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東樓鳴不平

5、東樓鳴不平

太子太保、內閣首輔嚴嵩是武英殿大學士,兼任禮部尚書,穩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數十載,地位極為顯赫,其世子嚴世蕃出任工部侍郎,別號東樓。

此刻,碩白矮胖的嚴世蕃,正在書房裡妙手丹青,畫了幅富貴牡丹圖,濃妝淡抹的侍女們在一旁讚不絕口。

這時,有個丫鬟顛著三寸金蓮,一步一搖地跑到書房門外,低聲講道:「老爺,趙大人已經把神醫安頓好了,正在書房外等候。」

於是,嚴世蕃放下手中的畫筆,坐回到了太師椅上,揮手講道:「你們散了吧。」

眾侍女依然圍著嚴世蕃拉拉扯扯,他忽然顯得極不耐煩,推開了身邊的侍女,對著門外高聲答道:「素兒,文華不是外人,快把他請到書房來。」

素兒唱了個喏,逃也似的跑了出去,糾纏不休的侍女們仍不甘心,甚至還有人咒罵素兒,當她們發現主人即將動怒時,才戀戀不捨地離開了書房。

趙文華走進了書房,急忙躬身施禮,低頭講道:「下官趙文華拜見小閣老!終於把神醫許儀后請來了。」

「兄台不必多禮,快請坐。」嚴世蕃說著,對站在門外的素兒吆喝道:「還不快給趙大人上茶。」

原來,趙文華是嚴嵩的乾兒子,他也是工部侍郎,二人的私交非同尋常。

唯唯諾諾的素兒過來沏茶時,趙文華瞪著那雙小眼睛,將她上上下下打量個夠,把她看得羞愧難當。

這時,嚴世蕃微微一樂,講道:「兄台若是喜歡,接到你的府里去吧。」

素兒聞言大驚失色,手中的茶壺差點掉落在地,怯生生的兩頰泛起紅潤、一副嬌喘噓噓失措之態,頓顯一種別樣的嫵媚之容。

趙文華迅速接過了她手中的茶壺,趁機抓住了她那纖纖細手……

素兒不由得驚叫了一聲,趕忙往外閃身,卻被趙文華抓得更緊,只好低下頭細聲講道:「趙老爺,奴家已經是羅文龍大人的人了,他、他要納奴家為妾的。」

嚴世蕃頓時勃然大怒,罵道:「該死的奴才,不許胡說八道!」

趙文華也大吃一驚,低聲問道:「賢弟,幸好這兒沒有外人,羅文龍可是朝廷的欽犯,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這都是早前的事情了。」嚴世蕃說著,對素兒揮了揮手,惡狠狠地講道:「今後再敢胡說八道,就把你喂狗,下去吧。」

素兒打著哆嗦出了書房,趙文華也明白了其中的緣故。

「請問賢弟,咱們以內閣之名,大江南北尋找這位叫許儀后的神醫,可是羅文龍給你出的主意?」

「不錯。普天下的名醫已經都看遍了,就連那李時珍都無能為力,你說怎麼辦?這些年來,羅文龍幫我辦過不少大事,是他一再保薦許儀后,言辭鑿鑿,說他在海上經歷過一番奇遇,得了神仙的真傳,配製出一種叫玲珠膏的仙藥,定能妙手回春。」

「祈求上天保佑!賢弟因這眼疾可是吃了大虧啦。」

嚴世蕃斜著一隻眼睛,氣憤不平地答道:「那群御史不停地彈劾參奏,我估摸,嘉靖老兒這兩天該問父親致仕的事了,如今老父已到了耄耋之年,如果真等到他致仕的那一天,我還入不了內閣,必將出現人為刀殂、我為魚肉的局面,後果不堪設想!留給我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趙文華也暗自著急,講道:「憑賢弟的大才,什麼徐階、張居正之流,只配給賢弟提鞋,賢弟若入不了文淵閣,那真是蒼天無眼、世間豈不是再無天理!」

嚴世蕃深深嘆了口氣,罵道:「這他娘的什麼人留下的規矩,五官不正、不得在朝為官,說實在的,嘉靖老兒封我當工部侍郎,已經是網開一面,卻被那群該死的御史罵的體無完膚。如果不能醫治好眼疾,我入內閣恐怕比登天還難!」

「賢弟,那是不是現在就讓許儀後來給你問診?」

嚴世蕃自知在民間的口碑不佳,有些不自信地問道:「兄台,縱然那許儀後有神仙般的本領,如果他不肯給我好好醫治,又如之奈何?」

趙文華剛剛已經和許儀后、張岳爭執了半天,他也怕許儀后突然打退堂鼓,遲疑了片刻,答道:「請閣老放心,他以為朝廷要招他進宮當御醫,把一雙兒女都帶來了,只需將他們父子分開,拿這雙兒女當人質,他就不得不就範;更何況這鄉野村夫還心存野望,以為只要醫好你的眼疾,便能進宮當太醫院院判。誠如羅文龍所言,若是這許儀後有真本事,必能醫治好賢弟的眼疾。」

「羅文龍五次三番保舉許儀后,在我跟前討好賣乖,自然有他的目的,據我所知,這兩年來,他和洪真人勾結在一起,有很多大事都瞞著我。」講到此處,嚴世蕃頗為有些生氣:「既然費了這麼大的勁才把神醫找來,我也不用急著見他,先讓他看看之前郎中開的方子,給我配製幾服玲珠膏再說。」

