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 120 章
繁榮大殿穹頂之下,女皇端坐在接待小庭的沙發上,表情有些錯愕。
自她少女時代登基到今天,她還是第一次遭遇拒絕,還是那種毫不客氣,半點都沒有猶豫的拒絕。
如果時光倒退幾十年,遇到這樣的拒絕會如何呢?
女皇會無所謂的一笑,將此人交給自己掌管律令的臣子,在帝國的大法典上,有的是鐵律治療這樣的螻蟻。
然後她便迅速將這事從腦子裡剔除出去,再也不會想起來,也不值得她想起來。
可今天,當她的貼身內官告訴她,她被毫不客氣的拒絕了,女皇也終於是想起一件事來……似乎,法律早就已經不保護她的尊嚴了呢。
哎呀,這可怎麼好呢?
心態微微崩裂之下,偉大的女皇竟然溫暖如春的笑了。
她有無數種情緒,那些情緒亂七八糟從心而過,然而這一切的情緒里唯獨不會有憤怒,更不會有失態。
她的笑容依舊威嚴,然而溫暖,聽完便立刻笑眯眯的拍自己內官的腦袋,帶著母親才有的哭笑不得的那種語氣說:「哎呀,真是苦惱呢,一個總是渡不過青春期的新皇帝,帶出一群脾性古怪的小孩兒臣子,可憐的北燕遇到了個~恩~糟糕的君主?這真是~令人頭疼的一件事,委屈你了,是我這個母親沒有教育好子女。」
內官抬起頭,語氣帶著一絲不掩飾的氣憤說到:「陛下,無論如何請手敕未央宮,九州自有皇室,還從未遇到過這樣失禮的臣子!」
當他說完,羿瑾女皇笑的更加開朗了,她伸出指頭點著自己的內官笑罵到:「你這傢伙在胡說八道什麼啊?這都什麼時代了?你以為我的敕命還那麼值錢么?很快它的作用連金宮內廷都出不去了,臣子?誰的臣子?你怎麼還不認命呢?這是一個~新時代呢,你忘了?小愛還在生我這個母親的氣呢,他把我這個母親如今當成了仇家,你也忘了么?真是一群小孩兒!」
內官聞言,抬頭驚愕的看向自己的王,便不由自主的淚流滿面,他替自己的王委屈。
然而王卻覺著,這只是小孩兒盤踞在家裡後院小山上,稱王稱霸的某種任性叫囂的幼稚行為,她是一點兒都不介意的,甚至她都有些啼笑皆非。
內官雙拳緊握,氣的渾身發抖。
然而女皇卻是一副被他嚇到了的樣子,身體向後傾斜,臉上竟是一臉嫌棄。
她說:「好了,好了,都已經是五個孩子的父親了,怎麼還做出這種沒出息的樣子?嘖……你五歲么?一把年紀了你哭什麼啊?好了,好了,不要做出這種樣子,嘖,鼻涕都流出來了,可真噁心。」
說完她從桌子上取下一塊預備好的絲帕,帶著滿面的嫌棄樣兒,將之丟在了地毯上。
而她的內官則低頭撿起帕子,擦自己的鼻涕還有眼淚。
似乎這對君臣的關係已經親如家人一般。
女皇無奈,笑的更加釋然,表情豁達而理解,她端坐在那邊,儀態及精神都跟十五年前內官初來的時候一模一樣,既不老也不朽。
「嘖嘖,真是個傻子。」
被她一說,內官的心裡充滿了委屈,他無奈的抬臉愕然道:「陛下啊!」
那些怠慢他陛下的罪人,應該墮入地獄一萬層並死不足惜。
女皇好苦惱的一拍額頭,接著抬起自己的手腕對他道:「好了,多溢啊,咱們走著,咱們遛彎兒去……」
內官多溢習慣的抬起手,扶住了自己的王,然後他們主僕就如從前一般,離開了榮耀廳,一起走向廳外的透明玄廊而去。
一直走出很遠很遠的地方,女皇才在內官多溢的耳邊說:「你是傻子么?」
多溢聞言一滯,有些不明白的看著自己的王。
女皇看他不明白,就恨鐵不成鋼的伸手在他腦門上一拍道:「榮耀大廳現在多少外面的耳目,被自己兒子的臣子掘回來這樣丟臉的事情,下次能不能悄悄告訴我?你這個愚蠢的豬!」
多溢瞬間就明白自己犯錯了。
他低著頭,看著地面,看著自己女皇的小白襪子說:「陛下……您,您受委屈了。」
她總不喜歡穿鞋,總是喜歡穿著一雙潔白的襪子,穿行在自己金宮的每個角落,又因她的這個怪癖,金宮打掃衛生的雜役是其它崗位人數的六倍。
宗室的老人家幾次請求她穿鞋以來減少財務的額外浪費,然而她就是任性的不聽。
