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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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京城,草綠了,花紅了,拂面的微風不冷不熱,很是舒服。

清晨時分,顧鸞剛起不久,正對著銅鏡梳頭,小宮女抱著幾支月季花走了過來。

顧鸞心不在焉地握著那頭烏黑濃密的長發,抬眼看去。

她的動作懶散,還透著幾分前途未卜、無力更改的頹廢,可顧鸞有雙水潤美麗的眼睛,小宮女被她看了,都沒來由地一慌,就像家境窘迫的窮書生遇見國色天香的富家小姐,既慌張美人為何看他,又自慚形穢怕美人嫌棄。

「四姑娘,您看這花還行嗎?」小宮女緊張地問。

顧鸞哪有心情賞花,隨意看眼,問小宮女:「可有承恩侯府的消息?」那是她的娘家。

小宮女搖搖頭:「不曾聽聞。」

顧鸞就繼續梳頭了。

小宮女默默地將花插在桌子上的官窯花瓶中,忙完了,小宮女朝阿鸞行個禮,低頭退了出去,像以前一樣,除非顧鸞問話,她就不會主動說什麼。

小宮女離開后,顧鸞的視線,慢慢移到了花瓶里的粉月季上。

那月季開得極好,花瓣粉嫩,水靈靈的。

顧鸞忽然想起了亡故的太子,太子曾在她耳邊說:「阿鸞,你這身子,比花瓣還嫩。」

顧鸞目光迷離起來,回想這幾天的變故,仍然覺得像場夢。

老皇帝病危,太子一邊傷心難過,一邊暗暗籌備登基,合身的龍袍都備好了,可就在東宮人人盼著移到正宮裡去的時候,寧王突然造反,當著老皇帝的面用劍抹了太子的脖子。老皇帝被氣得活活變成了先帝,寧王一聲令下,繼續血洗皇宮。

東宮是寧王造反的主戰場。

東宮裡頭,早就失寵的太子妃死了,比顧鸞先服侍太子的其他妾室死了,伺候顧鸞的丫鬟沒頭蒼蠅似的往外跑,也死了。第一次與死亡挨得這麼近,顧鸞忘了貴女的氣節,嚇得爬到了床底下。東宮諸人的慘厲叫聲不絕於耳,顧鸞抖成了篩糠。

就在顧鸞一邊哆嗦一邊求菩薩保佑她避過此劫時,一陣整齊有素的腳步聲后,寧王心腹冷漠無情的聲音從上方傳了過來:「顧姑娘,王爺有命,不許我等傷您分毫,還請您出來,王爺另給您安排了寢居。」

顧鸞不信,越發往床裡頭躲,覺得自己只要冒出腦袋,人家的劍就會揮下來。

她不出去,寧王心腹直接派人把床搬開了!

視野陡然開闊,對上那一排身穿鎧甲、腰帶佩刀的冷臉侍衛,顧鸞當場嚇昏了過去,昏死前最後的意識,是她的裙子濕了。

堂堂承恩侯府嫡出的四姑娘,京城最有體面的貴女,生平第一次,被嚇尿了褲子。

等顧鸞幽幽醒來,就身處她現在住的小院子了,接下來,顧鸞陸續從小宮女口中得知,寧王已經登基稱帝,承恩侯府沒有擁護也沒有反對,全府上下暫且安然無恙。家人安好,顧鸞才有心情打聽自己的狀況,小宮女卻一問三不知,只道她奉皇命來服侍顧鸞。

整個東宮,寧王為何獨獨留了她一條活路?

顧鸞猜不透。

顧鸞的父親承恩侯是先帝的親表弟,論關係,顧鸞要叫先帝一聲「皇表叔」。先帝活著時很寵她,顧鸞每年都要進出皇宮幾次,與諸位王爺、公主也算熟悉,但唯獨寧王,因其自幼陰狠殘忍,其他王爺、公主疏遠他,顧鸞等皇親國戚的孩子更是敬而遠之。

莫非,因為她太貌美,寧王想……

顧鸞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十六歲的她,花容雪膚,明眸似水,連太子都獨寵她一人了,無視太子妃等妻妾,顧鸞沒有謙虛的必要。問題是,顧鸞與寧王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寧王也從未表現出對她有絲毫的興趣,又怎會突然垂涎她的美貌?

又或者,寧王想利用她拉攏承恩侯府?

顧鸞猜測,應該是後者吧,父親是朝廷第一勇將,此時駐紮西北,寧王登基后也需要臣子擁護,不能全都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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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的黃昏,八個宮女魚貫而入,奉命服侍顧鸞沐浴。

顧鸞就像一隻無力反抗的小狗崽兒,被人脫了衣裳塞進了灑了無數花瓣的浴桶。

坐在桶中,被陌生的宮女一處不落地認真清洗,顧鸞心驚膽戰。

這架勢,怎麼像后妃要承寵?

當顧鸞洗完擦乾,當兩個宮女為她披上薄如蟬翼的紗衣,當一個小太監為她披上外袍然後將她扛起來的那一瞬,顧鸞認命地閉上了眼睛。承寵就承寵吧,顧鸞只想活命,去年她稀里糊塗地被人下.葯,半路被太子所救,並……

事後,太子去請先帝賜婚,顧鸞才成了東宮備受寵愛的側妃,但顧鸞對太子,並沒有多麼刻骨銘心的感情。如今要做新帝的女人了,與東宮那場血殺相比,與一柄柄染血的佩刀比,陪新帝睡一覺算什麼?

