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自從那日早自習上，班主任當眾宣布九月底將迎來第一次月考後，整個班裡都沉浸在一種極為緊張的氛圍內。

復讀班的講課節奏和普通高中完全不同。普通高中講課，那都是按照課本章節一個章節一個章節去講，而復讀班的老師則是整合了所有知識，上課基本不需要課本，都是直接在黑板上畫脈絡，按照脈絡去梳理考點。

據說這樣也是為了方便照顧那些基礎薄弱的藝考生們，可以讓他們對每門學科有個更加整體的把握。

楊心躍能考上二本，就證明她的學習能力不算差，可就算是她，偶爾也會跟不上老師的講課節奏。復讀班的老師計劃在明年一月份之前，把高中所學的六門課、十八本書反覆複習三輪，從下學期開始就要進行周周考日日練的節奏，故而老師們的講課速度極快。每節課兩小時下來，楊心躍連一分鐘的小差都不敢打，生怕自己分心一會兒，就被大家拋下。

面對這次考試，她心裡也沒有太多底氣。但家裡花了這麼多錢讓她進復讀班，而她自己也為此付出了一年的光陰，若是第一次月考連高考成績都沒有考到，她都不知道怎麼面對爸媽、怎麼面對小方哥哥了。

「班長，班主任有沒有說這次考試是分科考，還是考文綜啊？」有人問。

「說了。」楊心躍點頭，「不分科，直接考文綜。」

「卧槽，考文綜！」不知是誰抱怨起來。

文綜就是文科綜合考試，一張三百分的試卷涵蓋史地政三大科目，每個科目分值各一百分。對於不了解的人來說，一次考一張三百分的卷子，和考三張一百分的卷子好像沒什麼不懂，但其實差別大了去了。

楊心躍其實當年想學理科的，後來家庭教師給她看了一張理綜考試題，具體數據她已經記不清了，但大體印象還是有的——題干是「一隻熊在X秒內掉進了深達X米的深坑」，而題目是「求問這隻熊是什麼顏色的？」

解題方法是用題目所給的數據算出熊下落時的重力加速度，因為在地球上不同地方的重力加速度不同，而題目算出的重力加速度只有南北極才有，那裡只有北極熊，故而答案是「白色」。

楊心躍看完這道題，被嚇得抱頭逃進了文科里。她想的簡單，文科不需要動腦筋，只要會背書就好了！

等她真正學了文，才發現文科的坑更多。上萬字的重點你背不背得下來先不提，文綜的每道大題都帶著不同小問，需要分成三個方向去解答。

長達六行的一道大題，前兩行講古代農耕制度，中間拐向水域泛濫形成衝擊平原，結尾問你秦朝統一度量衡體現了什麼哲學思想。

每次做題，楊心躍是手也累、心也累，活生生化身高糊表情包，頭上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兒」。

這次班主任宣布考文綜，他們這些普通考生都覺得心底發顫，更別提那些基礎薄弱的藝考生了！

整個教室里都怨聲載道，可是沒人敢跟班主任提意見——誰讓高考考場上就是考文綜呢，反正早練晚練都是練，早練總比晚練好。

因為這個緣故，上晚自習的學生都多了好幾個，那些住在附近的走讀生都選擇留在學校吃晚飯，然後加入到了晚自習的大軍里。

晚自習一小時一節，中間十五分鐘休息時間。

剛一下課，坐在第一排的「小眼鏡兒」就被人圍住了。

小眼鏡兒姓戴，名字十足大氣——戴麒麟，這名字難寫程度比繆斯斯還要可怕。鍾可曾說過，如果繆斯斯被小學老師罰抄名字，估計要從上學抄到下學。那小眼鏡兒抄名字，就得從上周抄到下周。