「我才不委屈,這些都是小事兒。」
她笑著,隨手將胸前低垂的,黑如鴉羽般的大辮子甩在了身後。
作為生育過九個孩子的母親,她年紀已經進入暮年,可這種屬於普通人的老化,在王的容顏上是看不出來的。
她自出生便命定繼承王位,不說教育,光是對自身的保養這件事,她享用的一直就是帝國最好的資源。
也因此,她的年齡就凍結在奇妙的三十五歲上下,頭髮依舊健康光澤,肌膚美好白皙,全身的膚色都絲毫不見年輪,還充滿了膠原蛋白,骨骼健康不缺鈣質,跟她的一眾情人保持著年輕人才具有的豐富慾念。
在多溢看來,王是不老不死,並且是世上第一美的。
然而她的這種美又是奇特的,不見女性的任何柔美,亦沒有男性的鋒利,她是綜合的,是能承受的,早就超越性別的那種令人一見便無限拜伏的上人之美。
作為帝國最後一個執政皇者,她享受過的東西甚至是她的長子,長女都無法想象的。
如外面那些人所說的強者,有人支配錢財,有人支配權利,這個女人曾經支配過帝國的命運,在她執政期間,大的戰爭沒有,可是小的戰爭,那種國家命運的交鋒她支配過無數光陰。
也因此,人混到她這種程度,普通人具有的那些情感,她沒有,也不必有,也無需去有。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奇特人,多溢崇拜她如神。
金宮的一切舊人,都是這樣崇拜她的。
至於她擁有了那麼多的床伴,做過那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正常人的人生都有幾段情感,何況王乎!
那些不過就是王打發時間的一些小樂趣,跟道德無關,就只是個消閑的小遊戲而已。
她帶著他繼續向前走著,一邊走一邊無奈的笑著說:「我與他生氣又能如何呢多溢?他甚至不是中州人,比起他對我的態度,我還不如擔心一下這個。」
她學著影視劇里的樣子,對自己的內官捻捻手指。
雖然她努力做出很貪財的樣子,然而依舊學不會這種動作的精髓。
甚至看上去都有些傻乎乎的。
他們一起熟門熟路的回到了自己常呆的地方,然而沒有進宮,就看到了家門口早就等候的小內官們,還有他們手裡捧著高高的求見帖子。
女皇頓時腳步停頓,相當頭疼的一拍額頭,表情絲毫不見苦惱的說到:「怎麼辦呢?債主上門,朕要是不想從崇明大廈上一躍而下,就只能在金宮穿鞋了呢,多溢!」
多溢喃喃的張張嘴,好半天他才為難的說道:「那,那陛下就暫時委屈幾天兒?好歹,好歹也把外院的能源取暖費交一下啊,現在外院百分之八十的博物館,裡面都掛了霜了啊,陛下!」
女皇這下總算是有了一些些苦惱。
她嘆息到:「多溢啊,錢兒,可是個好東西呢,你說是吧?」
「是呀,陛下……」
蓋爾最高的商業大樓,崇明大廈第九十九層。
兩位白髮蒼蒼,身著玄服,頭戴玉簪,手持酒杯的老者相互碰杯。
一飲而盡之後,他們從桌子上取出早就預備好的鋒利匕首,對著對方的脖頸動脈利落的切割。
剎那,血漬噴濺一牆。
這是一年最後的一月,距離尾月年節大概還有五天。
江鴿子大早上起來,在九德先生的陪伴下吃早餐,然後在他的餐桌上,他看到了一疊報紙的頭條上具都寫著相當恐怖新聞。
《巨額投資虧損導致老牌銀行破產,九州商聯銀行兩董事割喉謝罪自縊》。
江鴿子拿起一疊報紙挨個讀過去,一直翻閱到最後,他才抬起頭對屋外喊了一聲:「辛翁,還有其它報紙么?」
正在一邊吃早餐,一邊閱讀報紙的九德先生聞言抬頭道:「您不必喊他了,今天這院里大概有一半人都不會在。」
江鴿子這才發現,以往聲勢浩大,鋪排奢華的餐廳內,今兒也就剩下了兩三個小蝦米。
九德先生放下報紙,臉上帶著足夠的悲天憫人表情道:「您知道一個具有六百多年的老牌銀行破產,這意味著什麼么?」
江鴿子眨巴了一下眼睛,語氣帶著疑惑問到:「難道辛翁他們也在商聯銀行存錢了?」
辛翁他們不是俞東池的家僕么?
