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第 139 章
臨時圍成的院子十分安靜,氣氛壓抑而緊張。
大滴大滴的汗珠從老委員有著雜色的鬢角流出,順著腮往脖子里灌。
他在發抖,然而就是一言不發。
毛尖先生盯著陳潤平的臉問他:「我記得你是五戶郡出身,所以有九州人失蹤了是么?」
老委員對陳潤平怒吼到:「陳先生!請注意你的身份~你跟大會董事局是有合同的!」
然而陳潤平卻眼睛晶亮的看著毛尖道:「是!我也是九州人,所以我來了,這是我唯一能為我的~同胞們做的事情了。」
「你~你瘋了么?」
毛尖的眼神凝視著陳潤平,他發現,在陳潤平說同胞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瞳孔迅速擴張了一下。
就在此刻,他們身後傳來江鴿子十分冷靜的吩咐聲:「去郵政所發電報,通知佛偈艾利周圍國家的九州大使館,有九州人消失了,我們對組委會營救人質的態度表示懷疑,以及深深的不信任。
並且,通過此次事件,我們也對佛偈艾利所謂的國際聯防護衛隊發出最強烈的譴責,他們無視人權,在佛偈艾利隨意屠殺,製造血案,雖然今天我們看到的只是一例,然而我們懷疑,在這後面有著無數的流血事件……」
那老委員驚恐的怒吼著:「神啊!母神啊!!您知道他們是誰么?您就……就敢這麼說?您,你在說什麼啊!那就是一堆佛偈艾利人,他們~他們……你們知道他們是誰么?」
這位老委員一臉畏懼的阻止,然而不等他的話說完,城堡車的車門卻被人猛的推開了,一直存在感很不強的小巫米宜大聲說到:「他們是人,是會哭會疼,有血有肉,被大地母神賜予智慧以及靈魂的人!」
這可憐的孩子一直活在真空里,雖然他努力學習一切紈絝的技能,然而當巫目睹死亡,他的根性便無所遁形。
他嚴肅的走到老委員面前,上下打量他,用那種特有的巫的眼神威壓他,一張嘴這孩子便露了一切真相的指責說:「您的母親沒有告訴過你么?」
老委員畏懼眨巴下眼睛:「什~什麼?」
「不要欺負你的兄弟姐妹……」
不等這孩子說完,李豆從邊上飄過來,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把這純潔的小巫拉到一邊進行洗腦一般的保密教育。
雖然巫系把一切人類看成大地母神的孩子並沒有高低之分,然而他現在說這些幹嘛啊?對這些在飛艇上安排人類器官買賣的人說這些有用么?
這種人就是死了,地獄都不會收容他們。
毛尖對這些人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驅趕他們離開,並說:「我不管那些人是誰,管你們在天空在陸地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總之,有九州人失蹤這件事,我們現在已經有了證人,會有人與你們交涉的,所以請離開這裡吧。」
那老委員還要大喊,卻被他的下屬匆匆帶離,由著這老東西在這裡亂喊亂叫,一會卻又不知道要說出點什麼奇怪的話來了。
這群九州人一看就不好招惹,而且他們還是住一等艙的。
等他們身影消失,毛尖先生臉上才換了表情,笑眯眯的看著陳潤平說到:「好像,是我們連累你了。」
陳潤平不在意的擺擺手:「不會,呵~我也是九州人嗎,對吧?」
毛尖先生一揚眉道:「當然,您是不折不扣,血統純正的九州人啊。」
陳潤平表情不動的笑:「咳……雖然家裡早就遷居國外,可是根子總是扎在故鄉的,這是我的義務,九州人的義務。」
