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賦稅
都說秋天是收穫的季節,於尋常百姓而言也是最為忙碌的日子。
手裡有糧心中不慌,家有餘錢心裡不忙,即便辛苦些,看到秋收的糧食時心裡也是甜滋滋的。
然,這種喜悅在看到里正陪同而來的人員時大打折扣。
又到繳納賦稅的日子了!
棠柳鎮隸屬涼州境內,是涼王的分封藩地,一應賦稅徭役都歸涼王管轄。
大慶朝國姓為周,慶光帝有十多個兒子,真正立住的只有六個,除了長子周文顯被冊立為皇太子,定居國都汴京,其餘五個兒子皆被分封為王留守藩地。
藩王權利極大,不僅無需向朝廷繳納賦稅,每年朝廷還會分發優厚的俸祿,單隻米糧一項,歲祿就有一萬石,此外,還有冊封、宮室、婚姻、喪葬等費用,並給予廚役、齋郎、鋪陳等雜役人員。
經濟獨立軍事配備也十分雄厚,每個藩王可擁有三到四個護衛,護衛是一個總稱,每個護衛人數為三千至一萬九千不等,也就是說,藩王手裡的軍力至少有九千人,最多能達七萬六千人。
藩王權力甚大責任也就越重。
他們作為天子耳目負責監督地方官員,當朝綱混亂內有奸臣,藩王有權訓兵待命等待天子密詔,統領諸王興兵討伐,當外有強敵侵犯大慶,諸王需奉天子令討伐外敵鎮守大慶一方疆土。
另,為了以防藩王與朝臣勾結,每次藩王進京朝覲,不得在汴京逗留超過十天,且每次只能有一個藩王受詔進京,只有等前一個藩王回到封地以後才會允許另一個藩王進京。
且,各藩王名下嫡長子或世子代其父受詔入京,侍奉長輩以全孝義,另設長史一職,由皇帝親自選拔派遣至藩王身邊,有規勸監督藩王之責。
種種制令,為的不過是使諸王以藩屏慶,備侮御邊,夾輔王室,既制肘藩王權利過重尾大不掉,又適講皇室親親之宜。
涼王周文重是光帝第九子,在活到成年的幾個兄弟中排行第五,於慶光三十六年被冊封為涼王,來涼州就藩已有二十多年的光景。
周文重不受光帝待見,由其冊立封號及其就藩年齡可見一斑,他的幾個哥哥不是長青王就是福王,到他這裡光帝直接以其分封藩地之名定為封號,敷衍態度昭然若揭。
其大婚第二日,光帝下旨讓其迅速就藩,迫不及待的驅趕之心連遮掩一下的必要都沒有,而其他幾個藩王莫不是大婚後於汴京逗留四五年之數才去藩地。
涼王之母郝氏原是皇宮裡最為低下的宮人,一朝得幸坐胎產下光帝九子,難能可貴的是這第九子竟能平安長大成人。
因其生母地位低下,光帝始終覺得這孩子血統不純,是自己的人生污點,七歲之前周文重連一個正式的名字都沒有,直到七歲以後上了皇家族譜才被賜了名。
上行下效,光帝自己都不待見這個親生兒子,就更別指望其他人能夠善待周文重了。
涼王幼年孤苦,受盡宮妃和其餘皇子皇女的欺辱,但其並沒有養成殘忍暴虐的性子,反而謙遜有禮,中正仁和,在百姓中頗有仁善之名。
涼州境山多地少不適宜農作物的種植,涼王想百姓之苦不願加收賦稅,且每年的徭役均可以銀錢相抵,這一舉措贏得境內百姓交口稱讚,私底下都稱之為賢王。
老蘇家共有十三口人,每個人需交人頭稅二百文,共計兩吊錢外加六百文,四層的農業稅可以繳納糧食亦可用銀錢相抵,蘇家向來都是直接繳納銀錢,旱地加水田共需六貫錢加三百文,另外再算上每年徭役所出的三兩銀,老蘇家每年光是上交給官差的就有十一兩九百文錢。
而蘇家幾口人每年伺候田地、做些手工木活、紡布刺繡加起來才不過三十多兩銀,這樣算來一年只能餘二十兩出頭。
這還不算蘇三每年以購買筆墨紙硯、交友切磋等名義從蘇順安和劉氏兩人手裡拿的錢,再加上近幾年蘇三次次下場考童生所繳納的報名費、住宿費、伙食費,到頭來壓根存不了什麼銀子,要不是劉氏年輕時和丈夫搭麵攤存了點家底子,如今的日子只怕會更加緊巴巴的。
「唉……」
知道真相的蘇錦樓眼淚差點掉出來,難道他真要昧著良心學習蘇三當個睜眼瞎,不顧老蘇家其他人的死活,只管伸手要錢自己去享受生活?
