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第 142 章

142.第 142 章

自養心殿跪求后,瑪爾屯氏再沒追問過真兇,她彷彿已相信害死她兒子的人,就是天地會。在慈寧宮繼續養病的瑪爾屯氏,一步都沒出過宮門,每日晨起就呆在佛堂念經,行屍走肉一樣活著。

蘇景得知瑪爾屯氏喜歡上佛法,令人快馬加鞭去承德將大昭寺里的活佛接來專為瑪爾屯氏講經。他有一種預感,瑪爾屯氏此時的沉默就如同火山噴發前的寧靜,但他希望這一回自己的預感是錯的。假若佛法能改變他不願發生的結局,那麼他願意有一回信仰。

天碧樓之事塵埃落定,關於放足令和張氏姐妹的處置的,才是國之大計。看起來這是兩件事,其實在蘇景看來,這就是一件事。

隨著上書請殺張氏姐妹的奏摺越來越多,布局多日的蘇景也不再將奏摺留中,而是擇定日期,把事情放到大朝會上議一議。

夏日天亮的早,不過寅時將半,雲間已染上金色,街面上大大小小的鋪子都有夥計在忙碌,尤其是早點鋪子,更是生爐子,擦桌子,豎店幡,忙活的熱氣蒸騰。

李小四早上起來用牙粉漱過口,呲牙咧嘴的對著婆娘那面玻璃鏡照瞅了又瞅,扭頭笑道:「這鏡子,照的就是明白。」

毛大丫翻了個白眼,擦擦孩子下巴上的奶漬,不滿道:「年前我說讓你買,你還不樂意呢。巷頭巷尾都有了,偏我沒有,你有臉?」

李小四看著媳婦白嫩的胸脯嘿嘿乾笑,「一塊五兩銀子,著實太貴了些。」眼見毛大丫要變臉,李小四趕緊又道:「這不還是給你買了。」

「五兩銀子咋了。這可是萬歲鋪子里出來的,等閨女長大了,擦一擦又是面新的,還能給閨女做嫁妝。」

看毛大丫一臉精明樣,李小四卻在心裡暗自嘀咕。閨女還在吃奶,等她長大,到時候萬歲鋪子里又出了新貨,你還不得叫我給買個幾十兩銀子一面,叫做啥落地鏡的做嫁妝啊。

沒法子,孩子長大了,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彩禮嫁妝,樣樣壓在頭上,還是得趕緊存銀子。

夫妻兩個扯了幾句閑話,眼見外頭已經天色大亮,李小四也著急起來,催促道:「你快些,大丫頭吃飽沒有。」

「成了成了。」毛大丫把懷裡的襁褓放在炕頭上,扯著嗓子朝灶間喊了一句,「大柱,二柱起來了。」

不到兩吸,門帘被掀開,兩個扎著衝天辮子,生的一模一樣的孩童就踢踏著鞋揉著眼睛跑進來。

「娘。」前頭的男娃跑到毛大丫懷裡撒嬌道:「娘,我要吃油條。」

「吃甚麼油條,鍋里蒸著大白饅頭,你跟弟弟一起吃完了就在家看著妹妹,等娘回來給你們帶十顆奶糖。」

一聽到奶糖兩個字,李大柱也不饞油條了。眼巴巴瞅著毛大丫和李小四上了驢車,他知道爹娘這是要往南油衚衕去掙銀子好給自己買奶糖吃。

掙銀子買奶糖的李小四駕著驢車還在念叨,「買啥奶糖,你就慣著他們,天天吃大米饅頭還不夠,還要吃奶糖。」

毛大丫就見不得李小四那一副小氣摳索的模樣,沒好氣道:「以前就罷了,是家裡沒錢。眼下你每日運水泥就能掙個幾兩,我在藥廠里磨葯一月也得十來兩銀子,這麼算下來,咱們家裡難道還缺孩子那幾顆奶糖吃不成?就是天天吃個一二兩,一月統共不過二兩銀子罷了。實在不成,你上牛羊街那兒去買些奶回來,我自己做就是。」

毛大丫口裡的牛羊街,乃是蘇景即位后劃出的一塊讓蒙古人做生意的地方。隨著苜蓿的大量種植,青儲技術的推廣,以及系統培訓出的合格獸醫越來越多,各處養馬場,畜牧草場越來越繁榮。蘇景除了培育上等戰馬以及賽馬,草原上養出的馬奶,牛奶羊奶等也被蘇景利用起來。以蘇景帶來的技術,這些東西,做奶粉,做陶瓷肉罐頭,用羊毛紡線做衣做手套都沒有任何問題。但蘇景只打算讓草原成為原材料供應地,不會把工廠技術交給他們。