同學們爭先恐後的把手裡的錯題本往小眼鏡兒的桌上堆。

「學霸，幫個忙！幫忙看一下這道數學題！」

「戴老大，這裡，這個完形填空為什麼選B啊？這不是過去未完成時嗎？」

「麒麟，麒麟哥，我這道題簡單，你先教教我，我請你吃肯德基！」

戴麒麟可是以班裡第一的成績進來的，他的目標也是燕京大學，去年據說發揮不穩定，估分差了20分，本來也能上個其他重點本科，可他意難平，堅決來了復讀班。

有這樣一尊大神在，大家自然要抱緊學霸大腿。

偏偏戴麒麟特別傲，求他講題，不啻於登五嶽，拽的要命不說，而且還挑三揀四。

他一會兒說：「這題太簡單了，你回去翻翻書，不要浪費我時間。」

一會兒又說：「這題老師上課講過，再聽不懂回家請家教。」

等到終於來了一套「合他心意」的題目了，他眼珠滴溜溜轉了幾圈，默背下題目，又一撇嘴把本子推走：「這題我也不會，要不然你去問老師吧。」

看他臉上這幅表情，根本不是不懂的模樣。

每個班上都有這種「學霸」，別人問題愛答不理，遇到有難度的，他就推說不會，其實是不願意給「對手」泄底，生怕別人超過他。

楊心躍站在人群外，手裡抱著練習冊，猶豫一番，最終還是選擇回到了座位上，打算自己翻翻課本找找答案。

像戴麒麟這種人，她實在是不敢「勞煩」他，還不夠自己受氣的呢！

她氣悶地回到座位上，滿臉寫著不開心。

鍾可小心用餘光看她，見她皺著眉悶悶不樂的模樣，心裡一緊，忙問道：「怎麼了？」

楊心躍瞥了眼小眼鏡兒的方向，她不願說人壞話，只能從自己身上找理由：「我有道解析幾何不會，出去轉了一圈吹吹風，也沒想到結題思路。」

「看過參考答案了嗎？」

楊心躍臉紅了：「……剛一拿到練習冊，我就把答案撕了，怕自己產生依懶性。」結果真遇上難題了，她就一頭亂麻了。

鍾可手裡的筆無意識的轉了一圈，筆桿剛好碰到了桌上的「熊童子」，青翠欲滴的小葉片晃了晃，像是一隻只肉呼呼的小爪子，剛好勾到了他心口。

鍾可喉結滾動，輕聲道：「要不我教你吧。」

「……誒？」楊心躍意識到自己的質疑太明顯，趕忙補救，「我、我不是不信任你呀，只是這道題是外省題，有點超綱，我是想提升自己才做的，我真的真的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她聲音越來越低，說到後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鍾可今年高考，總分剛過一本線十幾分，只比楊心躍高了二十分——聽著多，但分攤到各科里，一門也就比她高了一點點。

這道題本來就難，鍾可好心好意教她，若是他也解答不出來，多尷尬啊。

哪想鍾可笑笑，笑容里靦腆有，謙虛也有：「先讓我看看吧，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說不定咱們倆互補一下，就能搞定了。」

楊心躍只能把手裡的習題推到了兩人的桌子之間。

她心裡都計劃好了，若是鍾可看了五分鐘都搞不定的話，她一定要找個貼心的理由給他搭台階下樓。

……可結果遠超她的想象，鍾可只瞥了眼題干，只用了十五秒、抑或二十秒？很快，男孩眉間的小褶皺便散開了。

他從筆袋裡取了支自動鉛筆，啪啪按了兩下尾巴，細細的鉛芯露出了小芽，隨著他提筆再落下，那印在練習冊上的幾何圖形中，便多了一條鉛灰色的輔助線。

楊心躍：「……？」

鍾可的筆尖在題干中畫了兩筆，先是塗掉了誤導性語句，然後在結題的關鍵詞上畫了幾個圈。

「你看這裡，關鍵在於所求的平方面積，是可以通過這樣平移來算出來的。而要平移，就要先證明這條線和這條線有平行關係……」

鍾可剛點播了一句，楊心躍立即「哦~」了起來。

原本複雜的題目，在鍾可巧手增加的那條輔助線下，瞬間變得明了起來，他稍一點播，楊心躍立即轉過了彎，再看這道題，答案清晰可見！

如果說剛才楊心躍是一條路走到黑、咣咣撞南牆，撞到頭破血流也撞不出縫隙。那鍾可就是從懷裡掏出了魔杖，杖尖輕點牆壁，在「阿拉霍洞開」的魔咒下，那些磚頭自動向兩側躍出，把牆壁后的魔法世界展現到了她面前。

楊心躍驚嘆無比，這道困擾了她整整一節課的題，鍾可幾乎想都沒想，就給出了正確答案。真的是太厲害了！

人都有個心理：他們會從別人身上去觀察自己缺少的東西。比如有人覺得自己腿太粗，那她見到一個陌生人就會先在意對方的腿細不細；有人覺得自己牙齒不好看，就會在意其他人的牙齒齊不齊……

楊心躍是從體育生轉來的，基礎差，當初文化課一塌糊塗，被很多老師罵腦袋笨。所以她會特別在意別人的智商高不高。

她被小方哥哥所吸引，就是因為他又溫柔又體貼又聰明，關鍵是聰明！燕京大學的博士誒！還去國外念過書！楊心躍每次和他說話，都覺得自己智商不夠用，得小方哥哥親親才能治病救命。

而現在，她有了同樣聰明的同桌！

楊心躍只要一想到未來一年，她不會的數學題都有人承包了，她就樂的牙不見眼。

她看看自己又帥又聰明的同桌，由衷的讚歎：「鍾可，你好厲害啊。」

「還、還好啦。」鍾可很少被人誇獎，他一緊張，手指就會下意識的摩擦桌上的小花盆，幸虧熊童子不會說話，否則肯定讓他放手不要騷擾它。「我數學成績確實還可以。」

楊心躍又問：「對了，還沒問過你高考各科的成績呢？你數學考了多少？至少120吧？」

「我……」

誰想鍾可的話還沒說完，忽有一陣香風拂過，吹散了兩人的話題。

聘婷而高挑的少女停在鍾可桌旁，牛仔短褲下，兩條筆直修長的大腿，白的足以晃瞎班裡所有男生的眼睛。

「班草，請問你有空嗎？」女孩的手指挑起耳畔垂落的長發，優雅的挽在了耳後，「我有道數學題不明白，想請教你。」

說完，繆斯斯又對楊心躍一笑，西柚色的水潤唇釉劃開一道波光：「班長，我借用一下鍾可艾同學，你沒意見吧？」

呃……

她都這麼問了，楊心躍難道能說有意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