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八月十五之後,她確實是聽說了當晚崔家有幾個姐妹在聚賢樓和褚曼霜等人一起,與平都侯世子領頭的甲班眾人賞的燈會。當時也是一陣懊悔,沒想到二姐姐有這樣的手段能入得了那些人的眼,而她卻是錯失了這樣的機會。
而如今看來,那晚的事還沒那麼簡單。之前崔瑾珠還為了看平都侯世子一眼被眾人嘲笑得差點投湖,今日卻這樣當著她的面就給人遞信,可見得兩人交情不一般。這般想著,崔瑾珊的心便怦怦狂跳。即便不是平都侯世子,世子爺身邊的那一圈人也個個比蔣文昊有更好的家世和才學。有此機會,她怎能不心動。
做完這些,崔瑾珠卻是如無其事地帶人回了家,開始享受這好不容易盼來的一個月假期了。
而那邊廂,楊越之剛與幾個好友出了書院門,便見到一個十一二歲穿著乾淨的小廝跑上來遞過一支小竹筒,小廝非常小聲地說了句「十五之恩」便匆匆告退了。
楊越之聞聲卻是心中一跳,腦中浮現那日那穿著粉嫩、頭戴珠冠的崔家六小姐一臉與之打扮完全不符合的戲謔笑容,便不由自主接下了竹筒,在沈俾文幾人的哄鬧聲中,狀若無事地仔細收了起來。
抬眼看到一臉調侃之意的沈俾文,楊越之不知為何便有些心虛。
這日晚上,楊越之與沈俾文幾人在花滿樓中玩鬧至月上中天,幾人或吟詩作樂,或與女妓戲酒調笑。
沈俾文喝得也有些多,將頭埋在花菱懷中,呼出來的熱氣直癢得花菱咯咯直樂。
凌雪坐在楊越之身邊,輕輕挨在他身上,雙目柔情似水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與人說笑,談天說地。
凌雪見他空杯,便提起酒壺替他斟酒。楊越之卻不打算多喝,抬手抓了她的手放在膝上,無意識地輕輕捏著。凌雪紅了臉,貼在他身上連呼吸都輕了。
旁邊魏姜見了便笑道:「謹安,你是真真艷福不淺啊!花魁對你死心塌地,女學生們更是主動向你遞書信,你們家是不是供了月佬啊!」
「胡扯!月佬是綁紅線的。」褚良為悶了口酒後介面道。言外之意是不管是凌雪還是那遞書信的女學生,都不可能是楊越之手上紅線另一頭綁定之人。
褚良為知道自己老爹想把三妹妹許給三皇子,陛下對三皇子的意屬顯而易見,如果真成了,以後褚家便貴不可及了。可是褚良為卻不喜歡三皇子乾旭光的為人,看起來溫文爾雅、寬厚仁禮,骨子裡卻是個斤斤計較的小氣鬼,還陰險狡詐,愛使些上不了檯面的小手段。
再說陛下多年之前便有心要收褚家兵權,要是褚家想要太子妃之位,不拿出點實質的東西,陛下怎麼可能讓褚家如願?
平都侯世子就不一樣了。即便楊家手中只剩下了十萬兵丁,還是在他三叔手裡。但是他陛下已是開口允了楊越之成親之後襲爵。到時候,包括楊家那十萬精銳和可能比他們褚國公還要豐厚的家資,都會到楊越之一人手上。
兩家若能強強聯合,就是未來皇帝陛下發混,他們手上有兵有銀,有何可懼?遠比交了兵權看人臉色來得強!
這般想著,褚良為便起身去拉凌雪,凌雪一時不查還真被他拉到了懷裡,嚇得她白了臉,雙手擋在胸前不敢用力推拒,雙目看向楊越之隱含求助之意。
「謹安,今晚你便把凌雪讓與我吧!」褚良為借著醉意將凌雪用力按在身側,另一手還伸手摸了上去。
凌雪急得閃身想躲,卻被牢牢抓著一動不能動彈。她雙目隱隱含淚,只能幽幽看著楊越之,兩眼似是能說出話來。
魏姜看著這場景卻是皺起了眉頭。
自從楊越之在一年前以千兩黃金及一首《詠雪》買下凌雪初夜,之後便一直包著她,沒讓其他人近過身。幾位好友見此也從未對凌雪動手動腳,不料今日褚良為竟借著酒勁裝瘋賣傻,何其不要臉!