毛尖故作感激的點頭。
可陳潤平卻說:「不過,有件事情怕是真的要麻煩您了。」
他不好意思的拽了一下衣擺,語氣帶著足夠的尷尬道:「您看,我肯定是失業了,工作了這麼多年,一下子,什麼都沒有了!當然,沒關係的,我不在乎的!只是,我個人是帶著一些物資的,不知道能不能連接在您們的頭車上,您知道的,夷陵號我也上不去,自己也不敢留在選手營地,等到狩獵開始,這裡失去護衛~您知道結果的。」
毛尖先生猶豫了一下,他扭頭看向江鴿子。
江鴿子輕笑著擺擺手:「掛上他的車,不過,我們不提供物資。」
陳潤平頓時面露喜色,大聲說:「當然,當然!感謝~非常感謝您先生,那麼我就去準備一下,哈~您看這事情,真是……太駭人聽聞了……」
許是怕人後悔,他話未說完就已經消失在了院子里。
毛尖不贊同的看向江鴿子,
江鴿子卻無所謂的聳聳肩,與其被蒼蠅不斷騷擾,還不如就帶在身邊的好。
小院總算恢復平靜,等到他們走遠,江鴿子才用下巴點點車廂底部,轉身上了城堡車。
十幾分鐘后,一個十四五歲骨瘦如柴的小姑娘被人帶到了江鴿子面前。
原來他不是他,而是她啊。
她本來是沒有衣服的,毛尖不知道從哪兒找了一塊細軟的布給她裹了裹。
那姑娘進屋之後,就用一種極其寒冷沒有溫度的表情在瞪視江鴿子,許是沒有接觸過如此柔軟的布料,她的手卻下意識的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軟布的纖維。
江鴿子也在打量她,恩,其實也沒什麼好打量的,她與鐵網外的佛偈艾利人沒有什麼區別,都是一身的臭氣帶著一腦袋凝結成板塊的亂髮。
毛尖順手將幾塊東西丟在桌子上,發出不屑的嘖嘖聲。
那幾塊東西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響動。
江鴿子低頭一看,卻是幾塊被樹皮夾裹著的一種叫黑曜石的東西。
似乎白天他也見到那些佛偈艾利人舉著這個玩意兒襲擊人。
恩,有時候~這些佛偈艾利人的環境是真奢侈,外面一克要賣上半貫錢的珍貴水晶石,在這裡就是生活里的便利工具。
他們沒有鐵器,卻有豐富的鐵資源,沒有食物,卻有滿地挖之不盡的稀有金屬。
能源就是原罪,佛偈艾利人的原罪就是地下豐富的資源。現在沒有一個國家願意真心誠意的幫助這裡的人,為了資源,他們也不能看到佛偈艾利人獲得受教育的權利。
他們不能令他們學會思考,只能想出下作的辦法,阻礙他們的發展。
所有人都在等待這片土地自我毀滅,都在等待這片土地上的人在自相殘殺……
等到有一日,叫做人的這個玩意兒從這片土地消失了,那麼這塊地方早晚會爆發戰爭,而到了那個時候,誰的拳頭大,就是誰占的地盤多。
其實他們現在也可以進來的,卻要花上更多的錢財。
就像俞東池對甲咼人的改造,他要給他們修建學校,派遣帶著武器的教師,要教會他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們是人!是與禁區外面的人一模一樣的人,你們擁有權力,有被保護,受教育的一切權利。
而這些事情,對那些外來者來說,實在是太麻煩,太瑣碎了。
江鴿子看著那些堅硬的的水晶,它們被打磨出鋒利的刃面兒,被室內的燈照射,發出詭異的黑色折光。
李豆慢慢走過去,拿起一片低頭聞了一下說:「先生,這上面有人血的味兒,不過大多數是動物的血液味道。」
江鴿子些驚愕,他看看李豆驚異於他的嗅覺,真是沒想到,這娃兒竟然能聞出人血與動物血的區別?
這又是什麼異能?狗鼻子異能?
