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23.第二十三章

月上中天,李沅真靠在窗邊望著殿前那株枯死的白茶樹。她睡不著,腦中只想著等明日,小姨會怎麼救這株茶樹。

今日是月圓,她的公主殿地勢頗高,殿前又開闊,月光如霜一般照下來,讓外面的夜色也變得明亮。李沅真托著腮,怔怔看著。忽然,她看到那株枯死的茶樹下恍惚站著個白色的人影。

縹緲的白影在月光中呈現出半透明的模樣,衣袖招搖,遠遠地,似乎在看著這邊。李沅真愣了一下,接著瞪大了眼睛。那個人,出現在她這十年不斷的夢中,是她朝思暮想著要再見一面的人。

想了那麼多年,以至於成了一個無法言說的執念。

李沅真忽然瘋了一樣跑出殿門,奔下殿前的階梯。她已經準備休息,髮髻拆了,頭髮散著,腳下踩著一雙鳳頭鞋,跑下階梯的時候,因為太急,她的鞋子掉在了階梯上。顧不得這許多,李沅真只看著那邊的人影,生怕自己晚一步,移開一下眼睛,那人就消失了。

照顧她的宮婢們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拿著披帛燈籠跟在她身後追了出來。

「公主!公主!」

「殿下,您怎麼了,慢著點啊,小心摔了!」

李沅真頭也不回喝道:「都不許跟過來,你們回去,誰都不許跟過來!」

宮婢們頓時停下,面面相覷,不敢再追過去,只望著她一直跑到那株白茶樹前。

李沅真氣喘吁吁的停下,仰頭望著樹下的白衣男子。他還是和十年前,以及她的夢中一樣,靜靜的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李沅真在他身前停下,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見他對自己笑,也下意識對他笑起來,但眼睛卻是一酸。

「我……」李沅真握著自己的裙擺,她赤著腳踩在鬆軟的泥土上,感覺自己像是踩著雲,聲音輕飄飄的,不像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男子又笑了,他搖搖頭。

李沅真透過他的身體看見後面那株枯萎的白茶樹,一下子哇哇哭起來,就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小女孩的樣子,狼狽又可憐。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她哽咽的重複道。

李沅真看到男子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牽住了她的手,在掌心裡放了一顆花苞。手指一點,花就開了,四片白色的花瓣,圍著嫩黃色的蕊。

這是今年開的花。李沅真莫名的想到這句話,她聽不到男子的聲音,但卻有種強烈的感覺,她覺得他是來告別的。

男子放開了她的手,後退了一步。李沅真心裡一慌,握緊手中的那朵花,又去抓男子的衣擺。

「不要走!」

李沅真感覺自己抓不住男子的衣擺,眼睜睜看著他消散在眼前,鼻子一酸,又想哭,然而此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沅真,把你手上那朵花給我。」

李沅真被嚇了一跳,已經到嗓子的哭聲嚇得憋了回去,憋得打了個嗝。她猛地扭頭,卻見武禎站在身後。

「小……小姨?」這可是半夜,小姨是怎麼進宮的,還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她身後?李沅真又發現不遠處的宮婢們都倒在地上人事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都親眼見到寄靈了,對她半夜忽然出現怎麼還這麼無法接受?武禎見李沅真獃獃的,自己從她手中拿出了那朵白茶花,細細看了兩眼。

「確實是凝聚的最後一點精華。」武禎說完,往前吹了一口氣,周圍霎時起了一片白霧,原本已經消散的男子身形重又凝聚起來,只是更顯縹緲。

原本瞧見武禎吹出一片大霧已經傻眼了的小公主,見到男子重新出現,頓時更呆了。

武禎手掌一翻,拿出一隻木頭雕的簪子,簪頭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茶花,她將簪往前一指,對著那不言不語的男子:「寄身於此簪中,可保你無虞,但你須捨棄原身,再不得自由,你可願?」

男子望一眼李沅真,點了點頭。武禎於是又轉過頭去看李沅真,「沅真,你可願供養此寄靈……」

李沅真飛快的回神又飛快的喊出聲:「我願意!」

武禎:「聽我說完,急什麼。」

李沅真乖乖的縮回去:「小姨你說。」

武禎認認真真的看著她:「你可真的想好了?他非凡人男子,乃是一種名為寄靈的精怪,雖有神智不能言語,雖能看見卻不能時時陪伴……」

李沅真實在忍不住:「能看見他我就很高興了。」

武禎挑眉,「堂堂公主,怎麼如此沒出息,你難道都不多想想別的事?」

十六歲的小公主李沅真一臉的懵懂,不遠處的寄靈也散發著純然潔凈的氣息。

武禎:「……算了,你還小,其他事以後再說吧。」

她說著,握住李沅真的雙手,在她指尖一捏。李沅真十根手指上陸續滾落出血滴,十滴血珠匯聚成一團落到武禎手中。武禎將血珠彈到空中,瞬間化作紅線捆住了白衣男子即將消散的身體。同時,武禎也將男子最後留給李沅真的那朵白茶花彈向他,口中道:「入!」

