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黑風高時
今夜圓月高掛,哪怕人在山間無燭火照明,入目的風景也顯得格外的清晰。
賈蓉癱坐在草地上,手裡緊緊抱著已經熄火了的燈籠,眼眸帶著絲茫然看著周圍那一片轟然倒下的樹木,感覺耳畔還回蕩那呼嘯而過的勁風,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聲。
霎時間,賈蓉打了個冷顫,眸光順著聲音,看著朝他一步步走來的人。哪怕夜色越黑,無法清清楚楚的辨認那來者的面容,但是那鋪天蓋地的殺氣卻早已壓得人踹不過氣來。
賈蓉瑟瑟發抖,瞧著那逐步逼近的身形,牙齒上下打顫,喉嚨似乎被人掐住了一半,艱難無比的憋出一個詞來—「老……老爺。」
賈珍眉頭擰了擰,掃眼月光下那小臉慘白,冷汗直冒,抱著燈籠完全傻啦吧唧的賈蓉,腦海里莫名浮現一句話「男要俏,一身孝」。一想到此,賈珍緩緩吁一口氣,嘴角咧開,努力將臉上冷漠狠戾的表情變得溫和些,輕輕鬆鬆將獵戶間以兇狠難抓出名的野山豬拎到人跟前,沉聲道:「看見沒了?我不是你爸!但從今後會是你爸爸,哦,是你爹!別叫什麼老爺,什麼破規矩,萬一把你當其他小廝給打了,怕你爹半夜給我託夢。」
賈蓉:「…………」
「雖然他們是奸、夫、淫、婦,但好歹臨走前記得你。古代守孝好像不能吃肉吧?這豬肉我就自己吃了,不分給你了。」賈珍邊說,邊動手生火準備烤肉。
「您…………您……你你你你……」賈蓉獃獃的看著自家親爹彎腰,手上似乎拿著刀一般,然後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周邊已經瀰漫著濃郁的血腥氣,以及分割好的豬肉。
「鬼鬼鬼……」
「再狼嚎,揍你了信不信?」賈珍看眼近在咫尺的食物,眼眸迷了迷,擰著眉頭斜倪眼敢打斷他進食的賈蓉:「再敢昏過去試一試?你這承受能力怎麼那麼弱?」
賈蓉被嚇得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他怕對方掐死他,把他分、屍了。
瞧著跟個小白兔一樣的便宜兒子,賈珍想著自己能活著的前因後果,揉揉頭,「我再努力和善且耐心的跟你說一遍。你那個親爹,賈珍,因為他無能傻逼敗壞了祖宗基業,臨死前倒是幡然悔悟一番;你媳婦,你爹的姘、頭秦可卿,這有點玄幻的神通,死後魂魄一直在賈家徘徊。榮寧兩府落敗了,寧府和榮府大房是徹底絕種待遇,這兩人激起了復仇欲。但他們無法重來,故而選擇了我。」
「我想活著,所以同意了他們的條件,讓賈家能夠傳承有序。」賈珍說到最後一句時,眸光幽幽看眼賈蓉,帶著挑剔神色。
實在是太弱逼了。
幸虧賈珍就一個兒子,幸虧現在是和平時期,沒有喪屍,否則這完全就是個賠本買賣。至於《紅樓夢》,至於原著記載的寧府種種,關他屁、事。在末日,更多狗屁倒灶的事。
他只知道自己真的活了下來,在上一秒被最信任的隊友背叛,推出去當炸、葯、包抵擋喪屍群時,他下一秒能夠活著,有吃有喝,那就是人間天堂。
想起這一日味蕾的享受,肚腹的滿足,賈珍下手剝皮的速度又快了一分,邊自覺帶著抹慈善看眼賈蓉:「懂了沒?」
賈蓉下意識的想搖頭,但看著射、過來恍若利箭的眼刀子,忙不迭點點頭,努力張了張口,聲音還帶著絲喑啞:「我……我懂了,別……別別殺我。」
賈珍翻白眼:「殺你幹什麼?又沒兩斤肉,再說了,我還沒到吃人、肉的地步。我把這些事原原本本告訴你,只是讓你腦子清醒點,別認賊作父。沒事別跟榮府那些人玩,知道嗎?」
「對了,《紅樓夢》我早就還給老師了,只記住大概情節,你先介紹一下自己的情況,什麼興趣愛好朋友之類的,要當你爹,也得先了接了解你。還有說那一堆奇葩親戚,還有現在什麼朝代?」
「…………是。」賈蓉看著那燃燒起來的篝火,看著那據說不是親爹的爹一臉認真盯著木架子上的肉塊,那泛著幽幽綠光的眼,活像餓死鬼投胎,忍不住揉了揉身上的雞皮疙瘩,結結巴巴著:「您……您……您先回去,我們……可以讓僕從上些酒菜,邊……邊吃邊聊啊。」
他冷!