「你要女妓,這兒多得是,何必為難人家凌雪姑娘?」魏姜說這站了起來,便要阻止褚良為。
「什麼凌雪姑娘?她不也是女妓嗎?有什麼不一樣的?我今晚就要她了!」褚良為耍著酒瘋不肯放手,卻是邊胡亂喊著邊瞧著楊越之的臉色。
魏姜有些惱怒,上手便扯住了褚良為另一隻手臂,不讓他再亂摸。褚良為卻不依,兩人一時僵持在那裡。
另外幾人似也想站起來幫忙拉架,只有沈俾文仍躺在花菱懷裡不動彈,何清河提起一壺清茶替楊越之緩緩倒上。
楊越之輕輕笑著並不說話,拿起茶碗小啜一口,放下之後才對著魏姜道:「別理他,讓他一個人瘋去。」
說完又對凌雪道:「回頭他還要喝,你便攔著他些,別喝死了。」
凌雪聞言卻是紅了眼睛,顫抖著身子微微低下頭,緩緩矮身福了福身,便把褚良為領到了別處去了。
魏姜看著有些不忍心,轉頭卻見楊越之像是沒事人一樣在那邊憋著笑看沈俾文摟著花菱喊「妹妹」。
魏姜便坐到了他身邊,狠狠喝了一杯酒後,嘆道:「還是清渭了解你。」
楊越之卻是親手替他斟了一碗茶,推到他面前道:「你啊,太重情義,以己度人,便以為天下人都如你這般。」
魏姜看著眼前這碗茶,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眶漸漸紅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將酒杯輕輕放下,手指在茶碗口滿滿撫著,等情緒逐漸平穩下來之後,才開口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
楊越之聞言卻是嘴角一勾,轉頭看向他,笑問:「那若你想要東西,我也想要,還伸手去取,我還是你清楚的那個人嗎?」
魏姜看著眼前狀若輕鬆的楊越之,左手狠狠捏住了茶碗,直過了數息,緊抿的嘴唇終於鬆開,垂眸道:「那你便拿去。」
楊越之看著眼前頹唐的青年,抬手有些殘忍地掰開對方的手指,將其手中的茶碗取出,輕輕啜飲起來。
一旁沉默不語的何清河再次斟了一碗茶,放在了兩人面前。
當晚楊越之回到平都侯府,召見了姜瀾。
姜瀾還是上次一樣的緊身素衣,進來行了禮便束手等在一邊。
楊越之卻是手中把玩著那管小竹筒,看著眼前紙條上一筆漂亮的瘦金體,微覺詫異。
紙條上書:十五之恩,鹿亭侯府花宴請帖來還。
這一筆字寫得鋒芒畢露,氣勢凌人。完全想象不出寫字之人乃是一個十來歲的瘦弱小娘。當然想起她之前那些行徑,卻又覺得非她莫屬。
只是這話也說得甚是張狂,真想將它置之不理,待看她還將如何。
這般想著,楊越之卻是笑了起來,放下竹筒,將字條細細收了起來。
隨後站了起來,將另一樣物事遞與姜瀾道:「將這交給范茳,讓他聽姜先生吩咐辦事。」
姜瀾並不細看便將東西放入懷中。
楊越之轉回身看著桌上的青松盆景,想了想,又沉聲吩咐道:「查查崔家,看看他們家是否與哪家過從甚密。」
姜瀾聞言卻是有些糊塗,這崔家是有什麼特殊的?仗著與楊越之從小長大的情分,便也並不多想,直接開口問了。
楊越之便笑著道:「仲芳心悅崔家六娘,以仲芳的心性,兩家聯姻是早晚的事。沈家雖不能為我所用,但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世子爺難道是覺得崔家六娘能讓沈公子乖乖聽話?」姜瀾聞言卻是有些驚訝。
沈俾文這人,雖說是交友廣泛,為人仗義,似乎很好相處。但同樣他也恃才傲物,專斷獨行,沈家世家規矩甚嚴,也沒能攔著他花天酒地,交友不□□份地位,與勛貴子弟也來往密切,很是讓清流出身的長輩們頭疼。
這樣一個人,崔家這前十幾年名不見經傳、今年也才僅僅靠著一個毅試出名的小姑娘,能掌控得住?
