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罰圈
王家村離城門口本來就近,離縣衙也不遠,城裡稍微有個風吹草動,不用一盞茶的功夫,村裡就都知道了。以村民向來愛湊熱鬧的性子,知道了怎麼會不來看看,甚至不止王家村的人,還有不少外村的,聽到消息后,也都跑到王家村來看看新出的案首長什麼樣。
「來了,來了,案首來了!」
「呀,這就是你們村的案首,大小伙長的蠻俊的嘛!」
「聽說人家還沒成親呢!」
「這模樣長的周正!」
田仲以前就知道周圍十里八村有看新娘子的習俗,可那也只是知道,沒體驗過,如今看到眾人拿看新娘子的架勢來看他,頓時有些吃不消,忙拉著王成往他家裡走。
王成看著田仲的窘態,不厚道的笑了笑,不過到底還記得二叔讓他快點帶人過來,就一手護著田仲,說:「大家先讓讓,我爹找田二有事。」
里正雖然在王夫子眼裡挺不靠譜的,可在村裡還是極有威信的,聽到王成這麼一說,眾人忙紛紛讓出一條道。王成這才帶著田仲進了門。
進了里正的家,終於安靜了下來,田仲鬆了口氣。
王成看的好笑,對田仲說:「爹和二叔在堂屋等著,咱們快過去吧。」
說完,領著田仲朝堂屋走去。
里正和王夫子正坐在堂屋陪幾個客人喝茶,看到王成帶田仲到了,放下茶,讓兩人進來。
兩人進了屋,田仲先對里正和王夫子見了禮,這才看著屋裡正坐著喝茶的幾個人。
屋裡除里正和王夫子外還坐著九個人,這九個人穿的有些相似,都是一身青衣,頭戴綸巾,正在那默默的喝茶,看到田仲王成進來,幾個人連頭都不曾抬。
田仲轉頭看向王夫子,用眼神問:這幾個誰啊?
王夫子苦笑一下,對田仲介紹道:「這幾位是府學的高徒,為首的這位,更是位舉人老爺,都是來看你的。」
府學是只有過了院試,成了廩生才能進,如此說來,這九人豈不是一個舉人八個秀才,難怪里正和王夫子在這親自陪著。
田仲轉身對幾人行禮道:「原來是前輩大駕,晚輩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為首的舉人,二十來歲的模樣,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說:「在下張苻,當不得案首的這聲前輩,說來慚愧,此次縣試,我和後面的這八位亦是進了考棚,只是比不得案首,所以特不請自來,來見識一下案首是何等人物。」
田仲聽了,頓時嘴角抽了抽,感情這九個人是縣試沒考過他,心裡不服氣跑來砸場子的!
不過想想倒也理解,一群舉人和秀才跑來重考,結果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初考者拔了頭籌,這事擱誰身上,只怕也心裡不舒服。
田仲客氣的說道:「田某才疏學淺,不過是一時僥倖,讓各位見笑了。」
「才疏學淺?」張苻頓時笑道:「案首若是才疏學淺,我等豈不是目不識丁了。」
張苻說完,幾個人跟著笑了起來。
田仲有些無語的看著幾個人,你們自己考不過,覺得心裡委屈,有本事去找改卷的縣令啊,跑來找他算什麼。
張苻笑完,又對田仲問道:「不知案首是哪位的高徒?聽說案首掃地三年,自學成才,不知是真是假?」
說到這個,張苻等人就來氣,他們幾個今天去看榜,對於縣試,幾個人其實壓根都沒放在心上,他們早多少年前就考過了,又在府學學了這麼多年,如果重考還不過,那簡直是個笑話。
等到了那,他們的名字果然都在榜上,並且還正好從第二到第十,當時幾個人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這些重考的,差點把人家前十都佔了。
結果還沒等他們想完,就聽旁邊都在那議論此次的案首,他們也不由看去,只是這一看,就愣住了,這田仲是誰啊,怎麼完全沒聽過。
很快,他們就知道田仲是誰了,王家村族學一個掃地的,從沒正式進過學。
幾個人聽完就呆住了,然後臉火辣辣的疼,他們重考,居然沒考過一個掃地的。
然後幾個人就來了,他們倒要看看,這位掃地的案首,到底是怎麼個天縱奇才!
