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亂

距離王明父親去世已經整整十九天了。

後天就是他父親的三七，家裡人都在忙碌的準備著。

還是和之前一樣，雖然兩家人在一個院子里，可還是各忙各的，都沒有了一點兒親情可言。

王明的大姐王娟，是一個出了名的性情剛烈之人。

之前雖然很是倔強，可因為父親在鄉鎮府也算是做著不大不小的官兒，再加上鄉村小學里還是那個以前巴結他們家的大爹做校長，做老師的，以至於全部的同學都會讓著她三分。

每次只要有人惹到她，或者欺負王明幾個，不管男生女生，基本就是她追著人家打。

今天她再一次爆發了不應該有的脾氣，而這一次的後果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王進一共有兄弟四個，他最小的弟弟因為從王進開始就一直和他們這一支鬧矛盾，基本上屬於從不往來的那一種。

可是在王明父親去世之前，因為在昏迷中，也不知道他們兩兄弟怎麼勾搭上了，盡然又和好了。

這還不算，他們家的那幾個孩子原本就和王明他們兄妹幾個有矛盾，現在還經常來他們家。

可他們去的是東屋，王明他們幾個再怎麼生氣又有什麼用？

這天大概五點多的樣子，那一家的孩子又在王明他們家門口冷嘲熱諷，說他們是有人養，沒人教的孩子。

王娟氣不過，拿著搗火的鐵棍就要追上去打。

王有德看到立刻呵斥了起來：「小娟，你在幹嘛，你追著打人家幹嘛，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成天和土匪一樣。

趕緊滾回去，盡在這裡丟人現眼的。」

因為正好到了晚飯時間，母親李芳也正好在準備飯菜，聽到喝罵聲，手裡的菜刀都沒有放下就跑了出來。

「小娟，你快回來，和一條狗計較什麼。

他也就是看著你爸死了，所以在主人家裡叫喚。

要是你爸還活著，別說叫喚，你看他在這個門口敢不敢啦。」

王明小叔聽到不樂意了，徑直走過來：「你在說誰呢，誰是狗？」

李芳回了一句：「誰在我們家罵我女兒，誰就是狗！」

王有德一聽，大跨步走過來就要打李芳。

李芳心裡一慌，也沒注意就舉起了手裡的菜刀，好死不死的正好擦中王有德的額頭，頓時血流如注。

王有德大叫一聲，就抓著李芳的頭髮一巴掌打了過去。

後面聽到動靜趕過來的二叔王有仁，還有二姑之類的，直接就對著李芳是一頓拳打腳踢。

王娟著急了，跑上前去一邊用燒火棍打著王有仁一邊大叫：「放開我媽！」

外公原本在中間那個屋子給女婿正在誦經，聽到響動就趕緊跑出來。可一切已經晚了。

擠進人群里死死的護著自己女兒的腦袋，哀求著讓他們別打了。

可這個時候誰還會聽一個老頭子的話。

雖然沒有再打李芳的腦袋，可身子上一頓亂踢，已經傷的不成樣子。

王明下傻了，等他反應過來就趕緊跑出去把自己家附近的鄰居叫過來，讓他們幫著拉架。

不一會兒院子里已經聚集了很多人，甚至比王明父親去世的時候還熱鬧。

「小明，快和你哥哥去找車，趕緊要把你媽拉進醫院啊！」

家族中一位還算好心的伯伯趕緊提醒。

這兩個加起來剛成年的孩子就開始在莊子上和沒頭蒼蠅一樣胡亂的開始找車。

那時候農村哪裡來的小車啊，最後還是一位爺爺輩的，拼著得罪王進一家，用自己家的手扶拖拉機把李芳接了過來到自己家，再商量著往醫院拉。

「快，給孩子灌點白糖水，再這麼暈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這位爺爺趕緊吩咐自己的老伴兒。

這才讓目瞪口呆的一群人忙亂了起來，七手八腳的扶起來，慢慢的灌著李芳喝了點水，又過了大概一個小時，李芳才迷迷糊糊的，時而醒過來。

王明外公老淚縱橫：「娃，我們回家，再也不在他們家待了，我們回去。」

李芳雖然迷糊，可嘴裡還在不停地念叨：「孩子，我的孩子！」

家族中的那位爺爺問道：「你要帶誰走？」

「三……三個……三個都帶，一個……都不許留下。」李芳斷斷續續的，表達著自己的堅定。

就這樣，娘兒四個再加上外公，坐著那個手扶拖拉機連夜往外婆家趕去。

至於王明家裡的，雖然燈火通明，可已經沒什麼讓他們留戀的了。

那一夜的冷風，王明就算過去十幾年還記得清清楚楚。

外公唯一的皮襖緊緊的裹在母親李芳的身上，王明他們三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甚至到了牙齒打顫的境地。

一個多小時的夜路，終於到了外婆家門口，王明是顫顫巍巍的走下去，敲響了門上的鐵環。

「這，這這怎麼回事啊！」姥姥看著外公和一起過來的人烏漆嘛黑的從拖拉機上抬下來一個人，仔細一看是自己的女兒，不由的驚慌失措。

「快別說了，進去把家裡的炕弄好，讓孩子先帶著。

讓李華（小明舅舅）去請村裡的醫生！」

外婆因為身體不好，可這時候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跌跌撞撞的跑進去，趕緊把炕收拾好。

等把李芳抬進去之後，她嘴裡還迷迷糊糊的叫嚷著幾個孩子的名字。

姥姥哽咽著：「都在呢，都在呢，你怎麼成了這樣啊！」

說著滿臉淚水的在女兒臉上輕輕的撫摸，似乎太重了會弄疼自己的女兒。

王明和哥哥姐姐們現在沒了一點主意，只能跟著大人們後面轉過來轉過去的。

可能幾個人已經在來的路上凍傻了，等忙碌完就蜷縮在炕尾直接抱著自己的胳膊怯怯的看著姥爺一家。

等的幾個人困的不行，村裡的大夫才匆匆的趕了過來。

因為鄉村都是稍微有點沾親帶故的，這位大夫也是一樣。

大夫一看大吃一斤，也不知道他怎麼判斷的，反正上來就是一瓶王明不認識的液體輸了進去。

等到最後王明他們實在扛不住了，就在眾人吵吵鬧鬧的聲音中竟然都睡的特別安穩。

等到第二天早晨，他們醒來之後已經是四五點的樣子，雖然外面還是黑的，可裡面依舊燈火通明。

看起來姥爺他們也是一夜沒睡，就擔心李芳出什麼事情。

「小明呢？」母親也慢慢的睜開眼睛，第一句就虛弱的問著。

王明趕緊爬起來，迅速的到李芳身邊。

「媽！」王明看著李芳醒來，眼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拉著母親的手就流了出來。

這麼長時間的委屈和彷徨，讓他沒有一個人可以去說。

現在看著母親醒來，他感覺自己的依靠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