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且不說外面的人如何在為她忙活,崔瑾珠這幾日在家中卻是過得還算不錯,除了每天都要想盡辦法安慰小趙氏讓她感覺有點難辦。
小趙氏在她面前憋不住話,沒過幾日便把高太醫的診斷說漏了嘴,等回過神,便一臉驚恐地看著她,似就怕她一個想不開。
崔瑾珠卻是遠沒有她想的那麼難過。
高太醫既說她下肢有知覺,難以恢復,便代表還是有可能恢復的,也就是並非就癱了。
而關於生育子嗣的問題,崔瑾珠微微嘆了口氣。
她上輩子便是沒有子嗣的,那次流產,不僅使她掉了一個六個月的男胎,還壞了她的身子,即便老侯爺當年暴怒賣了所有的侍妾包括生有子嗣的,也都無法挽回。
雖說重生到現在她都未想清楚過如何處理婚配問題,但是內心深處,確實還是想過要生育一個孩子的。而現在她被高太醫如此診斷,可見她是真的與子息無緣了。
既然如此,那便乾脆不需嫁人了,也省得她之後還得想法子阻攔小趙氏替她安排。
所以到最後反而還要她來安慰小趙氏:「娘何須擔心?當年我連青峰崖都能爬個來回,隨便跳個舞就跳成了最好的那個,現在不也就是抻到了腰嗎?過兩天起得床來,走個幾步就好了!」
小趙氏聽她說得輕鬆,心中明知並非如此,仍舊有些鬆了口氣。即便以後她真的不能走不能生育了,不還有她和玉珏嗎?她給她多多的家資,還要吩咐玉珏好好照顧妹妹。她能好好待在家中輕鬆過活,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吧?
只要她能想得開,一切總歸也不會那麼壞。只要她能想得開。。。
可是她自己想不開啊!!!她那麼乖巧的珠珠,那麼聰明漂亮伶俐、事事都能做到最好的珠珠,就這麼、就這麼要在床上躺一輩子了,再也出不去門,再也沒人知道她有多好,再也不會有男子喜愛她圍著她轉,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子女了。。。
小趙氏不知不覺便紅了眼,抬起手掩面便嗚嗚痛哭了起來。
崔瑾珠見狀嘆了口氣,抬手拉住她輕輕拍了拍。
等到楊越之回京時,已是半個月後了。他一到京城便直奔崔府,來到崔府門前,他飛身下馬,韁繩往身後一甩丟給侍從,便拉著身邊一六十多的灰衣老人往裡走。
當小趙氏得知平都侯世子帶著從江南請來的神醫來為崔瑾珠醫治時,激動得熱淚盈眶,趕緊將人請了進來。
楊越之這次沒有避嫌,直接走入了崔瑾珠的閨房,便見裡邊擺設簡單素雅,而正主崔瑾珠躺在靠牆的雕花大床上,正笑眯眯地看著他。
楊越之看著她臉上不帶一點苦澀的笑容,心中懸吊著的巨石便忽地放了下來。他曾想過,當她知道她再也不能走、不能生育后,會不會精神崩潰、痛苦絕望?會不會後悔當初一時衝動救了他?當再次見到他時,她是不是再也不會像以前那般,看著他的眼神總是那麼柔和,眉眼中永遠帶著抹不去的笑意?
當他回到京城、踏入崔府大門時,他心中的忐忑無人能知。但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當初的擔心是多麼的可笑。如果她是那樣的人,她又如何能做到那麼義無反顧地為他豁出性命?而他又怎會在此之前,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她吸引?
不就是因為她永遠都是那個自在豁達、心性堅定的崔瑾珠嗎?
他看著她柔和的表情,不由自主地便走到了床邊,對她輕聲說道:「我請了位大夫過來,讓他給你看看,也許你就能早點好起來。」
崔瑾珠打量著風塵僕僕的他,見他仍舊是一身遠行的裝扮,便知他還未回過平都侯府,心知他有多愧疚和焦急,便笑著道:「我這幾日過得可比以前舒坦多了,既不需早起,也不用做作業,高興了便看看書,不高興了就吃吃東西。你這大夫也請得太快了些,就不能讓我多逍遙幾日嗎?」
楊越之聞言卻是漲紅了眼,抿嘴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心中怎不知她就是只是在安慰他?高太醫早就與他說過,她的腰還未好全之前,只會日日疼痛,一絲移動都會加劇這痛苦,連普通癱瘓在床的病人在僕人幫助下的翻身放鬆都做不到,更可怕的是這樣會加速褥瘡的滋生,弄得不好便是全身潰爛的下場。
她怎麼可能過得舒坦逍遙呢?
