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獸番外三
夔獸的山洞足有數丈之高,異常寬闊,阿鸞盤旋幾圈,飛夠了,見那個無名的男人一直在仰頭看自己,阿鸞便朝低處飛去。離地面近了,阿鸞忽然發現,自己長大后,男人一下子顯得很矮很矮,為了不讓男人害怕自己龐大的身軀,落地的瞬間,阿鸞化成了人形。
阿鸞第一次化形時,凰后就囑咐過她,一定不要忘了用靈力化身衣服。
因此,金紅色的光芒收斂,少女姣好的身軀才剛剛出現,馬上就被一套衣裙遮掩。
始終凝視小仙鸞的夔獸,只來得及瞥見一抹如玉的背影,上半身幾乎被少女如瀑的長發遮掩,倒是底下一雙長腿,深深地印在了他腦海。
然後,前面的小姑娘轉了過來。
她穿了一襲白色長裙,袖口、衣擺是海藍色的,腰間系著一條長長的飄逸的藍色束帶。
她頭上戴著一頂漂亮的金色發冠,發冠上有五根孔雀眼狀的海藍色的小羽毛,依次排開,隨著山風輕輕地搖曳。衣裙上有他喜歡的藍色,頭上有他喜歡的藍色,女孩白皙精緻的臉蛋上,更有一雙海藍澄澈的大眼睛。
只是一個照面,夔獸就有了決定,這麼漂亮的小仙鸞,誰也別想從他手中搶走,他要一直養著她。
「大哥哥,你還認得我嗎?」阿鸞笑著問,涉世未深的小仙鸞,便是長大了,依然單純,笑靨天真。
夔獸嗯了聲,問她:「要吃魚嗎?」
阿鸞修為大增前都不會餓,現在更不會,不過,想到久別的烤魚,她還是點點頭,開心道:「我陪你去捉魚。」吃完這頓,阿鸞就要離開了,臨別之前,她想與大哥哥多待一會兒。
洞外風和日麗,微鹹的濕潤氣息撲面而來,阿鸞張開雙臂伸個懶腰,跟在夔獸身邊一起朝海邊走去。
附近的海水藍汪汪的,到了近前,卻清澈無比,阿鸞走到水裡,海水自動退散,她的衣裙鞋襪仍然是乾的。阿鸞很喜歡這樣,她興奮地彎腰,看水裡倒映的自己,一會兒摸摸臉一會兒摸摸鼻子,阿鸞對自己的模樣很滿意。
不遠處,夔獸默默地看著小仙鸞,覺得她是鳥是人,都很可愛,當日他不吃她的決定,是對的。
沒有鳥、魚敢來流波山送死,但夔獸自有辦法,用法力強行將附近海域的魚運過來,最後再裝成破費一番周折才捉到的魚。
可憐的魚:……
捉了魚,兩人就在岸邊一棵樹下烤魚。
夔獸點火時,阿鸞熱情地來幫忙,指尖竄出一道小火,一下子將臂粗的干樹枝燒成了灰。
阿鸞:……
夔獸默默撿起另一根樹枝。
阿鸞老老實實坐在一旁等了。
夔獸烤魚時,阿鸞小聲道:「大哥哥,吃完魚,我就要走了。」
夔獸看她一眼,然後指向海水:「你閉關修鍊時,附近海域多了一隻巨獸,若你出去,可能會遇到他。」
阿鸞心裡一緊,急著打聽道:「那巨獸很厲害嗎?」
夔獸道:「我住在山上,只遠遠見過他浮出水面,似乎是一條巨蟒,至於他的法力,我不清楚,幸好他對凡人沒有興趣,否則我早已喪命了。」
阿鸞望著海面,咬了咬牙。
一年了,父王找不到她,肯定很急了,今日她便要試試那巨獸的厲害,打不過就逃,總不能因為懼怕一隻凶獸,就永遠縮在這山裡。大哥哥說他是漁夫,海船遇到風浪,他被海浪卷到了這座山上,大哥哥家裡沒有親人,所以心甘情願在此隱居,她不一樣,她要回家。
心情沉重的吃了一條魚,阿鸞最後問男人:「大哥哥,你真的不想回家嗎?如果你改了主意,等我打敗那凶獸,我再回來接你,送你回陸地。」
夔獸失笑,搖了搖頭。
「那我走了,謝謝大哥哥照顧我這麼久。」阿鸞有些不舍地看著男人,這是她在鳳凰山外,相處時間最久的朋友了。