所以採用拍賣的方式將種種技術賣出去換了一大筆銀子后,隨著各種工廠工坊建起來,原材料的交易就火爆起來。鑒於暫時還不能讓蒙古人隨意在全國亂竄,蘇景便令工部在京里劃定出一條大街讓蒙古人做生意。又因這條街上大部分賣的是牛羊,京里人就稱呼這條街叫牛羊街。

這會兒李小四聽到毛大丫說去牛羊街買奶糖自己做,忍不住發笑道:「你當奶糖就是買點奶在鍋里攪合幾下就能成的,人家沒點秘方?聽說甜味齋的東家在內務府拍賣會上花了十萬兩銀子才拍回五種奶糖方子,還只能做五年,五年後,又得重新去內務府交銀子買啥牌照,才能接著賣奶糖。」

「那他們也掙的海了去的銀子。」毛大丫接話道:「你沒聽我大嫂說呢,她就是在奶糖作坊做女工,每天攪和那牛奶的,說是從早干到晚,就沒個歇息的時候,就這麼著還不夠賣。還說這奶糖都已經賣給那些黃頭髮綠眼睛的人去了。」她說完話鋒一轉道:「說來說去,還是萬歲聖明。尋常人家,有甚麼方子,誰不是一代又一代的傳下了,萬歲就能給那些從商的。讓這些人辦起作坊工廠的,也讓咱們這些老百姓能得一口飽飯吃。」

「可不是。」說到這個話題,李小四從來不和毛大丫抬杠。他以前在京里過的是甚麼日子啊,天不亮就去給打短工,忙活一天能掙個一二十文都算運氣好,家裡別說大人,就是孩子都吃不飽飯。可眼下呢,驢車買了,孩子別說填飽肚子,都能挑揀著吃了。

「萬歲聖明啊!」李小四學著家裡念過幾年書的親爹沖皇城的方向抱了抱拳,視線一轉落到毛大丫那放了幾個月的腳上,感慨道:「還得多虧萬歲下旨讓你們放腳,要不你哪能進工坊做活?」

「是啊。」說到放腳的事兒,毛大丫神色也有些複雜,她略略彎腰摸了摸自己的腳背,還能感覺到中間腳背凸起的弧度,「這腳裹了十年,就痛了我十年。多虧萬歲,要不等我老了,還得給兒媳婦添麻煩。哪能像現在這樣還能出去做活,給家裡掙銀子。」

毛大丫想起自己幼年的時候,娘家還過得去,親爹又自詡早晚能科舉做官,為了將來她能說個好婆家,老娘就在長輩的勸說下特意花了五兩銀子請人來給她裹腳。雖然已經過去十年,但到現在她都能清楚記得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從腳底一直痛到頭頂,到最後就好像有人拿刀一下下砍她的頭一樣。等裹完了,她也暈了過去。後面好幾個月,腳一沾地,她都覺得像是踩在刀子上,沒走幾步,人就跟水裡撈起來似的。可就這樣,家裡也從沒誰鬆口說讓她不用裹了。

後來她該議親了,親爹還是沒考上秀才,反而成了個整天喝酒耍錢的混子,她當然也嫁不到甚麼書香門第,而是矮個子里拔將軍,嫁給有一套破宅子的李小四,在京中勉強度日。

前幾年的時候,京里各式各樣的工坊作坊辦起來,李家有個親戚就在朝廷的一個羊毛作坊那兒做管事,原本她有機會去,可是人家嫌棄她是小腳,幹活不麻利。她有心放腳,偏生娘家老子說甚麼都不肯,說她原本沒裹就罷了,已經裹了再要放開,傳出去他都沒臉見人。於是她只好坐在家裡,看著街坊鄰居的媳婦們每月歡天喜地的結了工錢回來,有時候還能給孩子帶回幾塊大肉。

好在萬歲終歸是最聖明的,下了聖旨讓漢女放腳,她借著這個風終於把腳放了,也能進工坊掙銀子,讓孩子吃飽喝足了。

想到家裡越過越好的日子,放腳後身體上的舒適,至少每晚不用再那麼折騰著上藥洗裹腳布忙活一通,毛大丫坐在驢車上發自肺腑道:「萬歲真是聖明。」

「沒錯。萬歲的話是聖旨呢,你爹也不能用孝道壓著你,到底讓你放了腳。」李小四沖著毛大丫眨眨眼睛。想到夫妻兩個再一起努力幾年,就能給孩子置下一份家業,說不定還能換大些的院子,不由凌空甩了個空鞭,隨著驢蹄踢踏踢踏的響聲,哼起了不成調的小曲兒。

毛大丫嗔了一眼他,也坐在驢車後頭應和起來。夫妻兩個一唱一和,曲調雖簡單,在這尚算寧靜的早晨卻讓人感覺十分悅耳。唱著唱著,李小四突然扯開嗓子吼了一聲——萬歲聖明。周圍的人一愣,隨即好幾道,幾十道聲音跟在李小四後面響了起來。他們都在喊——萬歲聖明!

