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顆心

江寧一中高中部。

大中午時間，整棟教學樓里空蕩蕩的，所經過教室里空無一人。午休時間，吃完飯，學生們都回宿舍歇著了。

二層最裡面的教室里走出一個高瘦的少年，男生長腿邁著，一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指尖夾著香煙，吞雲吐霧，眉眼滿是桀驁陰森。

「打就打，怕他怎麼地啊！」

「你叫幾個兄弟，咱們跟他好好玩玩。」

「以為老子不在十三中了，他就能上天了？」

「操，搞不死他，老子就跟他姓！」

那頭林子皓安撫著快要爆炸的大少爺，立下軍令狀保證堵住人，讓他知道什麼人是他招惹不起的。陳旭東不耐煩聽，直接掛斷。

高三理科一班挨著樓梯口，陳旭東經過時下意識往裡邊瞟一眼，腳步瞬間頓住。

空蕩蕩的教室里還有一個姑娘，安靜坐在靠窗邊上第三排。女生扎著一隻細細的馬尾，柔軟的貼在脖頸上，她低頭做題時，白嫩的脖頸暴露在空氣里，柔軟纖細，似乎一掐就斷。

十五分鐘前，中午吃飯鈴聲已經響過，本以為整棟教學樓也不會有一個人，卻沒想到，她居然還在。

大概是刷題刷餓了，趁著讀題的功夫，江茶從桌洞里拿出麵包，撕開口子后拿在左手上沒吃，而是拿起筆繼續寫。

從早到晚，不知疲倦，像是一隻只會做題的怪物。

忽然，桌子被踹歪了，麵包被長手搶走，江茶愣了，意識總算是從題海里抽身而出，緩緩抬頭，看到男生時，瞳孔微縮。

又是這個討厭鬼！

她瞪大眼睛，非常氣憤：「踢我桌子幹嘛！」

男生坐在女孩前邊的桌上，長腿舒展，看手裡的麵包，好像是學校小賣部賣的，兩塊錢一個。

他一臉嫌棄：「你就吃這個啊？」

「還給我！」江茶起身去搶，男生本來就長得高，高高舉過頭頂，她蹦也夠不到，氣的小姑娘踢他小腿，「煩不煩啊你，閑的你吧？」

江茶伸著手使勁跳，熱情的往他身上撲，馬尾隨著她的動作搖擺。

「哎哎哎注意距離，男女有別，別占我便宜啊。」

「誰占你便宜，你還給我！」

陳旭東不但不給，張嘴就咬了一大口。

自己的午飯被吃了，小姑娘滿眼都是不可思議，氣的腦子空白，也不搶了，獃獃的看著被咬了一大口的麵包，半天才哆嗦著嘴唇說：「你有病啊？！」

男生的臉皮從來都比城牆厚，搶了別人的東西，完全沒半點不好意思。他不客氣的吃著剛從她手裡搶來的麵包，甜膩的奶油香精在口中蔓延開來。他忽然覺得，這個看上去廉價難吃的麵包，其實味道還不錯，真不錯。

陳旭東故意吧唧吧唧嘴吃的很香，氣的江茶坐回座位上，氣鼓鼓的瞪他。

他嗤笑，把麵包遞到女生嘴邊，故意壞笑道：「嘗嘗？」

江茶氣的一口氣上不來，猛地抱起桌上的語文課本照著他胳膊上打：「滾！趕緊滾！」

她怕再多跟他待一秒鐘，就忍不住動手掐死這個混蛋。

男生皮糙肉厚，打也打不疼，陳旭東笑眯眯任她打了幾下出氣，垂眸看她，小姑娘臉紅撲撲的，胸口起伏劇烈，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瞪著他。

他唇角微揚，笑起來帶了絲痞氣，懶洋洋的拉長聲音：「同學，我快餓死了，有點同學愛好不好啊。」

「就你餓，我不餓的呀？」小姑娘說話尾音總帶個呀，綿軟可愛，明明是控訴，卻讓人感覺可愛。

「餓去餐廳呀。」陳旭東故意逗她。

他故意學她說話，陰陽怪氣，聽著很像是嘲笑，氣的她臉都紅了，咬咬下唇：「你怎麼不去！」

「我就不去！我可以搶你的。」說完他張嘴又咬了一大口，得意洋洋，要是有尾巴大概已經甩到天上去了。

江茶氣的要死，沒見過這麼無賴的男生，眼睛緊緊盯著麵包，眼見著一點點變小，直到他把最後一口塞進嘴裡。

女孩眼眶慢慢紅了，眼見著就要哭出來，男生收斂了無賴，有些尷尬，手腳僵硬，不知所措：「你、你別哭啊。」

「誰哭了，煩人，不想搭理你！」本來要哭了，但她不想在這個可惡的男生面前示弱，又把眼淚憋回去了。

江茶恨不得直接跟他打架，但又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只能在心裡狠狠罵他。她回到座位，低頭做題，真的不再搭理他。

被無視的男生內心不甘，小動作不斷，敲她桌子，踹桌腿，搶她卷子，想吸引她的注意。

「哎，你不回宿舍午睡嗎？」

「你中午就吃這麼個小麵包，難怪瘦的跟個小雞仔似的。」

「你為什麼不搭理我？」

「哎，你說句話啊。」

「同學一場，要不要這麼冷漠？」

江茶被他煩的忍無可忍，伸腳踢他：「自己不學習，別打擾別人行嗎！」

她覺得，自己真特么命犯小人！倒霉透了！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招惹了這麼個惡魔。