十月的山風很冷的。
絕對不是慫冷。
「廚房沒肉。」賈珍遺憾無比回了一句。秦可卿停靈的鐵檻寺,沒點油水。他魂穿賈珍后,哪怕全是素菜,他也吃了兩桌了。反正賈珍為了秦可卿的喪事,隆重怪異的已經讓人說嘴了,他吃個兩桌飯菜也正常。
「而且到底隔牆有耳。」賈珍眼中露出一抹陰鷙:「當時時間緊迫,我得到的消息有限。就知道這點秦可卿似乎死的有問題。」
賈蓉手用力的捏著燈籠,可惜到底嬌生慣養的,哪怕奮力捏了許久,這燈籠也沒變形,反倒是自己手被竹條刺得有些生疼。吃疼得抽口冷氣,賈蓉咬咬牙:「可卿是他取的字嗎?」
閨閣女子取表字之事,是長輩或夫君所為。他娶秦氏之前,秦氏已有表字—兼美。他雖然聽得些風言風語,但是如今被證實,還是受不住這等男子屈辱,可偏偏這屈辱是親爹給的,偏偏現如今親爹還不是親爹。
「她不叫秦可卿,叫啥?」賈珍聽得問話,連眼睛都沒移動一下,只顧盯著豬肉,只開口回了一句:「你們古人就是麻煩,她……好像還叫什麼美來著?」
賈珍使勁回想了一番,那時他殺喪屍已經殺紅了眼,腦子裡只有活下去的念頭,哪裡還主意得了這種旁枝末節。
這魂穿一回,也不像末日前流行的穿越小說,給他塞一堆原生的記憶。幸虧他82版的《紅樓夢》跟著老媽看過,還偶爾記得點梗概。也上過學,為了考試,抄過四大名著的八百字讀後感。
「你……我……」賈蓉憤憤捶了一下燈籠:「他……他們……」
聽著賈蓉話語中帶著份恨意,賈珍難得抬頭看了眼人,手指指遠處的樹木,道:「去撞一個?或者哭一回?看開了點,也別矯情,你不是還那……」
瞧著那血紅的眼,賈珍雖說已經被末日磨礪的沒多少三觀和同情心,但也咽下了他想說的話語。原著里,似乎這賈蓉跟他爹還有賈璉,雙飛小姨媽呢。
「咱說開了就好,別憋心裡成神經病啊,我可沒空關心你脆落的小心靈。」賈珍邊說邊翻了一下肉塊。他已經聞到了肉香了,忍不住喉嚨滾動,咽了咽口水。
賈蓉見狀終於雙手將燈籠壓扁,憤懣咆哮:「吃你的肉去,大……大壞鬼!」
「什麼破外號,你爸爸我可是末日里大名鼎鼎的狼王雇傭兵團長,是風系異能老大,號稱風王。」賈珍驕傲道:「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沒準都已經在暴喪屍頭了。對了,你幾歲了?別岔話題。回答先前的問題!」
「二……二十。」賈蓉被最後那加重的音調嚇得一抖,也沒心思糾結「他爹送了一頂綠帽」而他憋屈的沒地方找理的事情,聲音打顫著先自我介紹:「我……我叫賈蓉,二十歲,屬豬,生辰是九月一日,沒什麼特別愛好的,反正就是吃喝玩樂,偶爾跟著學學管理家務族務,跟薔哥兒和璉二叔算得上朋友,其……其他倒是沒什麼朋友。都說我們寧府連石獅子都是髒的,同等勛貴官僚子弟官面上還好,私下都不跟我玩,要不然就是把我當小肥羊,要哄我月錢的,我其實也知曉,不跟他們好;其他五六品芝麻官的子弟,我不跟他們玩,跌身份。」
「…………」
賈珍瞟眼認真自我介紹的賈蓉,抬起木架子咬口肉,雖然佐料上差了點,但鮮嫩多汁現殺現宰現烤的肉,就是香。他已經九年沒有吃過肉了,末日里的動物也逆天,就算能獵殺到變異的雞鴨魚,也沒膽往嘴塞。
邊大口吃肉,邊聽著自家便宜兒子那些小孩子事,賈珍倒也難得帶了一分笑意,禮尚往來自我介紹了一番:「我原名賈邦,現在自當頂了你爹的名。性子也算好,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最討厭背叛,你只要不背叛我,你爸爸……等等,我才三十就有這麼個兒子,讓我接受一下。」
本尊賈珍他倒是打聽過了,今年三十有四。
咬了口肉安撫了一下自己蒼老的心,賈珍繼續道:「我會好好教你,讓你有獨立活下去的本事。從今晚起,你別當男孩子,要做男人,懂嗎?女人不重要,愛情也不重要,只要你有事業,有自己的實力,別說女人投懷送抱,男人也會自薦菊花,給你采。」
說到最後,賈珍眸光飛快閃過一道恨意。誰沒遇到個愛情渣呢!