一大早就起來巡邏的巡捕們聽到這聲音,見是稱頌萬歲的,不僅不管,還都放下手裡的饅頭包子,一起吼了幾嗓子。於是聲浪滾滾,漸有驚雷之勢。

人潮鼎沸中,一輛平頂藍布馬車的車簾緩緩放下,由幾名壯漢駕馭著從人群中悠悠穿過,偶然路過這條平民聚集的大街的八爺靠在馬車壁上,露出一個似嘆似喜的笑容。

而在大朝會上的八爺,也一改前兩次的不疾不徐,帶頭站出來言辭激烈的反對一干漢臣要求嚴懲張氏姐妹的主張。

說實在的,要論嘴炮功夫,滿朝文武親貴,八爺要是認了第二,那絕對沒人敢認第一。這原本也不讓人意外,當初九龍奪嫡,八爺非長非嫡,生母出身也並不出眾,甚至那時候良妃早就失寵了。可八爺偏偏就能在一干兄弟里脫穎而出,最終被滿朝稱讚為八賢王,要是八爺的手腕不厲害,說服力不強,他絕難辦到。

所以八爺以一人之力舌戰群雄,將所有人說的啞口無言后,原本一直打算隱在幕後的李光地終於忍不住了。

李光地本已告老,只是蘇景尚未正式批複他請辭的摺子,但李光地也差不多有半年沒有理會過朝政。時隔半年再度上朝,卻是要站出來直接反對當今天子,從本心來說,李光地並不願意,他出事從來圓滑,不是甚麼諍臣的路子。奈何這回張氏姐妹之事關乎孝道這儒家根基,他再是要做滿清忠臣,還是正經漢人士子出身。

李光地身子有些傴僂的站出來道:「啟稟萬歲,張氏姐妹雖可說是奉旨而為,但卻檢舉宗族長輩,狀告祖父,實乃大逆不道。張氏美娘之父母,因女而逆生父,更是天地不容,十惡不赦。若不嚴懲,天下不孝者皆從而效仿,則老無所養,民風大敗,後患無窮。」他看了眼眉目間不露分好端倪的蘇景,一咬牙拿出殺手鐧道:「自古臣民如子,天子如父,歷朝皆以孝治國,張氏姐妹之事,看似一家一族,實則關乎朝廷根基,天下大治!」

此言一出,原本還有些嘈雜之聲的大殿中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摒住呼吸,有些驚駭的看向李光地,卻沒一個人有膽子再去偷看幾眼蘇景的臉色。

一直任由朝臣們爭論不休的蘇景手中繼續把玩著玉珏,口裡卻發出一聲輕笑,他抬眸看向李光地,聲音和緩的問道:「卿家以為,朕若不處置張氏姐妹,這滿清天下便會大亂。」不待李光地回答,他一手支住下顎,肢體看似放鬆的靠在龍座上又道:「堂堂大清,莫非就因不肯殺了兩個無辜的女人,天下人便要站起來造反,不認朕這萬歲不成?」

「萬歲息怒,萬歲息怒。」

蘇景這清淡的口吻卻將殿中人人都嚇得不輕。雖然李光地方才話里暗示的就是這個意思,可誰也沒想到蘇景竟會把話擺到檯面上來說。就是李光地,自詡兩朝老臣,頗有些資歷,這會兒也是後悔的厲害,覺得自己老了老了竟走了一步險之又險的臭棋。

可也不能怪他,誰能想到如今這位萬歲爺,和聖祖爺差別竟如此之大。堂堂天子,竟不怎麼顧忌名聲,想說甚麼張口就來,一點君臣默契都沒有。

一片寂靜中,八爺看了一眼後背已經濕透的李光地,薄唇撇出一個鄙夷的弧度,驀地出聲道:「啟稟萬歲,奴才想給李大人說個故事。」

蘇景眼尾輕輕一挑,掃了眼八爺,含笑道:「王叔還請起身再說。」

這便是准了的意思。

於是八爺就頂著眾人目光從容起身,將自己在街上聽到的關於一對普通夫妻的故事娓娓道出。

「本王偶然聽得這一對夫妻的對話,又聽到後來應和入雲高呼萬歲聖明之聲,方才明白以前何其短視。萬歲令天下女子放足之舉,不僅是要免除漢女的身體之痛,更是為民間窮苦百姓的生計著想。這些女子放了足,有了謀生之力,家裡就能多一份收入,老人孩子就能吃飽飯,百姓安居樂業,才可心向朝廷。且百姓富足,便能滋生人口,增加稅賦。這乃是利國利民之壯舉……」

不能再讓廉郡王說下去了!