陳旭東是兩個月前從十三中轉來的，還是文科班的，按道理說跟她是八竿子打不著。只不過是她跟趙曉悅去廁所，經過他的教室時，趙曉悅玩鬧推了她一把，她沒站穩，正好撞上剛從教室出來的陳旭東。

真的只是撞了他一下，而且她當即也趕緊道歉了，誰知道這傢伙記了仇，有事沒事過來找茬。

小姑娘覺得自己踢得挺用力，但踢在渾身骨頭的陳旭東身上就跟撓痒痒似的，沒什麼感覺。

他湊上前，板寸下的那張臉，看上去就不像什麼好玩意兒，壞透了。

「生氣了？」

「離我遠點，一身的煙味，臭死了！」女生嘖一聲，動作迅速往後仰，遮住小鼻子眼裡滿是嫌棄。

這個動作搞的少年也是很尷尬，但他不能慫，下巴高傲的揚起，睥睨她，「這是男人味，你懂個屁！」

江茶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樣子，低頭繼續做題。

趁她沒注意，陳旭東掀起衣服，悄悄聞了聞。

呸！哪有味道？明明就抽了兩口，這女生的鼻子怎麼比狗還靈啊。

陳旭東安靜下來，坐著玩手機。過了一會兒，他似乎覺得沒什麼意思，也沒說話，直接起身離開。

眼角瞄見他出去了，女孩緊繃的身體鬆了下來。她餓的胃疼，輕輕揉了揉肚子，鬱悶的撐著側臉一邊做題一邊想。

以後可得注意點，離這個神經病遠點，幼稚又難纏。

影子遮住了光，她抬頭，看到陳旭東又回來。

其實江茶真是個脾氣很好的小姑娘，說話輕聲細語，乖巧懂事，除了學習，什麼也不太愛計較。那是一般情況，但她現在餓的前胸貼後背，這人還沒點眼力勁，一個勁的找茬，她心中的小火苗嗖嗖上漲，忍無可忍，猛地站起來拍桌子，氣勢恢宏。

「你到底想幹什麼？！」

單薄的女孩忽然炸毛，就跟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自己覺得夠凶了，但這小個子，還真沒什麼殺傷力。

男生看到她圓溜溜的眼睛，氣的面頰微紅，忍不住想笑，又覺得笑出來可能不太地道，薄唇微抿，把手裡保溫桶放在她桌上，懶洋洋道：「你吃我的午飯好了。」

江茶看著保溫桶，義正言辭的冷臉拒絕：「我不要！」

女孩冷著小臉，眼睛卻是巴巴看著，生理反射的咽口水，最後很艱難的挪開視線，怕自己妥協，堅定自己的信念，再次重複：「不、要！」

小女孩口是心非的樣子有點可愛呀。

陳旭東忍笑：「真不要？」

某人很有骨氣點頭：「嗯。」

如果她沒有咽口水，大概他會相信她的骨氣。

陳旭東慢條斯理的打開保溫桶，把一層又一層菜擺在課桌上，直接壓在她寫了一半的卷子上，香味在鼻尖縈繞，江茶情不自禁的咽口水。

她氣的爆炸，在飢腸轆轆的人面前擺上美食，這簡直是喪心病狂啊。

她推他，「都把我卷子弄髒了，你去你們教室吃！」

西紅柿雞蛋，糖醋排骨，宮保雞丁，還有一份米飯，這一看就不是學校食堂大鍋飯做的。當然，這確實不是，作為有錢任性的大少爺，每天都有人給他送飯。

男生直接拽過她的手，江茶沒提防，嚇得掙扎尖叫：「你幹嘛啊……」

筷子被強硬的塞進她手裡，陳旭東鬆開她的手，揉揉耳朵，操了一聲：「叫的真特么響，嚇死老子了。」

他不耐煩：「我吃了你的午飯，你吃我的，理所應當，趕緊的，別給我廢話。」

本來就是飢腸轆轆，結果這麼多吃的擺在面前，這個王八蛋還這副欠揍的樣子，本想等他滾蛋了，自己去小賣部再買個麵包，但現在，不吃白不吃，誰叫他先搶她的麵包，就吃他的！餓死他算了！

她握緊拳頭，梗著脖子：「這是你自己說的啊。」

陳旭東嗤笑：「趕緊的，磨嘰什麼。」

女生又生氣又餓，埋頭苦幹，心裡使勁詛咒他，一心要把飯吃光，餓死他！叫他成天精力那麼充沛，天天沒事找茬！

願望是很偉大，但女孩子胃口小，平時午飯也就吃個麵包，結果吃了三分之一已經飽了，吃飽後腦子清醒了，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蠢事。

陳旭東挑眉：「吃飽了？」

她悶聲嗯著，舔舔唇瓣：「我刷乾淨給你送過去？還是……」

少年盯著她嫣紅的唇，好半天，等她輕輕叫他的名字時，才回過神。

他覺得自己有點變態，掩飾性的咳了聲，起身動手把每一層放回去：「我自己弄，不用你管。」

保溫桶很快恢復原樣，少年哎了一聲，滿不在乎，似乎隨口問了句：「你真不記得我啊？」

「什麼？」

「我沒轉來前，我們見過。」說完他認真看著她的神情，企圖從她臉上看出什麼。

女孩茫然的看他，眼神已經給了回答，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息自己，雙手撐著課桌，傾身垂眸看她，頗有些咬牙切齒：「那你現在記住我了吧？！」

少年身上淡淡煙草的味道將她整個人籠罩起來，他長得很高，又留了個平頭，看上去特像個流氓混混，壞笑的模樣更是不正經，但也會勾的人臉紅心跳。但此時他漆黑的眼睛凝視著她，讓人感到壓迫。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