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麗娘、柳夢梅的追尋,是對情的呼喚、對美的…
就《牡丹亭》而言,要能夠演得「正統、正宗、正派」,最重要的是要把握它的基本精神。《牡丹亭》的基本精神,照我看來,就是「深情」與「妙賞」。《牡丹亭》的「深情」是毫無疑問的。大家都知道,湯顯祖的思想,最突出的是他提出「至情」論,高揚真情、至情,與理學家所維護的理性相抗衡。湯顯祖在《牡丹亭記題詞》中就明白指出:「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至手畫形容,傳於世而後死。死三年矣,復能溟莫中求得其所夢者而生。如麗娘者,乃可謂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必因薦枕而成親,待掛冠而為密者,皆形骸之論也。……第雲理之所必無,安知情之所必有邪!」至於《牡丹亭》的妙賞,可能注意到的人不是太多,其實也是值得著重提出的。中國人的深情,經常與妙賞相聯繫,如魏晉時代便是如此。正如馮友蘭在《論風流》一文中所說:「真風流底人,必須有妙賞,所謂妙賞就是對於美的深切底感覺。《世說新語》中底名士,有些行為,初看似乎是很奇怪,但從妙賞的觀點,這些行為,亦是可以了解底。」由此可見,妙賞是對人生的一種審美態度。湯顯祖本人就是一位性情中人,他的深情就是與妙賞相結合的,而這集中地表現在他的文學創作中。他欣賞戲劇,因此熱愛戲劇,將自己的心血傾注於戲劇創作之中,而且到老不變。深情與妙賞的結合,特別集中地體現在《牡丹亭》中。湯顯祖筆下杜麗娘的心靈世界,正是深情與妙賞的完滿結合。她在〈驚夢〉一出中說「可知我常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是對自己青春的妙賞;「原來涔紫嫣紅開遍」,是對大好春光的妙賞;在〈尋夢〉一出說「美滿幽香不可言」,是對愛情的妙賞。柳夢梅也是如此。他在〈驚夢〉一出說「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玩真〉一出說「則被你有影無形盼煞我」,都是對心中人的妙賞。可以說,在杜麗娘、柳夢梅之間,如果缺乏妙賞,便不會有如許深情。對於這兩個青年人的形象,如果只看到**,忽略了妙賞,那是有負湯顯祖的一番苦心的。應當說,在崑劇青春版《牡丹亭》的演出中,經過張繼青、汪世瑜兩位名家精心調教的兩位青年演員,對於杜麗娘、柳夢梅的深情和妙賞的演繹是相當充分、相當成功的。他們演出了杜麗娘、柳夢梅的心心相印、惺惺相惜,使觀眾聽出了、看出了杜麗娘、柳夢梅對對方的追尋,是對情的呼喚,是對美的追求,而這正是《牡丹亭》最令人蕩氣迴腸、最能提升人的精神境界的地方。純潔的愛情是美的,把純潔愛情的美用生花妙筆描繪出來,是天才作家湯顯祖的傑出貢獻;把純潔愛情的美在舞台上展現出來,應當是戲劇藝術家的不懈追求。蘇州崑劇院青春版《牡丹亭》的初演落幕了。離開劇場,沒有人不陶醉於它美妙的樂舞與悠揚的旋律,沒有人不為它詩畫一樣的精緻的藝術所感動。三場精彩的演出確如白先勇先生所說:它猶如牡丹盛開,青春綻放。在至情體驗和藝術鑒賞上,每個人都圓了自己的夢。它稱得上是《牡丹亭》演出史上一次把文學與舞台、傳統與創新結合得非常融洽、完美的成功演出,是《牡丹亭》演出的新亮點,新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