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孤身探敵情
朝陽山下戚家軍的大營里擺開盛宴,為即將赴京做官的許儀後接風洗塵,按照戚繼光將軍的吩咐,吃完飯之後,由張岳護送許家父子啟程。
戚繼光將軍對許儀后很客氣,率眾將官給他敬酒,這時,張岳突然發現許靈兒不見了,害怕這孩子到處亂跑,耽誤了後晌的行程,便急忙派人外出尋找。
酒過三巡,正在眾人開始吃飯時,有個衛兵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對張岳低聲耳語了幾句。
張岳聽罷,立刻扔下手中的飯碗,急匆匆跑出了軍營。
坐在張岳身旁的許儀后隱約聽見,衛兵彙報的情況似乎與他的兒子有關,不禁大驚失色,顧不得給戚繼光將軍打聲招呼,便急忙起身追了出去。
戚繼光將軍當然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見他面露慍怒,立刻帶領眾將官跟了出來,遠遠就看見張岳扇了衛兵一記耳光……
「請張將軍息怒!」許儀后跑上前拉住了張岳,問道:「是不是犬子惹出了什麼是非?」
「這些沒用的廢物!竟然連個孩子也看不住。」說著,張岳轉身勸慰許儀后,誠懇地講道:「請許老先生放心,今日若不能尋回你家公子,拿我張某的人頭來見。」
那個挨打的衛兵解釋道:「我們忽然聽說有倭寇前來刺探軍情,就全都追了出去,這才知道是許公子假扮的,他言稱要進城刺探軍情,明日一早便回,就在我們準備採取行動時,眨眼之間,他就消失在了叢林之中。」
如果許靈兒已經進了平海衛,除非現在攻城,否則,任誰也沒辦法能把他找回來。
許儀后根本不信兒子有這樣的本事,頓時渾身打起了哆嗦,只感覺眼前一黑,瞬間便暈倒在地。
戚繼光將軍命人照顧好了許儀后,回到帥帳把戚印叫了進來,命他迅速聯絡其手下的斥候官(偵察兵),務必要找到許靈兒的下落:如果他已經進了衛城,就算鑽天入地,也要派斥候官確保他的安全。
此刻,一身倭寇打扮的許靈兒已經進了平海衛城。
在衛城南門天后宮的神像前,有個愣頭愣腦的傢伙頭扎髮髻,身挎彎刀,著刺繡的和服、腳踏木屐,搖動著手中的一把紙扇,正耀武揚威的大呼小叫:「五助,你這混蛋死哪兒去了?快給我出來!」
天后宮大殿屋頂和廊廡,由一百零八根木柱所承載,屋檐下四周的台基有一百零八塊青石砌成,顯得巍峨壯觀,趴在大殿屋頂橫樑之上的許靈兒,屏住了呼吸,想看看這裡出了什麼情況……
這時,從神像後走出了一個倭寇頭目,只見他手執彎刀指著少年問道:「小子,你是什麼人?」
年輕的浪人微微一笑,答道:「五助,我父親大發慈悲,才收留了你們這些逃難而來的浪人,授予你守護衛城南門之要職,如今城池被戚家軍團團包圍,你竟然還敢派人外出搶劫,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城門失守,後果會怎麼樣?」
被稱作五助的倭寇頭目頓時變得恭恭敬敬,滿臉堆笑地答道:「原來是少主權三郎大人駕到,五助不勝榮幸!」
這位權三郎少爺突然提高了嗓門,高聲問道:「五助,這次出城打劫,收穫不小吧?」
「回稟少主,在下實乃迫不得已,我們南門守軍昨日已經斷糧。」
「你們搶劫回來時,是不是遇到了戚家軍?」
五助聞言不禁打了個哆嗦,趕忙答道:「附近村莊都有戚家軍的巡防隊,我們不是鴛鴦陣的對手,便捨近求遠,跑到興化府和泉州搭界的地方,才弄到一些吃的,回城時確實遇到了戚家軍,戰死了幾名『武士』,其餘人等全都通過地道安全返回。」
權三郎大怒,手指著五助的鼻子,氣憤地罵道:「混蛋!正是因為對城內虛實不明,戚家軍才圍而不攻,再等上三、五天,我們就有援軍從海上而來,到時候就能出城反擊,再度奪取興化府也不在話下。你違反軍紀,萬一有人落到了敵軍之手,或者暴露了那條地道,豈不是壞了我們的大事?」
「請少主放心,沒在城外留一個活口。」五助自信地答道。
於是,權三郎奸笑了一聲,沒再搭理他,帶著兩個保鏢進了大殿,想看看他們搶到了多少東西?