他僵著臉沖她扯了扯嘴角,卻是笑不出來,只能側身將吳大夫讓了過來。小趙氏已是抹掉了眼淚,親自過來輔助吳大夫診治。
楊越之退出房外,在廳中焦急等待,直過了半個多時辰,吳大夫才走了出來。
他趕緊上前詢問道:「吳大夫,崔小姐的腰如何?能治好嗎?」
吳大夫邊接過小趙氏親手遞上來的帕子擦著手,邊轉頭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答道:「腰我可以給她治,只要她吃得了苦,以後坐立行走不成問題。」
楊越之驚喜地露出了微笑,小趙氏也感激涕零地看著吳大夫。可當他看著吳大夫凝重地面色,又漸漸斂了笑,沉聲問道:「是不是還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吳大夫剛剛便聽得兩人說話,料想世子爺恐怕是心儀這姑娘,下面的話便有些說不出口。可猶豫再三,他還是狠狠心開了口:「崔姑娘以後恐怕生育艱難。即便懷上了,也難以順利生產。很可能一屍兩命,不如不生。」這些話,還是得趁早講。
楊越之聞言怔愣片刻,開口卻是說道:「能走便好,其他的以後再說。」
吳大夫聽罷點點頭,與小趙氏說起需備好的東西,開始了第一次施針。
而楊越之站在廳中卻是獃獃地看著地面,一時腦袋空空。
如此崔瑾珠便開始了每天痛不欲生的扎針生涯。
因著有吳大夫在,丫鬟們膽子也大了起來,在吳大夫的指導下,每日動作輕柔地幫她翻身清理身體,扎完針后又用藥敷一遍,然後帶著滿身的葯翻回來繼續挺屍。
因著吳大夫說她的腰可以治好,院子里的氣氛便一下子輕鬆起來,連小趙氏都少了每日的消沉,漸漸都能聽到讓崔瑾珠分外想念的嘮叨聲了。
這段時間家中的晚飯都是在她房中用的,父親和哥哥都盡量說些高興的事情逗她們笑,崔瑾璮更是日日都過來,早些時候甚至連女學都不去了,天天陪在她身邊照顧她陪她說話。崔瑾玞也是如此。
連崔槿璧和崔瑾珊都來了好幾趟,崔槿璧過來時看著她的樣子還紅了眼,說話語氣都不像以前那麼尖刻了,只是皺眉說了她幾句不愛惜自己,回頭卻讓人帶了些上好的細棉布過來。這樣的布給癱在床上的病人做墊褥是最好不過的。
崔瑾珊也說了好些好聽話,但是眉眼間卻不見一絲悲痛。
幾個伯娘嬸嬸、家裡的親戚都來看過幾次,幾位先生和同學們也來過了,送來了些東西還有護身符什麼的,小趙氏也都一一收了起來,那會兒也都沒什麼心情看。
在崔瑾珠施了幾次針,竟然便能在翻身時微微使力后,小趙氏終於有心情整理那些東西,並與她說說閑話了。
「你大伯母給你送來了一些書,想是怕你躺床上無聊給你解悶的,以後我有空讀給你聽。」說著,小趙氏便喚來香茹,吩咐她將書找出來放在的她床頭抽屜里。
接著她繼續看禮單,忽地便嗤笑了聲,說道:「你這二伯母吧,摳摳索索也是到極限了!連她女兒都送來幾匹細棉布呢,她就送來一盆花,還是盆哪兒哪兒都能見到的茶花!」
崔瑾珠聞言笑了笑,卻是叫香茹把花也拿出來,看看大小合適,便讓她放在了窗台上。
「說起來,我這幾天剛聽說啊,」小趙氏說著便微微傾身,對著崔瑾珠神神秘秘地說道,「蔣家又來求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