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莊園》二十二(5)
那晚上的戲,姜振幗沒有看出什麼名堂,腦子裡亂七八糟想著心思。回到家裡,她就對梨花說:「咱們真是鄉下人,進了大城市成了睜眼瞎子呀!」姜振幗似乎為了彌補自己的不足,第二天就找來了裁縫,給自己定做了兩身高檔的衣服,也給梨花定做了一身。然後,她也學著宋太太的樣子,在戲院預訂了包廂,帶著梨花去看戲,一連看了四五天,慢慢地就找到了感覺,看戲也看出了味道。再後來,她就常常預訂了包廂,反過來邀請宋太太看戲了。出入戲院包廂的,大多是成雙成對的男女,讓姜振幗看了,心中生出了羨慕和妒忌。一天傍晚,她和丫環梨花又要去戲院,走到樓下的花園裡,遠遠看到牟先生正在散步。牟先生畢竟在北平讀了幾年書,見多識廣,就連走路的姿態,也頗有上層人的優雅。姜振幗就站住了,看著牟先生愣了片刻,對梨花說:「你去聽戲,活受罪,就別陪我了,回樓上照看好小少爺。他要是跑到了大街上閑逛,我回來打你棍子!」梨花一看姜振幗的目光就明白了,笑了說:「太好了少奶奶,我真是看夠戲了,要不要我過去把牟先生喊過來?」姜振幗一聽梨花的話,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了,就對梨花瞪眼罵道:「死奴才,我叫牟先生做啥?」丫環看透了主子的心思,不是奇怪的事情。這些奴才們跟主子相處的時間久了,主子身上有什麼氣味,她們都聞得出來。罵過了梨花后,姜振幗就又說:「讓他陪我看戲去!」梨花就跑過去告訴牟先生,少奶奶讓他去看戲。牟先生似乎不相信,朝前面的少奶奶看去,看到穿了旗袍的少奶奶站在下山的路口上不動,身子背向他的目光,好像在等待什麼。他猶豫了一下,就朝前走去。不等牟先生走到身邊,姜振幗就轉過頭來看著他,冷了臉說道:「我以為請不動牟先生呢,好磨蹭呀,不情願去?」牟先生忙說:「少奶奶抬舉我了,我不知道陪少奶奶去看戲合不合適?」姜振幗眼睛一瞪,說道:「怎麼不合適?你以為我讓你看戲去的?我一個人夜裡出去不安全,讓你來當打狗棍用的!」這樣說著,她已經朝前走了。從煙台山走下去,還有很長的路,她約好的轎車就在前面等她。一路上,兩個人沒有找到可以說的話,也就只好在車裡沉默著。到了戲院,情形就變了,那裡的氛圍一下子把姜振幗的身體烘熱了。她走進包廂的時候,就把牟先生的手臂拽過去了。牟先生並沒有顯出大驚小怪的樣子,他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於是也很自然地把手臂給了少奶奶作道具。他們兩個很快被很多人的目光包圍了。牟先生的穩健和大方,讓姜振幗感到滿意,但同時她的心裡卻又詫異,想:他應該有一些受寵若驚的神色呀?他怎麼連一點兒慌張都沒有?他把自己放到什麼位置上了?姜振幗坐進包廂后,周圍的目光並沒有放過她,她就想做出輕鬆的樣子,於是找了話跟牟先生說,問道:「牟先生過去到戲院看過戲?」牟先生說道:「在濟南在北平都看過,不過不是在這樣豪華的包廂里。」姜振幗笑了笑,說道:「牟先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我不明白如今為啥這麼鬱悶,活得小里小氣的。」牟先生扭頭看了看姜振幗,不知道說什麼好,就佯裝被前面的什麼人吸引住了,仰了頭看去。他的目光正好遇到了前面一個很亮麗的女人。姜振幗注意到了他看那女人的眼神,含了某種渴望,她就不經意地挨近了他。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做,似乎要試探牟先生心中的秘密,又似乎受了環境的影響,需要一些浪漫的情調。牟先生感覺到了她身上的溫度,身子動了動,仍舊不說話。其實,如果牟先生對她的舉動做出回應,她倒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說不定要給牟先生一些難堪。但牟先生的冷淡,卻又讓她有些失落。她心裡就想:這個牟先生,真是一個怪人呢。姜振幗在煙台居住了半個月後,管家易同林派腿子大牛到煙台通報她,說張福財的隊伍在棲霞城沒有多少收穫,開往萊陽去了,日新堂一切平穩。按說,姜振幗應該立即打道回府了,但她擔心張福財的隊伍從萊陽返回來的時候,還會衝擊莊園,於是就對腿子說:「再等等看吧。」這樣,日新堂的事務仍由易同林料理。按照姜振幗的要求,易同林每月都要帶著結算后的賬本,到煙台呈給姜振幗查看。各家的土地經營,並沒有因為他們居住在煙台受了影響。忠於職守的管家和賬房先生們,在主人不在的時候,照樣收租、理賬、趕集,按照主子的吩咐,把一些主子需要的錢財送到煙台。長工們依舊與過去一樣耕種收割,聽從大把頭的招呼。因此,各家的老爺太太也就不急於返回去。他們用兜里大把的錢,享受著城市的新鮮生活。誰都沒有想到,這次土匪張福財的突然侵入,竟然打破了莊園上百年的生活秩序。他們在煙台從夏天住到了冬天。這半年中,各家的老爺少爺,在花花綠綠的煙台真是開了眼界,已經完全變了樣子。牟宗升、牟宗昊、牟宗騰和牟宗天四位老爺,不僅抽上了大煙,而且都進過了妓院。北來福少爺牟寶的太太秦氏,在煙台生下了他們的小少爺,取了「煙」字的諧音,名叫牟衍生。牟寶的父親牟宗天就把北來福的權力,基本交給了牟寶,自己跟哥哥牟宗騰忙著喝茶泡妓院去了。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牟寶,也沾染了抽大煙的惡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