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北京2(1)
我花了十分鐘擠出「床上落花」的追隨者組成的人牆,來到四層,老遠就聽見方敏沖著一群人叫我的名字,她顯得極其興奮。我鑽進人群,發現一堆中老年朋友在排隊,期間穿插一些年輕的公司小白領,我備感不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差點把椅子坐塌,大手一揮簽下我的犬名!這時候我的鼻子突然流血不止,我捂著鼻子離開了前台,甩開等待我的讀者們,直奔洗手間。我仰著頭,我只記得那裡面很安靜,我趴在池子上洗凈血跡,一照鏡子發現我衣服的前襟已經滿是紅色。突然,我看見一個女孩,她手裡拿著我的書,瞪著大眼睛驚恐地在背後看著我,我這才意識到,我衝進了女廁所。她沒有喊叫,也沒有任何的過激反應,這時候,廁所的門突然響起來,另外兩個女人魚貫而入,她機智地把我拉進一個單間,把門關上,我們兩個就擠在那小小的單間里,面對面,快抱在一起了,我連忙去系褲腰帶,很尷尬,她把手放在胸前,那雙手還拿著我的書,她用手輕輕地使勁,墊著書放在我的胸口,把我輕輕地向後推,以便保持一定的距離。外面兩個女人的對話很清晰,其中一個說:浩然他可真夠色的,剛給我簽完名,一抬頭看見我,就留鼻血了!另一個說:都是你,害得我沒拿到簽名。她看看我,又看看我T恤上的血跡,輕輕地笑了一下,我拿起她手上的書,翻過扉頁,裡面我的大幅頭像展現在她面前。我伸手到褲兜里摸出簽字筆,地方很小,我們倆臉和臉貼在一起。我問她,你叫什麼?她說:寶寶。我就在書的扉頁上寫下:全世界只有你和我知道我們的邂逅 浩然我把書塞到她的手裡,聞到她的香味。她輕輕向後靠,靠在淡藍色的門板上,然後閉上眼睛,她喘息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這個單間的門突然被打開,兩個驚恐的女人看到我們后發出尖叫。寶寶一轉臉,跑開,我想拽住她,可惜沒有拽住,她頭也不回地衝出廁所的大門。我和另外兩個女人面面相覷,尷尬之餘我蹦出一句話:要簽名嗎?其中一個迅速把書掏了出來……2中國電影大學位於北京學院路東邊,是全世界最一流的電影學府,它的北邊是小月河,小月河的南邊有一座山叫後山,電影大學西邊是北京著名的燕京八景之一的薊門煙樹,在北京人還沒有失去自然審美觀的時候,這裡曾是電影大學的驕傲。其實,學院的北面是一條較為乾淨但是常年發臭的河——小月河,小月河的南邊長滿了陰森森的樹林。一到晚上就布滿了熱戀男女,一到早晨就成了許多練功老者的人工山——後山。在這個灰色的城堡里,我度過了4年的青春歲月,每天從睡夢中醒來,看到北京,這個生機盎然的城市,陽光普照,車輛川流不息,像是一種無畏的告白,自然卻又露有某種破綻,叫我一眼識破。所謂青春,是你看到北京的時候有一種希望的感覺,好像走在路上的每一個人都和你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關係,有一種想奮鬥,又覺得到處都是希望和機遇。如果你有一天醒來,覺得北京一個人也沒有,冷冷清清,寒冷的寒流鑽進你的領口,那就是說明,青春已過,只剩下焦急的等待,孤獨難以擺脫。3在2002年夏天,熱浪像潮水一樣漫卷而來,黃昏中的夕陽照在後山上,格外祥和,立交橋車水馬龍,遠處的煙筒冒著白煙,好像一條忙碌的生產線正在生產著人們的快樂。王自重迅速從書包里拿出來兩瓶燕京啤酒,一包中南海香煙,一根香腸和一百塊錢。我們倆在後山上找了幾塊石頭,順便地碰上了幾對戀人在KISS。接著,王自重把煙點著了,放在石頭上,嘴裡念念有詞:蒼天在上,今天我王自重和浩然結拜為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他悻悻地把香腸掰成兩半,其中一半塞給了我,我們倆叼著香腸,一起朝天朝地磕了三個頭,然後彼此開始喝啤酒。再然後王自重把燒了一半的中南海香煙拿起來,自己唑了一口,又把煙遞給我,我也抽了一口,最後我們倆一起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用腳輾了一下,以代表我們符合現代文明城市的市民標準。4憧憧少年,並不知道什麼是高尚,還滿以為誓言這種東西挺管用,其實那是一種衝動,朋友都還在身邊,都還以為明天仍然有機會中500萬,然後買車、買房子,忽然牛逼一把。那個年代,我永生不能忘記,生活也就在周圍絲絲炎熱的空氣中飛快度過,考試和人生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中國電影大學這個代表金錢和**(至少那時候我們是這樣認為的)的名利場在我們倆的夢想中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乾淨。那年,我順利通過高考,進入了中國電影大學,王自重沒有通過高考,也順利地交了許多「自願捐資助學」款進入了中國電影大學,和我一起學編導。5王自重在高中的時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以至於現在我每一個劇本都會有他的名字出現。每次搬出陳年往事,他都要說:其實,你們知道嗎,我和浩然這廝是通過一個女孩認識的,我們倆高一的時候同時愛上了一個女孩,那女孩叫什麼我忘了,然後那個女孩把我們倆都耍了,跑到上海找一個叫劉家俏的男人,聽說和浩然這廝一樣,是個文人,我現在就恨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