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顆心
門外雨落得還是很大,絲毫沒有要停的趨勢。
沈彤手上那把傘是從老闆娘那裡借的。
她撐著傘走進雨幕,手指還在下巴上無意識地摩挲著。
也是,雨下得這麼大,她上路時間也不久,對車更不熟悉,萬一一個意外,人車皆損。
出於各種方面考慮,他開車,是最穩妥的辦法。
聶江瀾走在她後面,舉著一把黑色的大傘。
到了車邊,沈彤習慣性地拉開後座車門,坐進了後排。
他看著她的動作,頓了頓,稍稍抬了抬眉,最終還是未說一句話,繞去了駕駛座。
車點火,很快啟動開,夜色漫漫,拓出他流暢的側顏。
他沒有開導航,好像還是隨心所欲地開車。
沈彤想到這次是有目的地的,不由得提醒道:「不用導航嗎?」
萬一開錯了,今晚就甭想睡了。
他點點頭:「來的路上經過了一家藥店,我還記得,不需要導航。」
說完這句,他又說了句什麼,但沈彤沒有聽清。
男人雖然還是那樣駕駛,跟之前沒什麼兩樣,但光色掩映下的臉頰,比之前更順眼了些。
沈彤抱臂,靠著窗子,困意漸漸襲來。
眼瞼下墜的瞬間,她掐了自己手背一把,讓自己清醒過來。
而後又往上坐了點,試圖用動作喚醒身體,讓它別再倦怠。
再困也不能睡。
以前就算是在Y市內打車,她都會盡量控制著自己不要睡得失去意識,更何況這種陌生環境,更是應該打起一萬分精神,免得出現意外。
沿路,她欣賞著窗外幾乎沒有的夜色,想起剛剛在房間里,趙萱還特意發了條朋友圈,紀念自己第一次坐七位數的車。
那會兒,趙萱還抬著眼睛問她:「沈彤姐,你坐過七位數的車嗎?」
那時候沈彤沒有回答,這會兒倒是騰出點心思想了些別的。
其實仔細算來的話,豪車她還是坐過許多次的。
前段時間,《長歌》劇組有工作人員找來,請她拍一套演員的宣傳照。
拍完宣傳照,導演喜歡她的攝影風格,又讓她拍了好幾組劇照,那時候在劇組待了一段時間,也認識了一些演員。
娛樂圈到底是娛樂圈,即使有些演員不算太有名,演的也不是男女主,但劇組最不缺的就是豪車和高定。她在劇組忙活,忙得還是最關乎演員長相的劇照,大家自然都要給她幾分薄面,希望她把自己拍得更好看些,所以也經常捎她一起回酒店去劇組。
這樣算下來,也算是坐過十幾次房車了。
就在沈彤的胡思亂想中,車抵達了藥店。
下車前,沈彤還禮貌地詢問道:「那我先下去了,你要和我一起下去嗎?」
「不用。」
聶江瀾搖搖頭。
可就在沈彤打開車門的瞬間,他又改變了主意,道:「算了,還是去一趟吧,我有事要問。」
二人又是前後腳進了藥店。
藥店的電視正在播放:「高人氣綜藝《急速燃燒時》擬定於下月開播,超吸引人的硬班底加上一線人氣嘉賓,令人想不期待都很難。只是說好有五位固定嘉賓,到現在,也才公布了四位,最後一位神秘嘉賓節目組依然沒有公布,實在是吊足了觀眾的胃口。」
沈彤腳步頓了一頓。
她有好幾個朋友都在這個綜藝里工作,她自然也有所耳聞。
未公布的那位神秘嘉賓是誰,她也很是好奇。
她沒注意到,身後的男人腳步也停了停,下一秒,他抬眸掃向電視。
雖然如此,但她並沒有忘記自己要做的事情。
「你好,要點什麼?」
「退燒藥,」沈彤目的很明確,「吃的和敷的都有嗎?我需要退燒快一些的。」
藥店人員見她要退燒藥,瞭然道:「有的,我給你拿。是今天淋雨然後發燒的嗎?」
沈彤點點頭。
那人俯下身,去柜子底下拿藥盒,還不免感嘆兩句:「看你們這情況,應該是從客棧趕來的吧,這邊這段時間雨多,你們來幹什麼的啊?」
「我來山上攝影的,正準備走就被大雨困住了,」一說起這事兒,沈彤又不住捏捏眉心,「雨太突然了。」
藥盒遞過去,那人笑笑:「你是攝影師呀?這裡經常忽然暴雨,我們都習慣了。」
說完,看向沈彤身後的人:「你呢?」
沈彤也不由得轉過頭,去看身後男人。
他是標準的衣架子身材,加上一張臉好看得出眾,收銀台的幾個小姑娘頻頻竊竊私語著朝他看。
經人這麼一問,沈彤才發現,自己也並不知道他是來這裡做什麼的。
看樣子不像是來拍照的,這裡也沒景點,所以更不可能是來旅遊的。
能讓隨心所欲的少爺,在大雨天氣走這麼複雜迂迴山路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她看向他。
但,少爺卻並沒有直面回答這個問題。
「我?」他語調稍抬,「我想問問,你們知不知道哪裡有壓縮餅乾賣?」
這下是沈彤先開口了:「壓縮餅乾?」
他點點頭:「嗯,就是那種被關起來,沒辦法吃飯的人能隨身攜帶的。」
沈彤:……?