五助想攔卻又不敢攔,跟在他的身後試探著講道:「少主,我知道大家都快斷糧了,還不知得守到什麼時候,昨日搶來了不少雞鴨魚肉,待我們收拾出來,立刻送進少主的府上。」
不置可否的權三郎進來溜達了一圈,突然發現有個姑娘被綁在柱子上,便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也是準備給你送去的。」五助發出尷尬的一笑。
權三郎打量著這個少女,講道:「五助,你可真會說話,好吧,我讓你現在就給我送去。」
五助雖怒火中燒,但還是強作笑顏,口不擇言地答道:「少主,我已吩咐手下人,把昨日討來的雞鴨魚肉,正往少主的府里搬運,至於這姑娘,我、我待會親自送到你的府上。」
聞聽此言,權三郎手指著五助罵道:「你這混蛋,簡直胡說八道!」
五助不敢怠慢,趕緊下命令,把搶來的那些雞鴨魚肉送給少主,浪人們當然也知道,要是得罪了這位權三郎少爺,他們這些剛從南澳島逃來的烏合之眾,在平海衛城可就混不下去了。
「請少主繼續到要塞巡防去吧,主公還等著你的消息。」五助發現他還在打量著那個少女,便殷勤地講道:「只要是少主想要的東西,我都會親自送往你的府中。」
於是,權三郎緊緊地盯著五助,矜持地講道:「你可要說話算數,等我回到家,若是發現得不到我想要的,我就把你們全都趕進海里餵魚!」
「請少主放心去吧。」說著,五助拉起權三郎就往外走。
但權三郎還是不放心,又不能和五助翻臉,臨出大殿之際,高聲問道:「你們這些人當中,可有出自平戶的武士?願聽我號令者,重重有賞!」
大殿里的浪人們都忙著收拾東西,當著五助的面,即便有,他們也不敢應聲。
因權三郎還有任務在身,急著巡視其他幾處城防要塞,便狠狠地瞪了五助兩眼,帶著隨從出了殿外。
在外邊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有人把那姑娘送出來,磨磨蹭蹭的權三郎就是不走,五助也只好陪著他閑聊。
趁著大殿里一陣混亂,身著倭寇服飾的許靈兒悄悄來到姑娘的近前,這時,有個倭寇試圖過來阻攔,只見他對著來人微微一笑,立刻打開了手中的摺扇,當倭寇看見了扇面上的家徽時,也就不再管了。
姑娘的嘴被布條勒著而不能發聲,當她知道即將被人帶走時,閉上了絕望的雙眼,淚水仍不住地往下流……
許靈兒揮刀割斷了柱子上的繩索,趁機趴在她的耳邊低聲講道:「你不要害怕,戚家軍救你來了。」
姑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睜開大眼睛打量著許靈兒,激動得渾身打起了哆嗦……
許靈兒朝她遞了個眼神,用手比劃了一個圈,朝地下指了指,這姑娘也是冰雪聰明,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地點點頭。
這時,有人過來問道:「你是不是打算把她送給權三郎那個混蛋?」
「竟敢對少主如此無禮!剛才少主的話,難道你們都沒聽到見嗎?」許靈兒理直氣壯地反駁道。
「說的也是,如今我們寄人籬下,權三郎這個混蛋確實得罪不起。」
「不錯,等我們立下戰功,聯合薩摩的武士們,一定要把權三郎父子給廢掉。」
許靈兒沒有理會他們這夥人,神色坦然地帶著這個姑娘出了大殿。
此刻,權三郎還在和五助磨磨唧唧,突然看見有人把那個姑娘送了出來,頓時流露出驚喜之色,他拍著無助的肩膀,笑著講道:「我府里的雞鴨魚肉並不少,吃不完會壞掉的,就不勞你來送了。」
見此情況,五助氣得渾身發抖,臉憋得像豬肝一樣,揮刀便沖向了許靈兒。
