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第十九章
重劍的「重」字,不光體現在手中之劍的重量上,還體現在劍頭的壓力感應裝置上。
花劍與重劍都是只能「刺」的武器,兵戎相接時,壓力感應裝置觸碰到對手的有效部位,計分器上便記一分。輕輕一「刺」沒有效果,必須使勁「刺」才可以。
花劍的壓力感應裝置是500克,而重劍是750克——在橫截面不超過1平方厘米的地方,施加750克的壓力,這一「刺」下去,即使隔著厚厚的擊劍服,依舊會有痛感。
面罩后,鍾可吐出一口濁氣,他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身體,不去想自己身上會留下多少劍痕。
擊劍是體力消耗極大的有氧運動,別看擊劍運動員一個個看著纖瘦,其實渾身都是腱子肉。鍾可只是個普通學生,平常疏於鍛煉,跑個步都會氣喘吁吁,現在被這群肌肉男硬拽著「玩」了半個多小時,早就累的渾身發軟,全靠一口仙氣吊著。
他知道聰明的人應該選擇退讓——畢竟大北管天管地,卻管不了楊心躍在復讀班和誰當同桌。
可是鍾可不允許自己認輸。
誰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只有莽夫才會看不起秀才的好腦筋。
鍾可看上去已經窮途末路,其實他的大腦里一直有一組數字在飛快的跳動著。
《福爾摩斯》裡面有個故事,講述了人的身高與腳印、步幅的關係。正常人的步幅(腳心到腳心)應該是身高的37%左右,跑步時甚至能達到一米以上。在這場並不對等的比賽開始之前,大北曾經誇口許諾——「他的移動距離為前後一步」。
已知:大北身高一米九五,鍾可身高一米八五,重劍長達110cm,大北可移動範圍為前後一步,鍾可移動範圍不受限制。
求問:鍾可站在什麼位置,才能讓自己的劍擊中大北,而避免對方的劍碰到自己?
這個問題猛然看上去無解,因為大北臂展要長於鍾可,無論如何鍾可都會身處他的有效攻擊範圍內。大北雖然不能攻擊,但是他可以反擊,故而每當鍾可靠近,都會被大北一頓狠打。
但是呢,根據實際情況,數學題也是會變的——
所有劍出廠時,劍條都是筆直的,但是選手比賽時為了保證劍頭戳中對方時不打滑,都會把劍條調出弧度,像大北手中這把重劍,劍弓彎的厲害,整體長度就少了幾厘米!
再加上,大北為了給鍾可一個下馬威,酷愛「甩劍」,即運用極強的臂力,把劍在空中猛甩,金剛製作的劍條便可以像軟鞭一樣發出呼嘯的破空之聲。這招確實很酷,就是會平白增加耗時,比最基礎的「直刺」要多耗費半秒。
而鍾可就是瞅准了這之間的時間落差和長度落差,想在大北的劍落下之間,搶先擊出一劍。
只是他算來算去,卻算岔了一點——大北的「一步」,和他計算的數據相差太大了。
擊劍比賽中有一種步伐叫做弓步,一米六的人弓步可達一米三左右,而大北一米九五的身高,又從小壓韌帶,步幅極大,他這一個弓步跨過來,鍾可這隻傻鳥稀里糊塗的就撞到了劍上。
當大北後退時,一步也能退出去半米多,鍾可的劍又追不上。
於是,為了取得確切的數據,鍾可就逼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舉著劍往大北那裡沖。
大北畢竟不是機器,做不到每一步都精準,而且一遍遍重複擊敗鍾可,也讓他越來越煩躁……
到後來,大北直接用簡單粗暴的一套組合打發掉鍾可:弓步甩劍!當甩劍落下后,每次都會正正好好擊打在鍾可持劍手臂的內側。
就在大北以為這一次又能一招制敵時,事情的發展超出了大北的預料。
當鍾可提劍沖向大北時,大北先後退一步用「防4」格擋開鍾可的劍,緊接著便是一個弓步甩劍——然而這一劍並沒有如期刺中鍾可的手臂,只見男孩微微偏身,劍尖險之又險的擦過了他的身體,並沒有觸發壓力感應裝置。同時他手中的劍借力又往前一送,直直戳向了大北的手腕!
——「嗶!」
在所有圍觀隊員目瞪口呆之下,電子記分牌上,代表著鍾可的數字居動了!
一分!
鍾可真的從大北手上贏取了一分!
