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這一次,我選擇信她
江城病院的長托普通病房內,荊楚瑜立在喬大山床前。
「荊先生,病人的意識是清楚的,但是幾乎不能對話也不能下床移動。」
護士如是說。
「我不需要他對話,只要會搖頭點頭就可以了。」
荊楚瑜揮揮手,叫護工出去。
喬大山嗚嗚亂叫,一雙驚恐的眼睛瞪出可怖的血絲。
荊楚瑜冷笑一聲,微微踱步上前——
「喬大山你知道我最恨你什麼么?」
「嗚嗚嗚……」老人搖頭,拖著脖頸下僵硬的殘軀,試圖往後移動。
「我恨像你這麼垃圾的人渣,怎會會有阿憐那樣的女兒……我現在問你幾個問題,你只需要點頭或搖頭。有半句假話,我會叫你比現在還要生不如死!是不是你,夥同三個綁匪潛入別墅抓走曉琳的?」
喬大山點頭。
「喬憐事先知不知情?」
喬大山搖頭。
荊楚瑜沉吟一瞬,眼神掃過喬大山完好無損的身子。沒有一點傷疤,也沒有一點『失血過多』的痕迹。
想到喬憐那天晚上要自己捐血的時候,表情,神態,以及決絕到以假亂真的謊言——
「喬大山,曉琳是不是……還活著?」荊楚瑜仰起臉,厲聲道。
「嗚嗚嗚!」喬大山搖搖頭,旋即又點頭。
「你到底知不知道!」荊楚瑜上前一把捉住他的衣領,將他一把骨頭拎提起來。
「嗚嗚……嗚嗚嗚……」喬大山又搖頭又點頭。
「你是說你不知道?」
「嗯嗯嗚嗚。」
就在這時,荊楚瑜口袋裡的手機作響了。
是宋美娟打過來的。
剛剛他給她打了幾個電話,始終沒人接。
「喂媽你在哪裡?」
可就在荊楚瑜喊出媽的一瞬間,喬大山顯然產生十足不安的反應。他不停地用下頜往前懟,似乎是——手機的方向?
「楚瑜你找我有事啊?今天你不是要跟羅雅登記去么?」
「媽你先告訴我你在哪?」荊楚瑜擰起眉頭。
「我……我沒在哪……我……唉這兒信號不好,我回頭再跟你說。」
宋美娟心虛,匆匆掛了電話。
「太太,還要繼續么?」看到喬憐再一次昏了過去,保鏢心有戚戚。
「澆醒她!」
***
荊楚瑜在原地踱步幾分,然後祭出犀利的目光,再次逼緊喬大山——
「你剛才,是什麼意思?你,認識我媽?」
「嗚嗚嗚……嗚嗚!」喬大山點頭如同雞啄米。
荊楚瑜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觸及到了某些真相的起源點,鮮血的氣息已經瀰漫在一切理所當然的假象上!
宋美娟一直都不喜歡喬憐,這是荊楚瑜知道的。尤其是他們兩人成年後,愈發無法掩飾的形影不離,更讓一向偏愛羅雅的宋美娟像防賊一樣如臨大敵。
所以,她可不可能會借著這件事大做文章?可不可能故意把喬大山也拉下水,再把傷害羅雅的錯,一併歸結到喬憐頭上?
荊楚瑜心裡有點亂,他覺得——如果事情真的只是這麼簡單,那喬憐為什麼不辯解?她明明可以對自己說清楚的!
還有曉琳……她真的還活著么?如果還活著,那這麼多年,為什麼從來不露面?
喬憐……喬憐你到底在想什麼?