夔獸迎風而立,黑眸里沒有任何感情,只簡單道:「保重。」
阿鸞呼口氣,隨即化身成鸞,朝高空飛去。
海里有凶獸是吧,她飛得高高的,凶獸感受不到她的氣息,自然不會現身。
天生神獸的阿鸞,一拍翅膀,就已經飛出了數十里,低頭時,只能看見海面上有座小山,看不見那個黑衣男人了。但危險就在附近,阿鸞顧不得離愁了,她一邊往高飛,一邊小心翼翼地警惕著。
但,就在阿鸞準備飛入雲層時,天空突然烏雲密閉,更有黑色的雷電閃竄其中,那雷電彷彿長著眼睛,全都朝她霹來,阿鸞沒有任何與人動手的經驗,面對猙獰恐怖的雷電攻擊,阿鸞本能地朝低空飛去。
她低了,烏雲跟著壓下來,就像一張無邊無際的黑色大網,要將她籠罩。
阿鸞只顧著防備頭頂,沒想到底下忽然傳來轟隆的破水聲,阿鸞猛地收住沖勢,低頭一看,就見海面急速探出一條黑色的大蟒,蟒頭足有兩個父王那麼大,兩隻黑色的眼睛彷彿兩個深不見底的山洞,猙獰地盯著她。
更讓阿鸞遍體生寒的,是海水之下,蟒身探出來之處,還有一團小山般的黑影,她現在看到的,只是巨獸的腦袋而已!
驚恐之下,阿鸞一拍翅膀,朝黑色的蟒頭吐出一團火焰!
蟒頭停了下來,就在阿鸞以為巨獸怕了她的火時,一道黑色的陰雷突然從天而降,直接把她的火霹散了!然後,蟒頭再次朝她襲來,血口大張,露出四顆鋒利的巨大尖牙!
阿鸞一邊噴火防禦,一邊狼狽地躲閃。
上有陰雷緊追不捨,下有蟒獸速度如電,阿鸞飛不高逃不走也躲不開,不知噴了多少次火焰后,阿鸞喉嚨開始發疼,噴出來的鳳凰之火也越來越小。意識到體內的靈力要枯竭了,阿鸞看向身後依然可見的山島,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她奮力朝山島逃去。
陰雷與蟒獸繼續追著她,追著追著,它們突然不動了。
阿鸞不知道原因,她也無力去猜測,當她飛到山島上空,力氣徹底用盡,阿鸞疲憊地閉上眼睛,一頭朝沙灘栽了下去。
剛剛還空無一人的沙灘,瞬間多了一道黑色身影,他伸出手,急速下落的小仙鸞便放慢了速度,合攏翅膀緩緩墜落在他臂彎。
展開翅膀的小仙鸞,比男人大多了,但收起翅膀的小仙鸞,身體還是纖細的,很方便抱,夔獸一手托著小仙鸞細長的脖頸,一手托著她的小仙屁,身影幾次山躍,便抱著她回了山洞。
阿鸞徹底昏迷了,沒有任何意識。
夔獸將她輕輕放在石床上,看看她緊緊閉著的金色眼帘,夔獸的目光,慢慢順著阿鸞金紅色的身子,移到了她垂在後面的五根海藍尾羽上。
夔獸走了過去,盤腿坐在小仙鸞的尾羽旁邊,然後,他一邊看著昏迷的小仙鸞,一邊將五根纖長的尾羽一起抱到了腿上。小仙鸞的尾羽看著漂亮,其實非常堅硬,只有每根羽毛周圍的一圈碎碎絨毛,與羽毛下方的稀薄絨毛,摸起來柔軟又舒服。
夔獸一根一根地摸著,愛不釋手,情不自禁地,從尾巴根一直擼到尾巴尖兒。
摸著摸著,手裡的尾羽忽的消失了,夔獸眸色一寒,回頭一看,卻見小仙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昏迷的小姑娘,是一個,沒有穿任何衣裳的……
夔獸茫然地看著小仙鸞的人身,他不知道,昏迷的小仙鸞為何會發生這種變化。
她的人身也很好看,沒有滿目的讓他厭惡的紅,可,夔獸更喜歡她的尾羽。
夔獸挪到小仙鸞身後,伸出大手,試圖讓她重新變出尾巴來。
小仙鸞一動不動,只是順著他的動作,從側躺變成了平躺。