「那好,這事就讓管家嚴禧去辦吧。賢弟,現在朝堂里暗流洶湧,你可要多加小心!除了那個素兒,府里還有誰知道羅文龍的事情?」趙文華謹慎地問道。

「除了嚴禧直接和羅文龍聯絡,其他人一概不知。這可惡的傢伙,居然搞上了我府上的丫鬟,還給她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真是死到臨頭還不自覺,我得狠狠懲罰這個混蛋!」

「賢弟,今日素兒所言,若是被外人聽到傳揚了出去,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煩……」

這時,素兒又來到了書房門外,低聲講道:「啟稟老爺,閣老府上的差人取青詞來了。」

「素兒,你給我進來!」嚴世蕃喊道。

渾身打著哆嗦的素兒走進了書房,低頭站在了嚴世蕃的近前。

「別害怕,你給我說說,羅文龍都給你講過些什麼?」

「羅老爺那天、他、他喝醉了酒,說他的夫人在徽州老家自殺了,如今兩個女兒流落在海外,看我、我和他家大小姐歲數相當,想認我當乾女兒,然後,他、他就讓我陪著他……,后、後來他又說要納我為妾,就跟我說了不少知心話……」說著,素兒已是淚流滿面。

嚴世蕃當然知道,他和羅文龍之間,不可告人的秘密實在太多!既然如此,今後這素兒還得罪不得,於是,他便微笑著問道:「素兒,你對羅文龍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羅老爺是個好人,當然沒得說。」

「那好!今後府里的粗活,就不勞你來幹了,給我看護好這間書房就行。這是剛寫好的青詞,你拿去吧。」

羅文龍也曾告誡過素兒,在嚴府不要輕易提自己的名字,如果不是趙文華想把她帶走,這些事悶在心裡,她任誰也不會說。

根據羅文龍曾講過的一些往事,結合嚴世蕃剛才所言,素兒聽得出來,嚴世蕃非常忌諱提起羅文龍,雖然自己也不喜歡他,這麼一來,算是在府里有了特殊身份,因他平時很少有機會到嚴府來,倒也落得個逍遙自在,再不用低三下四看人臉色了。

想到這兒,素兒微笑著接過了嚴世蕃手中的青詞,一溜煙似的跑出了書房。

「素兒,你給我回來!」

忽然聽見嚴世蕃的吆喝聲,素兒又折回了書房,大大方方地問道:「老爺,請問還有什麼事?」

「轉告閣老府的差人,今日閣老進宮覲見,請他老人家奏稟皇帝陛下,就說我的眼疾即將痊癒,可以作為內閣大學士的人選了。」

這份青詞送到了嚴嵩之手時,已是掌燈時分。

既然找到了醫治眼疾的神醫,老邁的嚴嵩一刻也不敢怠慢,立刻乘上八抬大轎前往大內。

紫禁城被喻為紫微星壇,是人間天子所居之地,寓意四方歸化、八面來朝,西一長街正對乾清宮,皇極殿(清順治改稱太和殿)、中極殿(清順治改稱中和殿)、建極殿(清順治改稱保和殿)位列中軸,城內宮殿沿中軸線向東西兩側展,殿宇樓台,高低錯落,紅牆黃瓦,雕樑畫棟,金碧輝煌,仿若人間仙境。

養心殿,身著青色長袍的嘉靖皇帝,頭上挽著個道髻,手執浮塵,身背一口寶劍,正微閉雙眼端坐於帷帳之中。

宮內煙霧繚繞,香案之上擺滿了一碟碟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仙丹。

帷帳外三尺之遙,老邁的嚴嵩正用微微顫抖的聲音,高聲朗誦著青詞賀表……

又高又瘦的嚴嵩眉目稀疏,可能是站的時間太長了,不由得身軀往前探,顫微微捧著的那張紙,像是將要從手中滑落下來。

「世藩的這份青詞,寫得真是驚天地而泣鬼神,朕心頗為感動!」說著,嘉靖皇帝緩緩睜開了雙目,關切地問道:「嚴嵩,現在是不是累了?」

「聖上明鑒,臣以七旬的高齡入內閣、任首輔(註:嚴嵩於嘉靖二十七年,公元1548年再度任內閣首輔),侍奉我主萬歲算來已有十六年之久,如今微臣年邁體衰,精神倦怠,票擬多是與東樓小兒計議后再定,東樓小兒也曾替我入值宮中侍奉陛下……」嚴嵩說著,突然失聲痛哭了起來。

嘉靖皇帝嘆了口氣,講道:「朕能體恤你們父子的忠心,更明白嚴世蕃有經天緯地之才,但他卻生得五短身材,還瞎了一隻眼,真是造化弄人,怎麼看你們也不像父子,唉!」

誠惶誠恐的嚴嵩趕忙跪了下來,奏道:「托我主萬歲的洪福,世蕃小兒的眼疾很快就能醫治好,等過些日子,微臣帶他進宮叩謝聖上天恩。」

嘉靖皇帝頓時一愣,講道:「若世蕃能治好了眼疾,朕將封他為文淵閣大學士,到時候你再致仕不遲,你先回去吧,今兒朕實在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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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開篇里已經介紹,羅文龍本是翰林院太學生,曾肩負勸降海盜巨頭徐海的重任,超級海盜頭目王直、徐海之間為何反目為仇,他們招安之後為何被殺,嚴世蕃與羅文龍、洪真人之間到底什麼關係,他們這些人之間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正是全書故事的核心,將會在後續各卷慢慢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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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船——明末海內外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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