
她尋了一處偏僻的地方停了下來,從書包里抖出一塊乾淨的布擺在地上。旁邊擺攤賣糧食的沖她擠眉弄眼。也許是不想讓人看見他的模樣,他戴了一頂帽子,長長的帽檐幾乎遮住了眼睛,
「你是新來的吧,我跟你說在這裡擺,要擺到天黑哦!」
「反正我也要賣東西,如果你肯給我五毛錢,你把東西放我這,我可以順帶著幫你一塊賣了。話說……你賣啥的?」
趙蘭香慢條斯理地取出了陶罐子,緩緩地掀開了蓋子。
冷食鴨肉已經沒有了剛做出來的時候那股子香飄十里的霸道勁,但湊近了還是能嗅到一些的。因為屬於腌制滷味食品的緣故,它們的賣相都不算好,醬乎乎的一團。
賣糧食的青年掃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撇了撇嘴:「怎麼都是骨頭?這些你打算賣多少錢一斤,要不要肉票?」
趙蘭香說:「當然,要兩斤肉票。」
青年嚇了一跳,「你真是妄想,我都不敢能包得幫你賣出去,改一改價錢吧!」
「雖然是黑市,可不帶你這麼坑的。把咱們這片的名聲壞了,以後四叔可不饒你。」
趙蘭香聽到「四叔」不說話了,只默默地取出了一隻乾淨的碗和若干雙筷子。
她準備了一會才從兜里掏出一疊早已準備好的紙條,沉默地遞給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她其實也不是無的放矢,碰見了衣著穿得體面的人,才會掏出紙條遞給人看。
「好吃的鴨肉,採用獨家秘方、精心烹飪而成,香辣爽口、醇厚不膩,讓你滿口的餘味無窮。」
她眨著眼,又換了另外一張紙條:
「不好吃不要錢,可以免費試吃。」
那青年收回了視線,臉上一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表情。
一頓「推銷」完仍無人問津,趙蘭香也渾然不在意。
賣糧食的嘴上叼著一根草,弔兒郎當地背靠著牆壁坐著,微微挑起的嘴角有一種看好戲的意思。
她又鼓起信心繼續推銷,這時她直接上去逮住了一個從她跟前走過的人,立刻寫了一句話在白紙上遞給了路人看。
「獨家秘方製成,可以試吃。保證好吃,不好吃不要錢!」
路人直覺地不太相信這個姑娘的「廣告詞」,太浮誇了!肉多精貴的東西,咋能不要錢呢?
萬一吃了人又要你賠錢,這該怎麼算。於是大家看見了這姑娘的話也沒停下腳步,反而走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