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趴:恨天,恨地
倪裳拉著無道的小手走出了軒轅府,無道曾無數次幻想過外面的世界,可當真正看清楚外面的世界時,發現事實與幻想的差距太大了。
整個軒轅府邸,沒有一個人為他們母子送行。
有的只是街道兩旁好事之人的議論。
指點,唾棄,鄙夷,嘲笑,奚落…
望著生活了數載的地方,倪裳眼中沒有絲毫留戀。
無道緊緊抓著母親的手,因為他厭惡路人的眼神,只有母親的手讓他感覺溫暖。
街很長,母子二人在指點聲中漸行漸遠。
軒轅府邸,望著妻兒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軒轅海夼眼睛漸漸模糊,嘴角溢出了一抹黑血。
窗下,有人的臉上卻掛滿了冷笑得意之色。
一隻四蹄兩角的霜麟鹿攔在了無道母子面前。
「夫人,我送你們離開。」霜麟鹿口吐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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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破空之聲傳來,霜麟鹿捲起母子二人踏空而去。
嗤嗤嗤如雨般的箭羽落下,將無道之前站立之地覆蓋。看著落下的箭羽,倪裳眼中滿是怒意。
霜麟鹿不知疲倦的狂奔著,他不敢停下,因為他怕一旦停下,就永遠無法再馳騁狂奔。
山川河流接連消失在無道的身後,前進的方向越來越荒蕪。
這樣的狂奔,足足持續了七日。
「一別數載,沒想到我又回到了這裡,紫蝶花開的還是這般旺盛。」倪裳拉著無道的手穿過花海,停在了一座破舊的茅屋前。
「娘親,這裡是我們的新家嗎?」無道小聲問道。
「喜歡嗎?」「喜歡。」無道懂事的點點頭。
軒轅無道說的是真心話,因為這裡沒有讓他厭惡的眼神,鄙夷的嘲諷。
母子二人將茅屋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為了迎接自己的新家,無道特意從周圍採集了一大捧鮮花,茅屋頓時煥發出了新氣。
「道兒,吃藥啦。」倪裳望著躺在花叢中發獃的少年輕喊。
「娘親,道兒可不可以不吃藥。」「道兒乖,吃了葯,你的身子才會更壯實。」對於辛苦,無道早已經變得麻木,接過母親手中的湯藥一飲而盡后,默默轉身向著遠處走去。
望著無道消瘦孤寂的背影,倪裳知道無道長大了,懂事了,之所以不說破,是不想讓她擔心。
「你是為娘的兒,只要我不允許,誰也不能帶走你,天也不行。」倪裳暗暗發誓。
在被逐出洛山郡時,她心中便萌發了一個計劃,一個可以為無道爭的一線生機的瘋狂計劃。
她在等,等無道年滿一輪之際,她便可大膽的施展那個計劃。
她曾說過,所謂命運飄渺,虛無不定,那都是假話。早在無道出生時,她便察覺到了無道體內的異常,命師之言確非妄言,因為無道真的活不過十五歲。
為了給無道燃起活下去的希望,她選擇了用善意的謊言來欺騙。
無道信了,他認為母親不會騙自己。
倪裳不信,因為她就曾被命運捉弄過,為了無道的未來,她要再賭一次,向天為無道爭取那絲渺茫的生機。
霜麟鹿再未出現過,無道母子如願的過上了安靜的生活。
除了吃不完的葯,做不完的噩夢,便只剩下每年無道生辰那日山谷中的咳嗽聲。
無道話越來越少,有時會坐在對面的山樑上望著天上的太陽,從東升到西落,日復一日。
每每望著山樑上的背影,倪裳眼中滿是愧疚之色,她知道無道心苦,可她的心更苦。
五年光陰平淡而乏味,無道日漸消瘦,肌膚下的經脈開始若隱若現。
這一年無道生辰之際,倪裳為他準備的不是肉,不是菜,而是無道從未見過的奇珍花果,每一種都散發著一種沁人心脾的香味。
夜幕下,無道感覺自己很困,從未有過的困,早早就進入了夢鄉。
咳嗽聲打破了山谷的寂靜,與以往相比更加劇烈,氣息也極為不穩。
華貴的月光再次掛在了山谷上空,倪裳望著天上的明月,一根紅色的,如若髮絲的針從她手指中浮現了出來。
可惡的噩夢再次闖進了他的夢境。
「你是天殘身,天殤命,你活不過十五的,你就是個傻子,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你是妖怪,長著六指的妖怪。」
「魂飛魄散吧。」
「哈哈哈,上一世你的命是我的,這一世你的命還屬於我,生生世世你的命都屬於我,我要你在最燦爛的年紀毀滅……」
「不是,不要。」無道猛然坐起。
「道兒,又做噩夢了。」
無道沒有回答,怔怔望著手上的第六指。
他剛才清楚的看到一道死氣消失在了自己的第六指。
無道再也無法入睡,他不想再聽到夢中的那些嘲笑鄙夷不屑之聲。
借著月色,他離開了山谷。
看著無道的背影消失在谷口,倪裳在門口站了許久。
一股從未有過的恨意縈繞在無道心間。
他恨蒼天,為何給了自己生命,又要給他套上天殤之命的枷鎖,給了他身軀,卻又是天殘之身;他恨大地,為何要將如此多的不幸壓在他一個人肩上,為何自己不能像其他同齡人那般快樂的活著。
「為什麼,為什麼?什麼天高行健,地厚在物都是騙人的,騙人的。為什麼別人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而過卻像個螻蟻般的殘喘,為什麼,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無道望著攔在他面前的滾滾大河咆哮著。
「都是你,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害的我和娘親被爹爹拋棄,沒有了家,又常年被噩夢纏身,我要親手毀了你。」看著多出的一指,無道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
右手平攤於河石上,左手抓起一石塊用盡他最大的力氣,向著第六指砸去。
他要砸斷自己的禍根,讓自己成為常人。
嘭嗡頑石砸在了無道的第六指上,還未感受到疼痛,無道便雙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噗通。
落水聲響起,岸邊已經沒有了無道的蹤影。
茅屋下,倪裳已經等了兩日,可遲遲沒有看到無道歸來。
無道不是第一次離家,之前他曾問母親自己是不是真是天殘,天殤之命,被母親狠狠數落之後,就跑出去一次,那一次他在山中足足浪跡了半月才回來。
猶豫許久,倪裳邁步向著谷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