王詡和陳敬文等人互相對了個眼神,陳敬文不顧尊卑打斷八爺的話道:「放足令自然是萬歲聖明之舉,但張氏姐妹狀告長輩,張美娘之父忤逆生父,卻是大逆不道,律令難容,按律當屬十惡不赦之罪,便是萬歲仁善,開恩免除其凌遲處死,也當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臣附議。」

「臣附議。」

……

陳敬文說完后,半數漢臣,甚至還有不少滿洲大臣也跟在後面附和。見此八爺唇角笑容越發深邃,他久經朝政,又豈能不知陳敬文等人其實乃是怕了。

不過他方要繼續說話,高踞龍座的蘇景擺了擺手,八爺立即垂頭恭敬的退回自己原來的位置上。

大殿重新陷入一片寂靜之中,甚至有人清晰的聽見站在自己邊上的同僚咕咚吞了一口唾沫。

蘇景目光在殿中流連一圈,見到有人眼神躲閃,有人汗流浹背,也有人躍躍欲試,真是好一副眾生相。不過當看到八爺時,他確然有些意外。

這位八叔,倒的確沒白費汗瑪法得教導,或許仍不夠馴服,甚至抓住機會也會給他使幾個絆子,更甚至,若有一日,興兵造反有勝算,這位八叔也會毫不猶豫冒險一搏。但只要一直不給對方機會,這位八叔在孰輕孰重,大是大非上,倒算得有有所為有所不為。比較起來,某些自詡仁人君子的忠臣,直臣,卻讓人有些厭惡。

蘇景收斂思緒,從龍座上站了起來。瞬間滿殿人的視線都集中過去。

「廉郡王方才所言,朕聽后感觸頗深。自朕下旨令天下放足以來,數月間凡朝臣奏報,皆是民間怨憤,女子寧死不肯放足,可如今窺一斑而知全豹,民間並非全是反對放足之聲,也有人視這一政令為仁政,善令。」蘇景說到這兒,看下面的漢臣,尤其是幾個有風聞奏事之權的御史在不住擦汗,哂笑後繼續道:「方才李愛卿言及,百姓為子,天子如父,是故以孝治天下,不僅奶天下民風道德所向,更是朝廷根基,朕覺此言頗為有禮。然則……」蘇景看了一眼明顯已經提起心的大臣們,語調轉冷道:「所謂天地君親師,敬天,拜地,尊君,孝親,重恩師!君在親前,若朕自幼念的詩書禮儀沒有出錯,聖人所言,當是忠君為上,孝親在後!」蘇景忽的一聲冷笑,怒道:「不管是忠君也好,還是忠君父也罷,朕既下聖旨,天下萬民自當先尊奉朕的旨意,次之才是孝敬親長。張氏一族違逆聖旨,串聯親友,意圖抗旨不遵,張氏姐妹遵旨行事,張美娘之父奉旨而行,大義滅親,向英貝子檢舉族人違旨之舉,何錯之有,何過之有!」

蘇景如此暴怒,早就有過前車之鑒的大臣們頓時鴉雀無聲,然而還是有自詡脖子要比常人更硬一點的人為了心口堅持的道開口。

陳敬文泣訴道:「萬歲,張氏一族固然有錯,自當依律處置,然則親親相隱,便是同族親友犯了律都當隱匿其罪,庇護其人。張氏姐妹與張美娘之父違背此律,狀告檢舉長輩,若萬歲不加懲治,則天下德行敗壞,民間……」

「住口!」蘇景指著陳敬文,眉眼鋒銳如刀,「親親相隱是大清哪條律令?那是前朝舊令!別說我大清沒有此令,便是有此令,朕也定當廢了它!所謂親親相隱,便是令貪官污吏為庇護□□百姓的親友而大開方便之門,是讓仁善之人明知親友有不法之舉卻不得開口,是讓民間大惡之人繼續肆意妄為。凡此種種,皆是使朝政不穩,百姓受苦,動搖江山。親親相隱,包庇罪犯,便是禍害以利己之情損我大清江山,動搖朕之皇位!」

「萬歲……」

別說陳敬文,就是一直不動如山的吳桭臣都大驚失色,連忙站出來求情道:「萬歲,陳大人忠心耿耿,絕無此意。」

看到吳桭臣,蘇景略微收斂怒氣,淡淡道:「是么,即如此,那想必眾位愛卿都贊成張氏姐妹大義滅親之舉了?」

這一次,沒有人敢再抬出任何理由來反對了。

「很好。」蘇景滿意的點點頭,下了最終決斷,「自今日起,布告天下,天地君親師,忠君為上,孝親在後。凡因親友有作姦犯科而出首檢舉者,一經查實,朝廷官府當獎勵其公心,不得妄議罪名。若再有以親親相隱為例庇護親友,知情不報者,案發後以同謀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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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男神成長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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