他又看看面前的小姑娘,這麼瘦小的一副骨頭架子,頂著一副薄皮撐起的軀殼,即便她是金髮藍眼,然而你也絲毫看不出她的美,她與那些老記憶中死於毒氣室的遇難者是一模一樣的,帶著一股子無所謂的壓抑絕望。
不,那些遇難者還有過光輝,這丫頭壓根就不知道什麼是光輝吧。
她如一隻動物,很小隻那種,卻有天然的凶性,又因為太丑,你也看不出她有一絲半點的萌點。
這種骯髒引發不了人們的天然同情,只能引發人們足夠的好奇心,就像動物園裡的遊客,在打量那些籠子里的動物一般。
不,他們還不如動物,至多,人們會把他們看做陰溝里的死老鼠。
她緊張了一會,開始四處打量,最後目光凝滯,死死的看著屋子的一角。
那裡有一盤裝飾用的瑪瑙石雕點心,趁著大家打量那黑曜石,她忽然暴起沖著那點心就撲了過去。
那真是快速的一撲,就像這姑娘前十幾年的敏捷點兒都點在這一刻了。
她快速到,連江鴿子這個高敏人都沒反應過來,只一剎那的功夫,她就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吐出一顆半的門牙……
這還真是哭不得笑不得的一個結果了。
毛尖無奈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他撿起地上的布塊,本來想給這個姑娘再裹上。
然而,在那塊軟布的摩擦下,這姑娘的前胸卻也露出一個被燙掉一半紋身。
他們當下就愣住了,都齊齊的看向那姑娘的胸口。
這小姑娘有些困惑的看著手裡的瑪瑙雕件,她再次將它放到嘴巴里,又發出一聲痛呼,卻沒捨得將它吐出來,只是認真的裹著。
李耀說過,他見到的那些兇手,他們身上就紋著這樣奇異的,由方塊疊加起來的綠樹紋身……
毛尖走了過去,低頭認真看去,還想拿布塊再擦一下,然而小傢伙嚇壞了,一嘴血的躲在屋子角索索發抖。
毛尖先生本來想問江鴿子怎麼辦,他卻發現,自己家先生卻先陷入了一種神奇的,大腦進入高度集中深思的狀態。
他喊了兩聲,江鴿子不回答,便帶著人出去了……
而坐在沙發上努力思考的江鴿子卻進入一種似夢非夢的狀態,他好像~似乎是想起一件事情了……
李耀畫的那個圖形,跟這個還是有所區別的。
這個小姑娘胸口的這個圖形更加形象,色彩更加艷麗。
那天~在地球那天~他好像摔倒了,流了很多血,他的手提電腦里除了《仙靈世界》好像還有個小頁游。
是的,是那種買了正版軟體,可以自己製造資源基地做大爺的單機遊戲,叫什麼來著?
哦~好像是《我的小小星球》,那遊戲不貴,七十五塊錢,並且遊戲也不大,安裝花費了五分鐘左右。
後來,因為那破遊戲圖像太丑,什麼玩意兒都是一塊一塊的,他就失去興趣了……
所以,這裡不是那傢伙偷來的遊戲世界,而是附加的一塊多餘的地方么?
江鴿子終於想通,那是一剎那的心神一動,也是在這一剎,佛偈艾利這片土地與江鴿子竟然合二為一了……
夜幕降臨,選手營事故發生地,無數臨時找來的佛偈艾利人正在埋頭挖著地上的泥土。
沒有人給他們發工具,他們只能靠著雙手勞動。
他們工頭說了,在天亮之前,他們要把一切有血漬的土壤從地面上摳出去。
所以那些佛偈艾利人,就趴在地上用雙手挖著已經乾涸的土壤,在他們不遠處,護衛隊擺起長長的案桌,正在吃著豐富的晚餐……
沒有佛偈艾利人敢於看向那邊,即便食物的香氣不斷襲擊他們的嗅覺,他們可憐的胃部……大量同胞的死亡已經嚇破了他們僅有的膽量,比起吃飽,他們更加想活下去。
泥土很堅固,佛偈艾利人挖的相當吃力,然而挖著挖著,所有人就忽然聽到天空發怒了……
不,應該是打雷了,只是佛偈艾利人不知道這是打雷,他們沒有相關的知識記憶。
自從有佛偈艾利這片土地,它就從來沒有過雷雨,只有可憐巴巴所謂雨季里的一點點雨絲,還有一條僅有的淡水河。
夜幕極昏暗,氣壓越來越低,在他們頭頂的天幕上,幾道可以照亮一切的閃電不斷出現。
閃電凜冽的在天空穿插,幾下之後,它終於帶來了佛偈艾利這片土地幾萬年來的第一場暴雨……
隨著鋪天蓋地的瓢潑大雨落下,乾涸的土地貪婪的吸收著,吞咽著……
那些本來在幹活的佛偈艾利人,先是因為閃電雷聲畏懼成一團,後來他們就狀若瘋癲的跑了出去,紛紛跪在土地上,將雙手高高舉起,頭也仰著,嘴巴也張著,一邊哭泣,一邊嘶啞著,也不知道在吶喊著什麼。
護衛隊也嚇了一跳,甚至他們當中從本地招攬來的佛偈艾利人也跪了……
後來,雨雨越下越大,所有人都跑了出來,都一起向著天空看去,他們看著上天先是用碗一碗一碗的往下倒純水,後來許是不過癮,它就換了大盆……
乾涸的土地終於吃飽,佛偈艾利的土壤上終於彙集出了難能可貴的積水。
雨水就澆灌在這些由積水彙集成的小水窪上,將它們澆灌出一個又一個的可愛泡泡。
下雨了,下雨了!
