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章
武禎其實是很尊重四不像這個敵人的,雖說他樣子看上去寒磣了點,但武禎不得不承認,這怪物確實很厲害,梅逐雨沒有出現之前,她稍稍試探了四不像一下,發覺自己硬拼不過,這才躲了出來,要是拼得過,她哪會這麼多廢話。
此時她故作不在意的輕鬆,與梅逐雨笑著說話的時候,其實也完全沒有放鬆,一直在注意著那邊四不像的變化與動作。
現在的情況看上去好像是她佔了上風,但武禎心裡很清楚,他們是僵持在這裡了。此時,就看他們雙方誰先沉不住氣。
天上的雷聲一直沒斷,暗雲低垂,卻始終沒有下雨,氣氛凝滯緊繃一如他們雙方此刻的情勢。
「看來,你們今日當真是要與我作對到底了。」四不像——也就是怪物嬰冷冷的說,他的眼睛在腐爛的頭骨裡面幽幽的,那裡面一點亮光,好像在跳動閃爍。武禎聽出了他不管不顧的訊息,心頭一綳,口中還是笑道:「話也不是這麼說,只是我們把東西給你了,怎麼確定你得到東西后不會殺了我們?」
嬰古怪的笑了聲,沒有再接武禎的話,他也看出來武禎只是在拖延時間尋找他的漏洞與弱點,就像他根本沒有放過這兩人的意思,武禎也根本沒有交出東西的意思。
武禎還想說些什麼,突然感覺腕上一緊,梅逐雨牽著她順手將她往後一推,他的另一隻手已經揮動黑沉的桃木劍往前橫掃了出去。只聽鏗鏘一聲,方才還在不遠處的嬰不知何時已經到了梅逐雨面前,從身體里伸出的白骨鋸齒打在梅逐雨的劍上。
武禎嘖了一聲,隨手將那據說是第一任貓公的貓屍掛在了腰間,手中一張一甩,握住了一根赤色長鞭。要是可以,真不想大動干戈,畢竟她是真心的怕一不小心把肚子里的孩子給跳出來,聽上去就很糟糕。
武禎有心幫忙,可是在一旁站了好一會兒都沒找到間隙插手,不僅找不到間隙插手,這兩人越打越轟動,氣勢節節拔高,破壞力同樣驚人,武禎都不得不稍稍退後避開。梅逐雨也好,嬰也好,兩人都一心要殺了對方,簡直是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可不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嗎。
「當年你能重傷我,是因為你得到了你父親死前的靈力,可現在,你還能做到嗎?」嬰的聲音低而緩,重重疊疊的回蕩在梅逐雨耳邊。
梅逐雨充耳不聞,手下動作不見絲毫凝滯,似乎對於他的話全不放在心裡。
嬰卻又說:「為了得到父親殘存的力量,親手捏碎了他心臟的感覺怎麼樣?或許這回你可以再試一次。」
他的聲音里滿是惡意,帶了幾分嘲諷,「你很想殺了我為你爹娘報仇吧,不如和上回一樣,去捏碎那邊那個女人的心,得到她的力量,或許那樣你就能殺了我。」
一直面無表情的梅逐雨下頜綳了一下,手下動作越發凌厲。發覺他的憤怒,嬰頗有幾分暢快的笑了起來,「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哪怕你現在再喜歡,遲早也會變的,什麼都比不過能握在手中的力量。」
「當年你能毫不猶豫的捏碎親生父親的心,如此冷血無情,真是令我也覺得驚訝,怎麼現在反而兒女情長,動不了手了……」
嬰正說著,一道赤色長鞭猛地挾著雷霆朝他面門甩了過來,打斷了他的話。武禎手中甩著長鞭,臉色冰冷,一手指著嬰的鼻子罵道:「你他娘的真當我不存在了,滿嘴屁話!瞎了你的狗眼,看不出他比你這個爛泥妖怪正直千百倍,像你這種在土裡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腐屍爛身就該待在土裡一輩子,嘴巴就剩一個洞還這麼多話,這回老子就重新送你入土!」
同樣被武禎一鞭子給甩出了戰場的梅逐雨聽著她這一段話,舉著劍露出點無奈之色。其實他知道,夫人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時候,會說些粗話,但和他在一起,就盡量避免說這些,顯得風雅很多,但現在她大概是真的生氣了,都顧不得這些。
梅逐雨不是第一次和嬰打交道,上一回與他打鬥,也被他言語擠兌過,只是梅逐雨口拙不善言談,而且也不想與嬰做這些口舌之爭,於是只能默默忍受著他那些話。可是現在,武禎在場,她哪裡是個會乖乖聽別人罵的,就是別人不罵她,她看不順眼也要刺兩句,更何況像嬰這樣,真是惹怒了她。
雖然不知道他這種打架還要戳人傷疤的壞習慣是怎麼來的,但輪吵架,武禎還沒怕過誰。她一邊將手中的鞭子狠狠打在嬰龐大身軀上,還一邊冷笑著說:「看你這滿心怨恨鬱結的樣子,怎麼,我們妖市那第一位貓公曾拋棄了你?也不奇怪,像你這幅尊榮,換了我我也要拋棄你。」