「是……是跟你一樣,那……」賈蓉聞言,眼裡迸發出一抹詭異的亮光,在篝火的映存下顯得格外的閃亮,看得賈珍倒是有些好奇起來,鼓勵的點點頭,示意人繼續往下說。
「那能一下子就把兩個人都抱不過來的樹木給砍了嗎?」
「你達不到這程度。」賈珍毫不客氣潑冷水。末日,人也在變異。等級能力隨著戰鬥以及喪屍晶核的吸收逐步增強。他穿越前,風能等級已經達到了科學家研究的最高等級S級,若是竭盡全力,配合高科技的戰刃,能跟古代神話傳說那樣,劈山了。但是如今,只不過最次一等的B級(等級CBAS逐級遞增)。
他剛才已經試過了,拼盡全力,凝聚出的風刃最多能平掉周圍二十米以內的樹木,能夠利用風竊聽到的也只有兩百米的距離,只夠他掏個野豬窩,哦,不對,他提溜這賈蓉來交流前還聽到了王熙鳳跟老尼姑吹牛逼,三千兩拆姻緣。
恩,換個角度想,也是金手指了。人還能活著,還有異能,在古代也算能夠大殺四方了。
「哦。」賈蓉焉噠噠應了一句:「不過,我……我又不用砍柴劈火手撕野豬的,老……還是老爺待我好點。」
說到最後,賈蓉抱著扁了的燈籠,失聲痛哭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啊啊啊!老爺雖然凶了點,可待我很好的!不然他那麼風流的,怎麼會連個庶子庶女都沒有,娶的繼室也是沒子嗣,京城諸家都沒有!光這一點,就已經讓很多人羨慕嫉妒了。寧府就我一個,一個子嗣,他還從來不拘著我要上進,還不扣著我的月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他怎麼會幹出那樣的事情來?秦氏比我年長三歲,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自打我們成親后,也是溫柔可親,我們也是和和睦睦沒吵過架紅過臉,為什麼?」
「…………」那你得問曹公去。
賈珍瞧人一時半會也哭不完,只顧低頭吃肉。雖然太娘們唧唧了點,但哭出來也好,總比窩心理強。
吃頓完美飽腹的夜宵,賈珍掃眼還在小聲抽噎的賈蓉,忍不住了:「夠了,再哭也改不了既定事實!跪下磕頭叫爸爸,從今後咱都重獲新生。」
「你……」賈蓉抬眸,幽幽的看眼賈珍。他現在理解了爸爸為爹的意思,但是對方比他親爹更凶,萬一……
「你也那麼凶,而且對這種事還那麼冷血淡漠,沒有道德倫理觀,萬一也瞅上兒媳婦了怎麼辦?那……」賈蓉大哭:「我不得受兩次傷害?」
聽著這話,賈珍一拳捶地,他怕控制不住自己這暴脾氣,抬手化風刃把這便宜兒子腦袋削平了。
「你爹我是gay,古意叫做斷袖,龍陽。」
賈蓉嚇得忙不迭跪地,顧不得枯葉沙土震了他一身,開口:「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