※
記分牌上又跳了一分。
現在,那上面呈現出了一個堪稱刺目的對比:5比0。
在擊劍比賽中,幾乎所有選手都會用「怒吼」來表達贏劍后的快樂。尤其是當最後一劍決勝劍刺出后,興奮的怒吼聲決定會傳遍賽道內外。
可是這一次,整個賽道鴉雀無聲。
金屬劍道上,兩個女孩遙遙相對而立,一個長發及腰,一個短髮瀟洒,隔著厚厚的黑色面罩,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忽然間,她們同時動了。
手中之劍最後一次抬起,平舉向彼此的方向,緊接著劍尖向上一甩指向天空,最後乾淨利落的在空中劃過一個驚艷的弧度,穩穩落下。
一套完整的擊劍禮送給令人尊敬的對手,同時送給努力拚搏的自己。
楊心躍摘下頭盔,甩甩汗濕的頭髮,汗液劃過發梢,在空中消散,她臉上的笑容並未因失敗而黯淡。
楊心躍將近半年沒有與人對戰,重回賽道就與曉楠激戰六局,現在的她就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的,整個人從裡到外都濕透了。她活動著持劍的右手,一陣酥麻酸脹的感覺緊緊附著在她的胳臂肘上。身體隨痛,可心中卻如雲開初霽,驕陽似火。
曉楠沉默的摘下了頭上的頭盔,她低垂著頭,貝齒緊咬下唇。曾經的她是楊心躍的手下敗將,可現在立場對調,楊心躍一分都不能從她手裡拿走了。
楊心躍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她大大方方伸出右手,走向了曉楠:「別忘了還有賽后握手哦!」
曉楠沉默地望著她停留在半空的手。這隻手上布滿老繭,甚至有的指關節已經變形了。每個擊劍選手都有一隻同樣的手。
過了半晌,曉楠終於肯伸出右手,拉住了楊心躍。兩隻同樣布滿老繭的手緊緊交疊,手心裡滿是汗水。
她們是對手,她們更是彼此珍視的朋友。
下一秒,曉楠忽然使力,把沒有防備的女孩拽入了懷中。
高大的長發女孩緊緊摟住懷中的珍寶,這是她曾經追隨的太陽,她以為她們會並肩作戰一輩子,然而命運卻把她們推向了不同的方向。
楊心躍沒有掙脫,她像個大布娃娃一樣任她抱著,嘴裡又哄又勸:「好啦楠楠,你現在是隊長啦,隊員們都看著呢,突然撒嬌可和你的高冷人設不符!」
曉楠聽著楊心躍的碎碎念,心中有滿腔話想要傾訴,但最終落在楊心躍耳畔的只剩下一句。
「……國慶節之後,我就要進國青隊集訓了。」
楊心躍瞬間睜大眼,她猛地推開曉楠,臉上寫滿了由衷的雀躍:「真的?國青隊?!你怎麼不早說?!」
那可是國家青年擊劍代表隊,明年要出擊世青賽的!全國這麼多擊劍學校,一個劍種僅僅篩選五人,這是多大的榮譽!!
「……」曉楠望著她的雙眼,笑容有些難看,「我怎麼好跟你開口?本來這個機會應該是你的,去年國青隊總教練來看過你的比賽那麼多次,但是……」
「沒什麼好但是的!」楊心躍趕忙擺手,「他就是來看看,又沒和我簽約!再說了,咱倆賽季差了一年,根本沒關係。」
旁邊的其他隊員聽了,七嘴八舌的接話:「楠姐最近一直在為這事犯愁。」「不敢告訴你,怕你生她氣。」「又怕告訴你之後,她不能替你拿獎牌……」
「喂喂喂!」楊心躍打斷那群小麻雀,她雙手搭在曉楠的肩膀上,把自己投進了曉楠的眼瞳里,「楠楠你聽好了,獎牌你是為自己拿的!我現在已經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你千萬別替我操心了!」
※
當楊心躍終於安撫好女隊那幫小丫頭,開始努力尋找鍾可時,意外發現……鍾可居然在「講課」。
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搞來了紙筆,他趴在劍道旁的桌子上,埋著頭在紙上不停的寫寫畫畫,嘴裡念叨著數學公式。
而最令楊心躍震驚的是,那群平常看到字就煩的男隊友們,老實的就像一群小學生,乖乖的圍坐在鍾可身邊,聽他在講數學題!!
楊心躍:「……」
只聽鍾可說:「你們看,這是對手的身高,這個是出劍角度,而這是出劍速度,那麼我們套用這個公式計算一下,就可以初步算出他的攻擊數據……」
大北忙問:「那鍾、鍾老師,這個出劍角度怎麼算呢,我又不能隨身帶著一個量角器。」
鍾可耐心回答:「這很簡單,大家都清楚自己的身高對嗎,對手的身高一般都能目測,當平舉手臂后,利用這個夾角再套入這個公式,就可以算出出劍角度了!是不是很簡單?」
楊心躍:「……」
大北一邊聽一邊做筆記,和身旁的另外一位隊員討論起來:「這就是教練說的『比賽多動腦子』吧?回頭我要把這幾個公式貼在床頭,背下來!」
若是讓教練看到這一幕,肯定要感動到哭了。
楊心躍本來還擔心,以鍾可內向的性格,會不會被男隊隊員們欺負,還想找個時機把鍾可鄭重介紹給他們。
哪想到根本不用她開口,這群皮熊都管鍾可叫上老師了!
……學神不愧是學神,走到哪裡都能用智慧的光芒照耀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