荊楚瑜轉身衝出病院,一個電話又敲到阿豪那裡。
「我媽在哪?」
「您說太太?我……我也在找她。羅小姐在辦公室里哭得很傷心,您不是說讓我找太太去陪陪她么?」
再次撥通了宋美娟的電話,荊楚瑜的口吻已經愈發嚴厲了起來。
「媽,告訴我你現在在哪?我要見到你,立刻!」
「你……你到底有什麼事啊?我這忙著呢。」宋美娟心虛,聲音啞了幾番的不自然。
「老區檀香別墅是不是?」荊楚瑜低吟一聲,「我已經在門口了,看到你的那台車子停在外面。媽,你是不是跟……喬憐在一起?」
「我……唉!楚瑜!」
宋美娟話音未落,兒子的電話就已經狠狠垂掛下去。
一時間,她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快!快把喬憐放下來!給她換上乾淨衣服!」
「太太!荊先生已經到院子了!」保鏢從門口衝進來。
嘩一盆冷水照著喬憐面門再次傾倒上去,喬憐皺了皺眉頭,再次掙紮起眼前微弱的視線——
「太太……楚瑜要來了么?你……不要跟他……」
「是,我當然不會跟他說。喬憐,你不是真心愛著楚瑜么?你應該明白,如果他知道當年他換上的雙眼,是從荊曉琳的眼眶裡挖出來的,他得有多痛苦?對吧!喬憐,你……愛楚瑜,是愛到可以為他去死的對么!」
說時遲那時快,宋美娟抓起喬憐的手,將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按進去。然後一把捅進自己的肩膀——
「來人啊!殺人啊!」
「媽!」荊楚瑜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裡衝進門的。
眼前那一切,像極了曾經讓他不得不相信的那些事實。
荊楚瑜只是很自然地持槍在手,只是下意識地……對準了喬憐的胸口。
「楚瑜!你……你終於來了!」宋美娟癱倒在地,血淋淋的控訴足以敲擊任何一個兒子的心靈。
「快殺了她,她綁架了曉琳,想要向我敲詐勒索!我……我……」
喬憐什麼都沒說,只是用盡最後的氣力靜靜站定腳步。
她看著荊楚瑜,眼神卻再不肯迴避溫柔。
黑洞洞的槍口就像兩人之間最後一場訣別的賭,喬憐一無所有,無法下注。所以她不知不覺地上揚了嘴角,心裡有愛,所往無懼。
「楚瑜你還在猶豫什麼!你想想她是怎麼對你妹妹的!」
宋美娟的尖叫像一場野火里最唯恐天下不亂的秋風,歇斯底里,又極盡了走投無路。
荊楚瑜盯著喬憐,慢慢地,慢慢放下了槍。
「這一次,我選擇相信你。阿憐。」
久違了溫柔的口吻,久違了憐惜的眼眸。那一刻,喬憐禁不住淚水與衝動。
晃了晃身子,她趔趄進荊楚瑜的懷中。
傷痛和絕望數不勝數,但男人的胸懷……卻依然有她最熟悉的溫度……
「阿憐……」
大手碰觸她羸弱不堪的肩背,一道道血痕洇濕偽裝的乾衣服。
喬憐的臉慘白像紙,喬憐的呼吸如蚊鳴。殷紅的鮮血沿著她唇慢慢淌過腮邊,她的身體似乎在不可自持地抽動。可是她卻捨不得閉上眼睛——
那些涌動的濕潤和涌動的情感,肆意著,洶湧著,一簇簇扯疼了荊楚瑜的意念。
「阿憐,你要說什麼……你什麼都不用說,我信你!」
***
「醫生!醫生她怎麼樣!」
急救室的大門再次開啟,荊楚瑜已經忘了上一次這麼裂肺剜心的痛楚是何時何地何情景了。
「病人的外傷並不嚴重,但是她有肝癌,合併刺激的併發症很可能無法在繼續妊娠。她……已經懷孕四個多月了。」
「你說什麼!」荊楚瑜幾乎站立不穩。
「楚瑜!我就跟你說,這個女人不能相信!」宋美娟已經包紮好了,剛從一旁的清理室里出來。
同時她一甩手,將一封錄音放給荊楚瑜聽。
「你聽聽看!她親口承認,她懷了她男朋友的孩子。還有後面,她也承認了曉琳其實是在她手上的!楚瑜,你不要再被這個貪財虛榮的女人騙了。她所做的一切,從來都只是為了她自己!快點把她交給警察,楚瑜,只有羅雅才是真心愛你的女孩!你什麼時候才能不要再糊塗了!」
荊楚瑜搖頭。
「媽,我是不會再相信的了。」
越是看似完整的證詞和指控,越是像足了陰謀與嫁禍。
「我會等阿憐醒過來,我會等她把一切親口告訴我。
我不曾親眼見過她的時候,就憑心信任了她整整十年的光景。
我從不畏懼把自己的一切交在她手上,以前是這樣……以後……也一樣。」
身後傳來一陣陣清脆的擊掌聲,一下子撅住了這裡詭異而膠著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