九德先生無奈的嘆息,大概是心裡過於悲傷,他竟然連飯也吃不下去了。
他站起來,無奈的搖頭道:「對於許多有錢人來說,即便是失去大部分錢財,身邊也有一定的儀仗可以繼續生存。可對於斗室小民來說,一家銀行破產,損失的也許……就是一生的積蓄了。」
他是藝術家,本就比平常人想的多,還具有相當的共情意識。如此,他便更加難受了,難受到這個屋子都呆不下去了。
他站起來,表情沉重的緩步離開了餐廳。
一直到他走遠了,江鴿子才猛然想起一件事來,俞東池私下促成的這件事,也只是僅有的幾個少數人知道。
這少數的幾個,就包括了他。
他巧妙的帶著老三巷人從那些不安全的銀行走出,然而他就壓根沒想起辛翁這樣的人,在失去銀行存款之後,他們是不是會難過,是不是會走向絕路,是不是有大量的人會因為這件事而從此改變命運。
而且,九州商盟銀行只是破產的第一家銀行而已……這一切的一切也僅僅就是個開頭。
我,是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塊冰呢?
江鴿子頓入深思,甚至被自己的冷心冷肺嚇了一跳。
他久久的坐在餐桌邊上,驚愕的在內心觀察自己,他看著自己的肉體冷靜的吃早餐,吃了不少東西,並且又面無表情的把那些報紙又看了一遍。
後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餐廳的,又怎麼踩著院子里的積雪在小花園裡轉悠了許多圈兒……他寒冷冰涼,看著雪景,餵了麻雀,回到他暫居的小客房后,他又打開電視看了無數頻道的熱點新聞。
電視上,有人攀在一家百貨公司的樓頂掙扎,他痛哭流涕的要跳下去,然而大樓保安死命的拉住了他……
大量的民眾圍繞在銀行,他們舉著手裡的存單,有人在聲嘶力竭的吶喊,有人在哭,有人打擊過大而面露麻木。
警察拿著黑色的橡膠輥在驅趕,還有人投資□□,還有人在砸銀行結實的玻璃窗……
大橋下面,大樓下面,白布蒙著屍體,各種緊急用車擠成一團。
他麻木不仁的看著,問自己,我是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塊冰呢?
江鴿子有些遲鈍的,在自己的內心反覆問著。
我是什麼時候,失去了普通人樸素的同情心呢?
他努力回憶著,一直回憶到身後有人全心全意的抱住了自己。
江鴿子嚇了一跳,接著發現那傢伙似乎又在這院子里安排了一個跳點。
他已經開始神出鬼沒的在這個世界到處蹦躂了。
他緩緩的呼出一口鬱氣,帶著挺喪的語調說到:「俞東池?」
身後那人輕笑了一下道:「我在。」
「你~怎麼來了?」
俞東池慢慢放開江鴿子,從身後繞到了他的身邊緩緩坐下,一伸手他將江鴿子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裡,一下一下拿著打拍拍。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江鴿子心思他能感覺到了,而江鴿子也能感受到他情緒。
在江鴿子看來,這是共入深坑,一起倒霉的代價吧。
他說:「我感覺您不高興,就來了。」
江鴿子眼睛依舊盯著電視道:「何必浪費有數的跳點,你看到了么?有人死了俞東池。」
俞東池依舊低頭默默做著自己的事情,他將鴿子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親近親昵的比著大小,在發現江鴿子的手沒有自己的大后,他便笑了起來說:「怎麼辦呢鴿子?比起整個星球的命運,這些已經管不到了,這些~也不是您應該管的事情。怎麼辦?只要他們存在一天,這些力量就會不斷阻礙北燕的發展,阻礙我們的計劃,總要把他們攆出去吧,其實……」
他想起什麼的猛的坐直了身體,把江鴿子嚇了一跳。
俞東池對江鴿子豎起自己的手掌說到:「最近,我發現我越來越不正常了,您說可怎麼好呢?」
江鴿子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略帶呆樣兒的重複他的話:「不正常?」他看他還行吧,就是全世界都餓死了,也不缺他的一口吃喝。
畢竟,他才是世界之子。
俞東池確定的點頭,他指著面前的屏幕說:「您知道這裡面在上演什麼么?」
江鴿子更加迷茫,他困惑的哈?了一聲。