白衣男子的身形不由自主化成一道裹著紅線的青煙,飄然進入了那朵白茶花中。武禎伸手一招,將白茶花捏在手中,她將那朵男子暫寄的白茶花放在木雕茶花簪上,掌下驟然出現一片瑩瑩輝光,與月光一般無二。

在這種光華照耀下,白茶花融入了茶花木簪,當兩者完全相融之後,原本木色的茶花木簪一下子變得瑩潤光澤,如同白玉雕就,隱隱還有清氣氤氳。

武禎閉了閉眼,讓變成豎瞳的眼睛恢復原狀。然後她將手中簪子隨手插在了李沅真的耳朵上。李沅真一下子連腦袋也不敢動了,小心的把簪子拿下來后,看著發了一會兒呆,才興奮的紅著臉舉著簪子問:「他、他是在裡面嗎?」

武禎:「對,以後你就天天帶著他,而且是必須帶著了。」

李沅真快要飛起來了:「我是不是還能看到他?!」

武禎:「過陣子吧,等他稍微恢復,你叫他看看,要是他願意就會出現了。」

李沅真靜了一會兒,忽然蹲下,抱著腦袋大喊:「啊啊啊啊!」

武禎嚇得一把捂住她的嘴:「小祖宗,你喊得這麼大聲,把外面巡邏的人都喊來了,小姨我往哪躲啊。」

李沅真樂瘋了,眼睛亮晶晶的,緊握著那根玉簪,跳起來抱著武禎:「小姨!小姨!我能看到他了!」

見她身上充滿了快樂的氣息,武禎也不禁為她所感染,同樣笑起來。得,小外甥女這麼高興,也不枉她廢了這麼大勁弄來這木頭,雖然欠了那妖怪一個大人情,但總算今夜一切順利,老天爺也成全。

「謝謝小姨!以後小姨有什麼事,沅真一定也努力幫忙!」

「好了。」武禎好笑的說:「我有什麼事要你幫忙,還是謝謝今晚的滿月吧,這麼純粹的月光,幫了你一個大忙。」

等武禎走了,李沅真握著簪子躺在床上平復心情,終於想起來一個問題,猛地坐起身來——等等,小姨為什麼會這種仙人一樣的法術?!

……

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屋內的燈已經全都熄滅了,只留下一些淡淡的燈油氣味。梅四瞪著面前案上毫無變化的畫,眼睛通紅,手臂也通紅。為了不讓自己半夜睡著,他每次困得不行了就用力掐手臂,整條胳膊都給他自己掐紅了。

昨夜他想了一夜,如果畫上的惡鬼跑出來,他該用什麼樣的姿勢把畫給劈了,結果等到早上,畫還是沒有絲毫變化,想出來的十種姿勢一個都沒用上。

杵著劍站起來,梅四雙腿發抖,坐了一夜,腿都麻了。他繞著桌案走動,時不時看看桌上的畫,心中猶豫不決。

這畫,他覺得有問題,但沒親眼看見,如果就這麼毀掉,心裡還是頗不甘。就這麼遲疑糾結了半晌,梅四終於還是下定了主意。他拿出自己扔廢紙的盆,狠狠心咬牙將案上的畫卷了,扔進了盆里,點燃火摺子扔了下去,看到桌上那支筆,心中一動,將筆也一同投入了火中。

眼看著火焰吞噬了紙上的惡鬼,梅四長舒一口氣,頹然坐在了一邊的墊子上。

就在這時,火焰中忽然冒出一股紫煙,閃電般的直衝梅四,在梅四還未反應過來之時,衝進了他的身體里。梅四身體一頓,向後倒去。

只過了片刻,梅四再度睜開眼睛,但此刻他身上已經沒了往常那種帶點天真的赤誠,那雙眼睛比以往更黑,連一點光都反射不出來。

『梅四』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自己現在這個身體,露出了個令人不舒服的笑,很快,他離開梅四的家中,消失在了長安城的某個角落裡。

在刑部官署的梅逐雨正簽署公文,驟然覺得眼皮一跳,彷彿有什麼事情發生,他下意識扭頭看向窗外,晴日,陽光熱烈。放下筆,梅逐雨剛準備掐指簡單算一算,忽然有個小吏匆匆走進來。

「梅郎中,永福坊發生了命案,徐侍郎讓你即刻帶人前去。」

梅逐雨收起手上工作,接過他遞來公文書卷看了看才道:「知道了。」

永福坊一處荒廢舊宅,發現兩具屍體,屍體死狀可怖,如被巨大野獸撕咬,然而這泱泱長安之中,又怎麼會有食人的巨大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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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夫人寵夫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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