晃晃悠悠的,顧鸞被抬到了新帝的寢宮。

新帝不在,宮人們退到了外面,顧鸞孤零零地躺在帝王華貴的龍床上,小手緊張地抓著褥子。

周圍有淡淡的花香,那是宮女們往水裡加的花露味兒。

龍床好大啊,夠五個顧鸞舒舒服服並排躺著的。

新帝……

顧鸞心咚咚地跳,無法想象一會兒要發生的事情,宮變前,寧王於顧鸞只是心狠手辣、陰晴不定的外人,現在,新帝就是顧鸞眼中掌管她生死的閻王。

顧鸞雖然與新帝不熟,但她從小聽說過太多新帝的事迹。

新帝姓趙名夔,在皇子中排行老二,據說他是早產生的,太醫都稱保不住了,先帝愛子情深,痛憤之下為兒子取名為夔。夔牛乃神話中的凶獸,每次出現都會伴隨狂風暴雨,吼聲如雷。先帝希望這個兇狠的名字能保住兒子,叫閻王也不敢來收。

別說,得了凶名的二皇子真的活下來了。

小時候的二皇子容貌俊秀,溫和開朗,直到二皇子七歲那年,他寵冠後宮的生母湘貴妃突然暴斃,二皇子才性情大變,變成了一隻小凶獸。湘貴妃是先帝最愛的女人,愛屋及烏,先帝對二皇子格外偏愛,哪怕二皇子八歲便無故殺人,遭到御史們排成隊彈劾,先帝也不肯懲罰二皇子分毫。

二皇子長大后,冊封寧王,寧王不寧,儼然一隻大凶獸。

寧王的兇狠,顧鸞曾「有幸」目睹,彼時她才十來歲,隨父母進宮赴宴。宴席上皇後派身邊的老嬤嬤賜賞,老嬤嬤走到寧王身邊,寧王突然將一支筷子插.進了老嬤嬤的眼睛!皇后大怒,質問寧王為何行兇,寧王靠在椅背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捂眼慘號的老嬤嬤,說:「刁奴無禮,瞪了本王一眼,該罰。」

老嬤嬤哭著喊冤,皇后離座,請先帝為她做主。

先帝瞅瞅寧王,皺眉道:「這等刁奴,拉下去斬了。」

皇后難以置信地看著先帝。

寧王淺淺一笑,起身道:「多謝父皇為兒臣做主。」

也就是那日起,顧鸞進宮再遇寧王,都低著頭走路,生怕寧王看她不順眼,也戳瞎她的眼睛。

后怕之際,外面突然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寧王,不,新帝來了!

顧鸞腿一哆嗦,連忙閉上眼睛,心跳快到了極致。

一聲兩聲,那人來到了龍床前。

顧鸞大氣不敢出,與害怕畏懼相比,女人的矜持是什麼,顧鸞早忘了。

趙夔站在床邊,冰冷的眼眸肆無忌憚地打量那隻穿一層薄紗的女人。

顧鸞,承恩侯的掌上明珠,老頭子最寵愛的表侄女,去年五月之前,這是趙夔對顧鸞的唯一印象。但去年那個五月,趙夔躲在樹上,親眼目睹太子抱著中了葯的她隱藏到樹下,然後,趙夔也親眼目睹了太子寵幸她的全過程。

彼時顧鸞雖然中了葯,人還是會動的,太子有意識地掠奪,她無意識地承歡,宛如妖孽。

自那之後,趙夔經常會夢見顧鸞,一個重複的夢,夢裡他取代了太子,一次次地欺凌她。

趙夔覺得,自己中了魔,只有真的得到顧鸞,這個夢才會消失,再也不來煩他。

趙夔上了龍床,單手捏住顧鸞下巴。

顧鸞不受控制地張開嘴,也睜開了眼睛,然後,她看見了頭頂的新帝,看見了他冰冷無情的臉,而他的手,正往她嘴裡灌著什麼。顧鸞很怕,她想躲開,男人的手馬上捏緊她,顧鸞疼了,她無助地吞咽。

很快,他滿意了,扔了瓷瓶。

顧鸞捂著喉嚨,顫抖地問他:「皇上,你,你給我喝了什麼?」

她的聲音很好聽,趙夔卻不受任何影響,薄唇緊抿,只有目光在她身上逡巡。

顧鸞臉漸漸地紅了,下意識地想要遮掩自己,然而她才剛動了動手指頭,察覺趙夔目光馬上投了過來,顧鸞便不敢動了,重新闔眸,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不知過了多久,顧鸞開始發熱,她難以置信地看向新帝。

美人臉紅如醉了酒,是趙夔曾經見過的樣子。

知道藥效已經發作,趙夔甩開衣袍,覆了下去。

顧鸞的意識始終清醒,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她怕這個與凶獸同名的帝王,卻因為藥效而貪慕地望著他,顧鸞看見他眼睛還是那麼冷,儘管根據他動作,他似乎比太子還更滿意她。

這個晚上,顧鸞幾乎都沒能睡覺,快到天明,新帝才終於放她睡了。

顧鸞倒在床上,立即就陷入了夢鄉。

就要上朝了,趙夔不準備再睡,他坐在顧鸞旁邊,神色冷漠地看著這女人。

他很滿意,她的身體。

但他憎恨太子,憎恨太子身邊的所有人。

既然心魔以解,她也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趙夔將熟睡的女人轉了過來,她睡得很香,臉上殘留潮紅。

趙夔盯著她的嘴唇,下一刻,他的手落到了她脆弱的脖子上。

顧鸞疼醒了。

她使勁兒攥住男人的手,試圖拉開他。

她不想死,他不是很滿意嗎,為何還要她死。

顧鸞哀求地望著新帝,美眸里淚水不停地滾落,無聲地乞求著。

趙夔從沒見過這麼美的眼睛,他凝視著她,直到她美麗的眼睛沒了生機,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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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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