俞東池卻將手指一根根的向下數著:「這裡面每天都在演著的東西,就是人類本身感興趣的東西,像是愛情,法律,醫療,校園,社會,個人的恩怨……恩,還有成長,只要是能被搬到這裡面的,也曾是我在意的,可是有一天我發現,這些都不重要了,人生忽然就變成了一條路,就只能向前……您說悲哀不悲哀?」
他神情專註的看著江鴿子,直到此刻江鴿子才發現,過去的那個複雜的俞東池是真的消失了。
他忽就變成了一個簡單的動物。
用最原始,屬於動物的口吻,相當直爽輕易的對自己說:「您知道的,這只是開始而已,還會有更多的,更加多的人會從崇明大廈跳下來。」
江鴿子緩緩呼出一口鬱氣,直到此時他才發現,俞東池竟穿著一身工地上才有的工服,甚至他的工服上滿是泥巴點子,手指甲也不是很乾凈,指甲長長的,指縫裡都是黑泥。
北燕的皇帝,比中州的皇帝看樣子是倒霉多了。
他穿的並不厚實,大概是很久沒有休息好了,精神疲累,眼眶內布滿血絲,下巴上還滿是稀碎的胡茬。
真是一點兒都不英俊。
他錯愕的問他:「你怎麼這個樣子?」
俞東池聞言伸了一下懶腰道:「沒辦法啊,我這個可憐人都登基做皇帝了,依舊會被他們從犄角旮旯扒拉出來,每一天每一天的在露天礦上做苦力,他們損失過重,倒霉的都要死了,我總得拿出一種態度吧!您說我可憐不可憐?」
說完他腦袋一斜,將頭顱靠向江鴿子的肩膀上。
江鴿子想躲開,然而他卻哀求到:「求您了,三天沒睡了,我是真的很累。」
到底,江鴿子沒有動彈。
只聽到耳邊的聲音繼續說:「那一切跟您沒有任何關係,那一切的罪孽都歸屬於我,一切的醜惡都歸屬於我,一切的惡臭都歸屬於我,而您只管向前直行就好……」
身邊鼾聲終於緩慢的響了起來,那種鼾聲具有催眠的節奏,大概是得到了舒緩,江鴿子隨著俞東池的節奏也緩緩合起眼帘。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自己家的小老太太,還有老頭兒。
當他再次睜眼,俞東池又消失了,偌大的屋子就只有他一人,人生意外的就孤獨起來。
今日天晴,中州的雪並沒有連續起來,可是如遇冬日,大雪之後的天氣才是最寒冷最難熬的。
江鴿子找到連燕子給自己的那件棉袍,再次給收拾了一下,他想出門看看。
他離開潤祥衚衕,繞著小衚衕肆意的走著,戚刃跟唐凌在他身後遠遠的跟著,一直跟到一條陌生的大街上。
不,不能說這是一條大街,它大概算是中州的三等街道吧。
這裡似乎跟電視新聞的那個世界,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街道不寬,馬路兩邊開滿了沒有設定好的,只為便民的那種簡陋鋪面。
京城的體面與尊嚴跟這樣的街道是沒關係的,它隨意成長,違章建築已經搭建到了馬路之上。
馬路口,胸前掛著牌子的推銷員在敲著響亮的腰鼓,打扮成新年娃娃的推銷員在四處發著傳單。
幾個笑容清脆的年輕少女從江鴿子面前跑過,她們來到一家麵包房門外,嘰嘰喳喳的排在隊伍尾巴處,開始不遮掩的說起屬於她們學校,她們圈子的那些有趣事情。
幾個中年人從街邊的小酒館吃了午飯,喝了小酒,帶著一絲搖晃勁兒,相互摟扶著出門,從江鴿子身邊路過的時候,江鴿子聽到他們說:「……怎麼辦呢?交了那麼多錢兒,馬球協會的年卡就去了三次,老兄,時間那麼快,這一眨眼一年就過去了,咻的一下,咱們離死又進了一步呢……」
他們傻瓜一樣哈哈大笑起來,幾個醉漢唱著歌兒,遠遠的離開了。
好像,在這裡的一切人,跟九州商聯銀行毫無關係。
江鴿子左右看著,沒看多久,手裡便被塞滿了各種宣傳單子。
這種充滿生活氣息的單子,似乎具有某種安慰性,江鴿子一頁一頁的翻著,一直翻到有人抱著一大堆彩紙包裹的盒子,從他身邊走過,又因為高疊的盒子阻礙了視線,她撞到了江鴿子身上,那些盒子瞬間跌了一地。
「呀!」
她喊了一聲,接著道歉,蹲下開始撿東西。
江鴿子彎腰幫忙,然而沒幫幾下,就聽到身邊這人用極其古怪的語調說到:「我的媽呀!母神啊,竟然是您?」
這啥意思啊?
江鴿子抬頭,卻看到面前少女一頂紅色的毛線帽之下,紅撲撲的胖臉上滿是驚愕的表情。
她連續的說著我的媽啊,就連大地母神都忘了念叨。
當她看到江鴿子滿是迷惑的眼神,就興奮的指指自己的臉到:「是我呀,我呀!您忘了?」
她滿是激動的彎腰,在空氣里捏出一個雪團假裝投擲了一下后說到:「我們昨天才見過,您忘記了么?石美啊!」
哦,江鴿子總算是想起這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