其實他也不介意這樣做啦……嗯?良心?早跟你說了,他壓根就沒長良心。
再說,就算有也與這些人無關,難道你真以為他佔了這具肉身就要對老蘇家其他人負責?然後努力讀書考童生考秀才苦哈哈的博取舉人的功名?
這是在做夢呢!
原主蘇三是蘇家親子都沒上進,他這個外來者操哪門子心呢?
更關鍵的是他覺得自己考不上……
好吧,這個才是真正的原因。
他原以為現代人中考高考大小考已經夠苦逼的了,可沒想到古代讀書人更慘。
當然,這裡的讀書人是指真正想要搏取功名的讀書人,像蘇三之流只是假借讀書之名偷懶享樂的騙子,根本不配稱之為讀書人。
一個讀書人從小就要通讀《三字經》、《千字文》等蒙學書籍,開蒙識字后研習《孝經》、《中庸》和《大學》,七八歲後學習《論語》和《孟子》,受孔孟之道的洗禮成為正式的儒家學生,除此之外還需掌握五經經義,分別為《詩經》《尚書》《禮記》《易經》《春秋》。
你以為這樣就完事了嗎?
怎麼可能!事實糊你一臉血,告訴你還是太天真了。
除了四書五經讀書人還需通曉六藝,這是每個學生掌握的六種基本才能,包括禮、樂、射、御、書、數。
禮即禮節,樂即音樂,射即射騎技術,御即駕馭馬車的技術,書為書法,數為算數。
掌握以上的四書五經六藝后才稱的上是合格的讀書人。
合格?這麼苦逼才剛達及格線?
蘇錦樓捂著生疼的胸口作西子捧心狀默默的咽下了一口老血,他十分懷疑這世上有幾個達線的讀書人,學完這些東西他的腦細胞還有活著的嗎?
四書五經?呵呵,就那些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還時不時來個一字多義的句子,他喵的比高考閱讀理解還折磨人,坑爹呢!
誰愛讀誰讀去,反正老子不伺候。
君子六藝?貌似除了一個算數還湊合其他的都拿不出手。
其實蘇錦樓雖是個二世祖,但他該會的技能該有的禮節還是比較能糊弄人的。
可年代的代溝太大了,牛郎織女之間的星河都拍馬不及。
見面問好順帶握手這個禮節在古代行得通不?如果一不小心握了個女子的手真的不會被揍成豬頭嗎?
音樂,他以前倒是被稱為麥霸小王子,可一張口就是「你是我的小心肝,我是你滴小甜心」,這……會不會太不矜持了?應該不會被當成登徒子耍流氓吧……
騎射?這個他會啊!以前他可是養過一隻純種的蒙古馬,就是這性子被養歪了,明明是個體魄健壯揚蹄都能踢碎狐狼腦瓜子的漢子,偏偏染上了龜毛傲嬌的個性,對蘇錦樓這個正牌伺主都愛答不理的。
御車?呃……在盤山公路上能把跑車開出一百二的時速算嗎?
書法?他連硬筆字都抽成畢加索體了,就更別提什麼楷書行書館閣體了。
在嚴肅思考自己考科舉的可行性幾乎為零后蘇錦樓更加堅定混吃等死的決心,可是即使真把老蘇家的家底子掏空了,這些錢也不夠他花的啊!
真到了古代他才明白小說里都是騙人的。
都說古代植物純天然無添加,果蔬漫山遍野,一到秋天就能到處摘果子吃。
果子是有,可那味道不是酸的就是澀的,能把這樣的果子吃進肚子里,不僅考驗人的胃部消化功能,牙口還得頂頂好的才能hold住。
平常的主食是紅薯窩窩頭雜糧面,大米白面是精貴東西,逢年過節才能吃一頓,紅燒肉老鴨湯就更別想了,連燒菜用的油都是斟酌了再斟酌,你還妄想吃到肉片?你以為你是富人家家財萬貫的老爺啊!