這本來該是一件極其愉快的事情,然而,那些佛偈艾利人還沒有稀罕夠呢,天空卻開始往下掉落冰雹了?
萬幸,萬幸!
那些冰雹不大,也只下了十幾秒的功夫,它又開始飄雪花了?
哦!雪花也沒飄一會,大地周圍卻開始四處颳起體積不足一米大的小旋風。
護衛的晚餐就這樣被水澆灌,被冰雹砸了一圈,又被小旋風裹著四下飄灑。
至於那些佛偈艾利人,他們始終是一言不發的跪著,並將雙手舉向天空,被暴雨澆灌,被冰雹擊打,被雪花撫面,他們也一動都不都不動的呆著……
原本,那些選手還躲在一處地方看熱鬧,可是在氣候亂象出現大約四十分鐘后,更加奇異的場景出現了。
先又是一場暴雪,天空忽出現幾隻鹿型的生物,它們拖著一輛車子在飛,那車子飛的很低,車上還有個穿著大紅襖的白鬍子老頭兒。
那老頭就像神經病一樣的哈哈大笑著,當他從選手營路過,他就嘰里咕嚕的說胡話,還笑,不斷的笑,並神情歡快的在鈴聲當中,用大麻袋砸那些可憐人……
就在此刻,江鴿子卻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手忙角落的對著一塊滿是亂碼的面板亂按著……他嘴巴里緊張的嘮叨著: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這個……不對不對不對,這排是冰雹……哦哦哦哦哦~這是雪,雪雪雪雪……哦哦哦哦哦,這是氣溫……哦哦哦……這是聖誕夜特刊?這都是什麼玩意兒,這是誰設計的破遊戲啊……哦哦哦哦哦,不對不對……」
他忙的一頭大汗,終於搞明白所有的按鍵功能后,終於力竭的倒在沙發上,魂游天外一般的靜止,然後低喃到:「所以,我是佛偈艾利的媽媽么?不,爸爸?」
正嘮叨著,他屋門被人一把推開,毛尖先生懷裡摟著一大堆水靈靈蘋果進了屋。
他看著江鴿子,用正在做夢的語氣,一邊發出詭異的笑一邊說:「先生,說出來您可能不信,剛才有個老頭坐在車上用麻袋砸我們,他走了之後,天上開始下蘋果了,後來又下了香蕉,對了,還有糖果……還,還有這個!這個!!」
他好不容易騰出一隻手,從褲子口袋摸出一隻黃色的小黃鴨子捏了兩下給江鴿子看。
「您看,還下這個了……還,還能響呢。」
說完他又拿起一個蘋果,大力的咬了一口,咀嚼了幾下道:「這個……這個還能吃呢?先生,請您告訴我,我們在做夢對嗎?」
江鴿子傻乎乎的看著毛尖,接著屁股下面有彈簧一般的,他蹦了起來,幾步跑到門口向外看去……
天吶!地球母親救救我吧!
可憐的佛偈艾利人跪著,一切的人都跪著,如果沒有跪,也被嚇成了神經病,整個人都不好的呆看著。
大地一片亂七八糟,幾場聖誕糖果雨過後,整個土地上都堆滿了糖塊兒與禮物包,有最少幾十個聖誕老人在天空狂吼,用英語尷尬的叫喚著:「聖誕快樂!孩子們!聖誕快樂……哦呵呵!哦呵呵……」
後來他們碰撞在一起,腦袋朝下也不忘本分在往地上丟麻袋,呃,不!那是聖誕禮物。
江鴿子都傻了,他想,啊~大地上所有的神啊,我好像闖禍了!
隨著從天而降的一個巨型麻袋落入院子,整個大地都震動了一下,無數的橡皮鴨子打著絲帶從麻袋裡流瀉出來。
毛尖先生終於知道了,他的確實是在做夢了。
他愉快的一個飛躍,跳進了鴨子河,開始如孩童一般的打起了滾兒。
更多的人跳了進去……無數壯漢嬌憨的笑成一片……
這場面,太嚇人了!
江鴿子打了個激靈,轉身飛奔回客廳,他再次打開那塊可怕的,滿是亂碼的面板,他一臉認真地開始嘮叨:「完了完了完了!壞了壞了壞了~刷新刷新刷新,求求你,求求你……回檔在哪兒,回檔在哪兒?刷新刷新……我需要刷新,不不不不,這時候,我需要一個回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