田仲聽到張苻問他師承,不由一愣,他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哪裡還記得誰教了他,只好說:「這個,晚輩師承何處,其實晚輩也記不得了。」
「記不得?」張苻聽了,頓時冷笑一聲:「所謂尊師重道,在下還第一次聽說,記不得自己老師是誰的。」
王夫子一看要壞事,忙打圓場的說:「張舉人不要動氣,田仲是真的不記得,他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並非有意戲弄舉人。」
「自己是誰都不記得,這是什麼意思?」張苻詫異的看著王夫子。
王夫子解釋道:「他是三年前被我兄長救起的,當初他身受重傷,醒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養了大半年才養好,又恰好遇上改朝換代,縣衙統計戶籍,才落戶我們這裡。至於掃地的事,不過是他受傷太重,又失憶,實在無處安置,才放在我那。」
「那他參加科考?」
「我也是前幾日才發現他可能原來是有功名的,才讓他去試試。」
王苻聽了,不由坐直身子,說:「他也是有功名的?」
王夫子早有準備,從懷裡掏出一張卷子,遞給王苻說:「他前些日子在我那做了張卷子,本來我打算等三弟從府學回來,拿給他看看的,讓他幫忙瞧瞧田仲失憶前到底是什麼水準,不過既然張舉人來了,不如張舉人幫老夫看看,老夫也不用等我那天天忙的不著家的弟弟了。」
張苻頓時想起王夫子的弟弟是府學的王教諭,不由對王夫子客氣了三分,接過卷子,看了起來。
只是越看,張苻的臉色就越不好,等看完最後的策論,張苻突然合上卷子,起身對田仲行禮道:「張某有眼不識泰山,唐突兄台了。」
此話一出,張苻後面的八人大驚,其中一個和張苻關係比較好的忙問道:「張兄,怎麼了?」
張苻轉頭,有些尷尬的說:「這位田兄,應該和咱們一樣,也是重考。」
「什麼,他也是重考!」幾個人大驚道。
張苻把手中的卷子遞給他們,提醒道:「看看他後面的策論。」
幾個人把卷子傳著看了看,只是每個人看完,臉上都有些不自然。
他們幾個因為重考被壓,心氣不順才過來,結果來了才發現,原來人家也是重考,這就尷尬了。只是尷尬之後,又有些釋懷,不是他們不行,而是人家本來就有真本事。
最後,張苻將卷子還給王夫子,說道:「張某不才,大概只能看出田兄應該是過了院試,至於鄉試,火候是肯定到了,只是不知田兄是否中舉過。」
王夫子點點頭,看卷子雖然能看出做題者的水準,可做題者有沒有去考,考沒考的過,這卻是要天時地利人和的。
「老夫也是這麼想的,只可惜他也記不得自己到底有沒有考過,所以老夫才讓他去試試,也省得因為失憶耽擱了科考。」
張苻認同道:「確實應該試試,既然不小心流落在外,那就應該沒有官身,要不衙門早就有公文尋找了。科舉考的就是才學和精力,確實耽擱不得,老夫子顧慮的對。」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張苻等人也不好再多呆下去,就起身告辭。
只是在告辭之前,張苻特地問田仲要不要一起去參加今年府試和院試,田仲想了一下,他既然是案首,府試就可參加可不參加,與其浪費時間精力,還不如直接參加院試,就和幾人定下院試一起。
幾人又說明日送些賀禮來賀他中案首,田仲知道這是賠罪,客氣了幾句,就收下了,張苻一行人這才離開。
等幾人走後,田仲對王夫子行了一禮,道謝道:「多虧先生替晚輩解圍,要不今日只怕麻煩。」
王夫子摸著鬍子,似笑非笑的看著田仲,說道:「有麻煩的,只怕不是你,而是他們吧!」
說完,王夫子搖搖頭,掀帘子進了裡屋。
田仲身子一頓,低頭看著手裡那顆米粒,不由啞然。
這老先生,眼還挺尖!
三人走到學舍,就看到一排排獨立的小院,跟著張苻進了他的院子,發現每個小院雖然極小,卻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每個小院正房有一個堂屋,一個裡屋,前面一排除了門有一個耳房。
田仲說道:「這學舍看起來還不錯嘛!」
張苻撇撇嘴:「還可以就是太小,除了用來見客的堂屋,咱們住的裡屋,就剩下一個耳房,我只能帶一個書童,連管家都沒地方住。」
田仲看著這小院,突然覺得當初建這學舍的絕對是高人,難怪府學不限制學生帶奴僕,因為只要超過一個,耳房這麼小,壓根擠不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