許靈兒十分機警,躲過了五助的襲擊,拉起姑娘到了權三郎的近前,高聲講道:「少主,請放心巡防去吧,我這就將佳人送往你的府中。」
五助怒氣沖沖地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許靈兒矜持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搭理他,上前給權三郎躬身施禮,高聲講道:「啟稟少主,在下伊岐島人氏,久仰少主的大名,今日能為你效勞,實乃三生有幸!」
權三郎知道,這是剛才的那番話起了作用,便問道:「你可認識我的府邸?」
許靈兒趕忙點了點頭,但權三郎依然不放心,派了個保鏢護送他們回家。
這時,五助還想派人去追,權三郎卻與他對峙了起來……
保鏢在頭前帶路,沿著城牆往前走,忽然,那姑娘手指一座破敗的城隍廟對許靈兒示意。
趁著四下里沒人,許靈兒揮起佩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了保鏢的后脖頸,他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轉回身來,許靈兒趕忙拉起了那個姑娘,一溜煙似的闖進了城隍廟,只見裡邊有三個浪人正在歇息,他們發現有人突然闖了進來,卻沒有太在意,依然躺在地上睡大覺。
見這仨浪人渾身沾滿了稻草,似乎沒什麼戒備,許靈兒衝上前來,揮動彎刀砍死了其中一個……
待那兩人剛剛緩過神,彎刀已經刺中了一個浪人的咽喉……
最後一個浪人想逃跑,那姑娘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木棒,擊中了他的雙腿,這時,許靈兒一個箭步向前,把彎刀插在了他的背上。
許靈兒將城隍廟的門從裡面插上,那姑娘也找到了洞口,二人迅速地鑽進了地洞……
摸著黑爬了半個時辰,隱隱看見了一絲亮光,許靈兒讓那姑娘先在洞中等候,自己鑽到了洞口,扒開掩在上面的茅草荊棘往洞外觀瞧。
外面有幾個村民模樣的人,正在山坡下的農田裡幹活,許靈兒細心觀察了一會兒,感覺他們不太像是倭寇,但又不像戚家軍的斥候,因懷疑他們守著這個洞口的動機,便悄悄對那姑娘交待了幾句,自己從洞中鑽了出來,想試探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身著倭寇服飾的許靈兒揮舞著彎刀,突然躥到了他們的面前,若是普通村民,肯定全被嚇跑了,但這幾個人不僅沒跑,反而亮出了藏在地下的兵刃,還有人質問他為什麼出城?
確實是倭寇無疑!這種情況下,許靈兒很容易就能跑掉,但現在洞中還有個姑娘,有心與他們廝殺,顯然也打不贏,頓時感覺頗為棘手。
為了掩護姑娘從洞里趕快出來,許靈兒大聲喊道:「大家都快逃命去吧,城裡已經斷糧,現在開始起了內訌,權三郎那個混蛋把五助大人給殺了。」說罷,他撒腿就跑。
對這番話倭寇們將信將疑,想抓住許靈兒問個究竟。
許靈兒知道,附近一定有戚家軍巡防士兵,或者有軍中斥候,他邊跑邊大聲喊叫,,不一會兒,戚印將軍便帶著一彪人馬趕到了,倭寇們試圖負隅頑抗,雙方剛一交鋒,戚家軍便將他們全部拿下。
許靈兒返回洞口,把那個姑娘帶到戚印將軍的近前,自己還想繼續返回平海衛城,卻被戚印將軍把他攔住了。
得知地道另一端是座城隍廟,戚印將軍立刻讓斥候官換上倭寇的衣服,派他們趕快去善後,留下了幾個人把守住洞口,將這群俘虜押回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