他買這麼奇怪的東西幹什麼?
「想當零食吃?」
「誰沒事吃那種零食,」男人眼瞼都沒抬,「買來續命的。」
沈彤:???
很明顯,藥店的人並不知道哪裡有壓縮餅乾賣,所以最後,只有沈彤有所收穫。
聶江瀾先上車點火,沈彤結了賬之後也準備上車。
站在車外的時候,沈彤聽到裡面的男人在打電話。
「大雨要封路,我有什麼辦法?」
「你不是能耐么,不如去氣象總局揪著人領子問——為什麼要把聶江瀾鎖在路中間?」
「買壓縮餅乾當然是怕餓死。」
「我知道,這裡離麓池不遠,我會盡量快些去的。」
「你交代給我的任務?」男人輕嗤,「什麼任務?」
那邊聲音立刻大起來了,激動地說了起來。
才說兩個字,聶江瀾回頭看沈彤上了車,垂眸打斷:「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只有七秒的記性?留點精力關心自己吧你。掛了。」
沈彤坐好時,他也正好掐斷電話,啟動時問她:「都買好了吧?」
「嗯。」
沈彤點點頭。
低頭檢查藥品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有點兒奇怪。
他不願意回答為什麼來這個偏地方就算了,可為什麼要還買壓縮餅乾?還說要給被關起來沒法吃飯的人吃?
……還怕被餓死?怕誰被餓死?
這一大串的無解謎團連在一起之後,托看過的那些法制欄目的福,沈彤的腦海里,順利浮現了一些不好的畫面:
昏暗的小房間里,有人被餓得面黃肌瘦……
還沒到客棧的時候,車又停了。
沈彤看向男人背影:「怎麼了?」
男人淡淡:「你肚子不餓?」
沈彤搖頭:「不餓。」
「哦,」他慢條斯理,「但我餓了。」
「……」
「那你去買吧,我就坐在車裡。」沈彤說。
等男人完全走進店裡,沈彤想到電話里那個奇怪的地名。
他要去的地方,應該是「麓池」吧?聶江瀾是他的名字?
手指快過思維,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在搜索欄里打下了「麓池」二字。
搜索頁面迅速彈出。
那是個比這裡更加偏僻的地方——山路九曲迴腸,四下山林良多,地勢複雜,也沒什麼景點。
他去這種地方幹什麼?
沈彤繼續往下滑著手機看有關麓池的新聞。
——「花季少女被拐賣至麓城,三十歲終與父母團聚痛哭失聲。」
……
——「靠走私人口致富購買豪車,麓池犯罪團伙被警方一舉緝獲!」
……沈彤看了一眼身下的座椅。
就是這時候,男人剛剛說過的那些模稜兩可的詞浮現在腦海里。
「關起來的人吃的」?「沒法吃飯」?「怕被餓死」?「交代的任務」?
不會吧……
因為車裡悶,沈彤特意開了一半窗戶透氣。
這個新聞看得她毛骨悚然,幾度不能呼吸,一抬臉,窗外一張淡然面孔。
沈彤鎖屏,反扣手機,被新聞里的情緒感染,聲線有點顫:「你怎麼站外面了?」
夜色模糊她的五官,唯獨那雙眼清亮得緊,彷彿頃刻間進入緊張狀態。
聶江瀾覺得好笑,但又覺得眼下不是什麼笑的時候,他抬手,把剛剛順手打包的粥扔進她懷裡:「你說呢?」
她木然地看著手裡的東西:「……謝謝。」
一下午沒吃飯,這會兒真覺得餓極了,看著蓋子,想吃,可又覺得不能吃。
還是別吃了吧,理智告訴她,神秘的人總是危險。
神秘的人給的東西,就是危險的東西。
倒也不是不信這個男人。
但畢竟才剛剛認識,他的所作所為又這麼地……奇怪,讓她有些摸不準自己該做什麼。
她抱著葯,微微蜷起身子,想起母親告訴自己,獨自出門在外,警覺些總是沒錯的。
聶江瀾坐上駕駛座,點火時想到一些莫名的碎片段。
比如最開始他的車停在她面前,她明顯猶豫了一下;車上,她一雙杏眼圓睜,像是在反覆確定正確路線;剛剛明明困了卻強迫自己清醒;以及搜索里彈出的那個莫名奇妙的新聞……
還有此刻,看著這碗粥的眼神是渴求的,表情卻透著不從的踟躕。
——好像他真有可能對她做什麼似的。
雖說女孩子在外,防備點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交談間,也明顯能感覺到她對自己並無惡意和妄加揣測。
若他觀察力不這麼敏銳,倒真不會發現異樣。
可……他觀察力偏偏好得不行。
這樣一面信任他,又一面不讓自己太信任他的人,他還是頭一次見。
真是矛盾得讓人不得不起點別的心思。
「需不需要我給你根銀針?」他似是覺得有意思,回頭,眼尾輕抬。
沈彤往車門處靠了靠,對他奇怪的問句表示疑問:「給我針做什麼?」暗號嗎?
他語調緩慢,尾音輕咬:「銀針試毒——讓你檢查一下這粥里,我下毒了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