嬰終於體會到了曾經梅逐雨的感覺,他只覺得武禎那似笑非笑的話語每一個字都扎在心上,讓他想到當年的事,痛極恨極,竟然不管不顧的撕開了大半的身軀,將內里的白骨都化成了骨刺朝著武禎刺去。
那些骨刺上都帶著氤氳黑氣,顯然若是被刺中,哪怕只是一點,都不會有多好受。武禎向來手黑心狠,見狀冷笑一聲不退反進,一手扯過手裡的貓屍就迎上了那能腐蝕物體的屍液。嬰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手,一驚,忙忙收手,生怕毀了自己這最後的『葯』。而武禎就抓著這機會,一鞭子幾乎將他的身體抽斷了。
嬰飛速後退,發出一聲長嘶。但他也不是泛泛之輩,被武禎抓住機會傷了這一下,竟還能反擊,一支尖銳白骨角度刁鑽的從下而上,幾乎劃破武禎的喉嚨,武禎不得不狼狽後退一步,用手擋了一下。
手臂上飛出一串血珠,武禎落到一側,伸手一摸,滿手的紅,忍不住低聲罵了句。她們這一交手不過轉瞬時間,梅逐雨看了一眼她的手臂,皺眉道:「不要插手,我來。」
知道他關心自己,擔心她再受傷,但武禎對他這份心不置可否,能兩人聯手,那就要以多欺少,不然不是很虧很傻。
「這種時候就不要講究什麼你一回我一回了,又不是比射箭,還有回合制,乾脆點一起上,我就不信干不掉這玩意兒。」武禎揮掉手臂上的血。
梅逐雨看她滿手的血,臉色冷的都快結冰了,「不,我一個人可以,你不能如此劇烈動作。」
武禎卻不廢話,「我說可以就可以。」說完提著鞭子又沖嬰而去。
嬰傷得更重些,不過他癒合的很快,或者說他的身體很奇怪,身體本來就是破破爛爛的,再破了一個大口子他看上去也沒怎麼不方便,反而從破口裡又生出幾支奇形怪狀的骨刺來,看上去樣子更加難以言說。
梅逐雨只能飛身往前,越過武禎,試圖自己正面擋下嬰的大部分攻擊。
誰知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武禎手臂上的傷口溢出鮮血,流到了那貓屍身上,貓屍一陣華光大作,竟然變成一團光,直衝到了武禎的身體里,武禎雙眼睜大,忽然無力的向後倒去。
事情發生的突然,三人正戰做一團,一根骨刺刺向武禎心口,若她還清醒著自然能擋開,可她突生意外毫無抵抗之力,眼看就要血濺三尺,梅逐雨毫不猶豫手中長劍偏離了原本的軌跡,向右一插替武禎擋下這一擊,他自己卻是被骨刺穿透了腹部。
回劍斬斷插入自己腹部的骨刺,梅逐雨一手攬住武禎倒退幾步。
嬰已經發現了貓屍無故消失,進了武禎的身體,眼看著自己要的東西被他人奪走,他怒不可遏,一聲咆哮,渾身的骨刺一瞬間全都豎立了起來。
梅逐雨一手抱著雙眼緊閉的武禎,腹部傷口血流不止,他拿著劍的手沒有絲毫顫抖,感受到武禎的呼吸平穩,他呼出一口氣,將武禎放到一邊的枯樹下,自己一手拔出腹部那根骨刺,猛地執劍向天,抬手書寫靈符,引雷落下。
嬰瘋狂的要殺了奪取貓屍的武禎,然而梅逐雨擋在他身前,不讓他靠近半步。兩人俱是以命相搏,紅色的血與黑色的屍液幾乎灑滿了周圍的土地。雷聲隆隆,四周殘破的屋子都如同被大風掃過,變得七零八落。
武禎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站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身體。
梅逐雨首先發現了武禎醒來,他還未說話,就見武禎竟然毫不猶豫的撲向了嬰。她笑著對嬰說:「時隔多年再見你,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
「當初我想讓你一直活著,後來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嬰,比起死,你的生更令我難過。現在,我要糾正這個錯誤。」
梅逐雨第一時間意識到,這不是武禎。而嬰,他在『武禎』說出第一句話時,就安靜了下來。他好像認出了這是誰,用一種很奇特的目光看著此時的『武禎』,似乎帶著恨和恐懼,又似乎滿是懷念和感傷,然而最終都只剩下貪婪和殺意。
「我是不會死的,我會一直活下去,你既然已經死了,就不要再來妨礙我。」他說。
『武禎』不以為意,反倒大笑起來,「那可不行,我不僅要妨礙你,還要殺你呢。」
從某些方面來說,這個疑似第一任貓公的人,確實和武禎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