楊越之聽罷卻是哂笑起來。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卻連他自己都已經要為她所用了,更遑論迷她迷得已是神魂顛倒的沈俾文了。
今天沈俾文興沖沖拉他去偷瞧她們考試,結果要不是他攔著,沈俾文能衝進舞房直接跪倒在那崔六娘身下去。就連他,看得也是差點醒不過神來。
這崔六娘,以後怕是要遺禍無窮了。
而將要遺禍無窮的崔六娘,第二日醒來卻差點被她娘給悶死。
崔瑾珠推開蓋在臉上的被子,哭笑不得地看著小趙氏道:「娘,今兒個是我放假,您為何興奮成這樣?」
小趙氏隔著被子摟著女兒,卻是開心地不捨得放開,嘴裡卻埋怨道:「自從你進了書院,便天天起早貪黑,就是休沐也有甚多作業。我連跟你說說話的時間都沒有。今日終於放假了,你可要好好陪我幾日!」
崔瑾珠聞言卻是樂不可支,索性也伸出手臂摟住小趙氏,手上一個用力便把她翻入床內側,左右開弓對她呵起了癢。兩人在床上嘻嘻哈哈好一陣,崔瑾珠才終於起得床來。
吃了早飯,去老太太那兒請安,小趙氏便說要去蓮華禪寺上香。
「珠珠最近忙著考試很是累了一陣,最近下了雪,蓮華禪寺那兒一園的寒梅正是該賞的時候了,我帶珠珠去散散心。」小趙氏坐在趙氏身邊,幫忙捏肩捶背討好道。
二房陳氏聞言卻是心中嗤笑小趙氏不會說話。去上香最好的借口便是替老太太祈福,你卻說是要去玩,卻把老太太留在家中,把孝道置於何地?
老太太當然也是不高興的,但是她卻不能如何。家裡幾個兒子,老大原配生的,大小是個七品教授,老三庶出原是七品縣令,今年留京做了工部正七品筆帖式,外官留京本是要降一級的,崔老爺使上了力,便算是明平暗升了。
而她生的兩個兒子,老二算是徹底廢了,每天飲酒作樂,不思進取。老四卻是她的心頭寶,前年考中了舉人,現便在家中靜心讀書。以後等他考中了進士,那便是前途無量了。要是老天一個不開眼,那老四也能捐個官。
可是捐官要錢,老爺一個禮部員外郎真真來錢不多,家裡田產店鋪出產也只寥寥,到時怕是還要三媳婦出點銀子。而老三也還能在官場上照顧照顧老四。
不管從哪個方面看,她都得給老三媳婦一點面子。
這般想著,老太太趙氏便一臉慈和地對崔瑾珠道:「珠珠這段時間是不容易,正該好好去散散心。蓮華禪寺的素齋最是出名,今兒個你們便在那邊定上一桌,喊上幾個丫頭一起去,這銀子祖母出了!」
崔瑾璧聞言便開心地上前摟著了趙氏,一臉親熱地與她撒起了嬌。
最高興的卻是二房七小姐崔瑾瑚。家裡幾個姐姐們都在女學讀書,平日里也不把出門當回事,三房的嬸嬸小趙氏也不苛待庶女,往日除了上學,但凡六姐姐出門必是要帶上四姐姐的。
只有她,嫡母不喜她,祖母忽略她,爹爹平時連見也見不著,她長到現在竟是只出過兩回門。聽聞這次祖母嘴裡說出「幾個丫頭一起去」時,她高興得差點咧嘴笑出來。
「我家小七便不去了吧,」二房陳氏這時卻開了口,「她平日頑皮,好好的新衣裳在她身上都過不了幾日,現在可沒出門的衣裳了。」
陳氏為人吝嗇,剋扣庶女用度府里人盡皆知。崔瑾珊是有她姨娘補貼,老太太見她要出門上學也不能丟了崔家的臉面,便也時時督促,才能有幾身出門衣裳。
崔瑾瑚卻是個小可憐,她姨娘早沒了,爹又個是沒良心的,被嫡母苛待,幾個嬸嬸也不能多插手。
崔瑾瑚聞言差點掉出眼淚來。
小趙氏也有些看不下去,不過不待她開口,大嫂季氏便說道:「我那兒還有璮兒小時候穿過的衣衫,雖是舊衫,卻是沒上過幾次身的。拿來與瑾瑚試試吧,二弟妹可別嫌棄。」
陳氏心中卻是真嫌棄,卻又不好真說出來的。
只是話已至此,老太太又看著,便只能僵笑著應下了。
如此事情便說定了,幾個姐妹們高高興興出了門,只剩小八因體弱留在了家中。
當蹲點在崔家門口的小廝福順看到崔家側門陸續出來的幾輛馬車后,便立馬機靈地跟了上去,等快跑著跟在最後那輛馬車旁細細聽了許久后,便迅速跑去了平都侯府找他家少爺去了。
沈俾文這時正是在楊越之這兒躲懶,懶洋洋靠在迎窗炕桌邊,拿著本詩集要看不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