蘇錦樓既是病號又是費腦子的讀書人,劉氏虧待誰也不能虧了他,就這也只是每天雷打不動的兩個雞蛋或者一晚蛋羹,其他的就沒有了。
這怎麼能忍?
就算沒有滿漢全席至少每天有一碗白米飯吧,他還想著賞遍大慶美景,吃盡天下美食呢……
可這,都需要錢啊。
「唉………」早知道當初就在精神空間里多放點金子了。
現在可好,只有一堆槍支彈藥和亂七八糟的西藥,有個屁用!他一不準備打家劫舍,二不打算懸壺濟世,要那些幹嘛?又不能吃。
不過裡面好像有兩三本書,寫的是啥玩意來著?叫……叫什麼手工皂?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就算管用他也不好拿出來啊。
瞄了瞄一旁逮蚯蚓餵雞的便宜兒子,蘇錦樓招了招手,笑的像個拐賣小孩的人販子。
「兒砸,過來!」
「爹爹!」蘇環順手把蚯蚓扔進雞舍,引得眾雞競相爭奪。
五歲奶娃娃噠噠噠的邁著小短腿跑了過來,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凝視自家爹爹,「什麼事?」
「看你!一腦門子的汗!」蘇錦樓眼神慈愛手上卻毫不留情的呼嚕了一把蘇環的腦袋瓜子,差點沒把小小的人兒撂倒。
他視而不見便宜兒子身形不穩的小身板,循循善誘道,「兒砸,你爹我做夢遇到了個白鬍子老爺爺,說要傳授給我一個秘方,這個秘方能讓我蘇家日進金斗,從此以後我們天天吃肉,吃一碗倒一碗,你開不開心?」
應該是這麼說的吧?記得以前小說里都是這麼寫的,把什麼秘方啊秘訣啊通通歸咎到神仙頭上准沒錯。
快問啊!快問是什麼秘方,只要你問了我就把書拿出來。
蘇環一臉欲言又止,眼神遲疑的看著老爹,就是不開口。
蘇錦樓星星眼,繼續對著便宜兒子放電,看到我真摯的小眼神了嗎?
「爹!」蘇環仿若看著一個智障人士,「你這話連三歲小娃娃都糊弄不住,我今年都五歲了。」
爹爹是不是讀書讀傻了?連這種瞎話都能編得出,還是說前段時間生病確實傷了腦子?
唉……可憐的爹爹,看來這老蘇家還得指望我,蘇環驕傲的挺了挺胸膛,小身板站的筆直筆直的,仿若承載著千般重量。
蘇錦樓沒料到蘇環的神來一筆,蒙圈了四五秒隨即暴怒,「啪」的一聲敲了蘇環一個腦瓜崩。
哼!讓你不乖乖配合我,這讓我怎麼繼續演下去啊?
這次輪到蘇環蒙圈了,捂著腦門子目瞪口呆的凝視著蘇錦樓。
「怎麼?有意見啊……憋著!」
蘇錦樓一臉得意洋洋,小兔崽子,說不過你我還不能揍你?再怎麼說我都是你老子,你能把我怎麼樣啊。
蘇環眼睛瞪的更圓了,顯然沒想到自家親爹會這麼無賴,欺負個奶娃娃還倍感自豪。
三秒過後……
「哇~~~」
「怎麼了?怎麼啦……」
劉氏拿著半成型的鞋底急吼吼的跑出了房門,當看見小孫孫雙手捂著腦袋瓜子,半張著嘴滿臉淚水的看著小兒子的時候頓時怒火中燒。
「三郎~~」
蘇錦樓轉頭,驚恐的看著劉氏河東獅吼。
「你又欺負你兒子,怎麼當爹的!!!」
什麼叫「又」?不就敲了小崽子一下嘛,這小東西至於吼的像個殺豬似的?沒看見院牆上的灰都被震下來了嗎?
難道……剛才真的下手重了?
被劉氏心疼的摟在懷裡的蘇環偷樂的瞥向一旁被訓得跟個鵪鶉似的親爹。
爹啊……你是奶奶的兒子,被訓也只能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