夔獸這才看清她正面的樣子。
莫名地,夔獸覺得不妥,照著她那件衣裳的樣子,夔獸幫她幻化了一件長裙,以及那可愛的羽毛髮冠。
再打量小姑娘一番,夔獸忽然覺得,小仙鸞白皙的脖子有點空蕩蕩的,好像少了什麼。
夔獸盯著小仙鸞的脖子,腦海里意外冒出遠遠見過的朱雀,朱雀脖子上,有條紅寶石項鏈,丑得他想毀掉。
紅寶石丑,藍寶石美極了。
夔獸久居東海,長年累月,收集了無數海中珍寶,就藏在山洞一間密室里。
夔獸想送小仙鸞一條藍寶石項鏈,把她打扮得更漂亮。
丟下小仙鸞,夔獸去了密室,密室里有個箱子,專門放著藍寶石,最大的一顆比小仙鸞的腦袋都大,這也是夔獸最喜歡的一顆。但,想象小仙鸞脖子上墜著大寶石的樣子,似乎不太合適,夔獸繼續翻了翻,終於挑了一顆孔雀眼大小的藍寶石。
她的尾羽上,就有很多孔雀眼的羽毛。
藍寶石有了,海中金銀亦不少,以前夔獸看不上,這次,他專門出去尋了些金子,打造了一條金色項鏈,再將藍寶石的墜子掛在中間。
項鏈做好了,夔獸腳步輕快地回了山洞,然而,他還沒跨入山洞,就聽裡面傳來了微弱的哭聲。
夔獸意外皺眉,慢步走了進去。
聽到腳步聲,阿鸞抬起頭,藍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滿的淚水吧嗒掉了下來。
夔獸怔怔的,手裡的項鏈險些落地。
小姑娘可憐兮兮地繼續掉著眼淚,夔獸便覺得,她的每顆眼淚都珍貴如藍寶石,不該如此浪費。
「為何哭?」他茫然地問。
阿鸞抹把眼睛,耷拉著腦袋道:「我打不過那隻凶獸,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說完,她背對男人躺下去,哭得更厲害了,單薄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低低的抽泣在空曠的山洞裡回蕩。
夔獸默默站了片刻,等小仙鸞哭累了,他才走過去,從後面將藍寶石項鏈墜到她面前:「我剛剛揀到的,你喜歡嗎?」
阿鸞睜開哭腫的眼睛,看清那枚藍寶石,她頓了頓,跟著腦袋埋進臂彎,哽咽道:「我只想回家。」
夔獸沉默。
阿鸞繼續哭,兩隻白生生的小腳丫子露在裙擺外,一動不動,就像她不開心時垂落的尾羽。
她不開心就不會搖尾巴,她不搖尾巴,他也會不開心。
「我可以送你回家。」托著清涼的藍寶石項鏈,夔獸緩緩道。
阿鸞哭聲一歇,跟著又開始哭:「你又不會法術。」
夔獸無聲笑了,思索片刻,他提議道:「據我觀察,那凶獸並不吃人,你保持人身,與我坐船出海,或許能成功避開它的耳目。」
阿鸞在仙獸里的心智,與凡人中六七歲的孩子無異,幾乎夔獸說什麼,她都會相信。
「真的可以嗎?」阿鸞轉了過來,腫著一雙核桃眼問,腮邊還掛著兩顆淚疙瘩。
夔獸情不自禁抬手,溫柔地抹掉她的淚,低聲道:「行與不行,總要一試。」
阿鸞被他鼓舞,終於也恢復了一絲士氣,目光堅定地道:「好,等我恢復了靈力,咱們便坐船出海!等我見到父王,再叫父王來對付那頭噁心的凶獸!」
夔獸盯著她,眼底有戾氣浮動:「噁心?」
阿鸞卻誤會他不明白什麼叫噁心,恨聲解釋道:「就是很醜的意思。」
夔獸垂眸,許久許久,才將一口吃了小仙鸞的衝動壓了下去。
吃了,他就再也看不到她搖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