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這般想著,他又隱忍著捏緊了拳頭,只點頭應下。
說完這些,崔瑾珠又沉默下來,抬眼看了看他,發現這是她重生以來少有的能細細觀察他的機會。
他好似比去年剛見到的時候又長開了些,現在坐在陰影里,眉眼顯得更為深邃。筆挺的鼻樑下,嘴唇微微抿著,不似平日里總帶著些笑意,今日的他顯得特別沉默。好像確實是長大了,脫掉了少年獨有天真氣息,看起來倒像是個穩重可靠的男人了。
其實她與小獅子真正一起說過的話很少,現在既不能像以前一樣將他摟在懷裡問他吃了什麼、玩了什麼、先生又教了什麼,也不能像與小趙氏似的只需在對方說話時給予幾句應和聲,兩人便能說笑一下午。
她見他仍舊低頭坐在那裡,似也沒有想走的意思,倒像是他以前小時候,夜深了也不肯回房去,賴在她房裡與她說話,想與她睡偏又不肯說出口,非得她開了口,才會紅著臉「勉為其難」地答應留下來陪她睡一晚。
這般想著,她不禁也笑了起來,遂也開口像小趙氏般,與他講起了家中的零碎事情。
「所以現在,三小姐的婚事反而就弄得不上不下了,五姐姐與她也生了嫌隙。」崔瑾珠有些好笑的說道。
楊越之默默聽完崔府與蔣家的八卦,沉思片刻后問道:「你是不是不太喜歡崔三小姐?」
崔瑾珠聞言卻笑了,抬眼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我倒沒有討厭她,只是有些私人恩怨,總歸不能見她過得太好。」
說完,她頓了頓,沉思片刻后又對他說道:「你去把燈點上,再幫我把那書架上的那本《春絮》拿來。」
楊越之被她之前那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聞言便立馬起身,就著月光點上了燈,又翻出了那本詩集拿來給她。
隨後卻被敲門進來的香茹嚇了一跳。
崔瑾珠比他鎮定得多,只吩咐香茹去外間候著,不許他人進來,便接過了他手中的書,從中翻出一張薄薄紙卷,遞與了他。
楊越之看著手中的紙,上面用秀氣的簪花小楷寫著一首五言詩:
隔窗嗅花香,
當軒聞鳥鳴。
晚霞風吹來,
思絮滿屋飛。
他看完抬頭望向了崔瑾珠,有些不解她的意思。
崔瑾珠便笑著說道:「念一遍與我聽聽。」
楊越之聞言一愣,猶豫半晌,才清了清嗓子輕輕念了一遍。
崔瑾珠側頭面上帶笑意,靜靜地看著他念著珠珠寫的這首詩,等他念完,又問道:「你覺得這首詩如何?」
楊越之覺得這首詩真不如何,平仄無律,讀來乏味,毫無深意,還連一個可圈可點的用詞都無。最重要的是,這字看起來就不像是崔瑾珠寫的,當然詩就更不像了。
但是猶豫再三,他還是開口含糊地誇道:「用詞清麗,意象貼切,很有靈氣。且念起來韻律十足,朗朗上口。」
說完他還抬起頭小心觀察了眼她的神色。他實在不能確定這是不是她寫的,萬一是呢?
崔瑾珠聞言卻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笑著說道:「那便送與你了,你好好收著吧。」
楊越之觀察完她的表情后,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猜對了,心中不由舒了口氣,又鄭重其事地將紙按原來的痕迹折了起來,收入了袖中。
雖說很是奇怪她會寫出這樣的詩句,又覺得人無完人,她在一些小地方表現得稍微拙劣些,也顯得更為可愛不是?而且她竟還想著要送他詩句。
這般想著,他下意識地摸著袖中的那張紙,心中卻是掩不住地溢出甜意來。
如此第二日,他便將自己平日里寫的詩整理成了個小冊子,當晚便帶了過來,與崔瑾珠沒說兩句,便略帶羞意地將之拿了出來,遞到了她手上。
崔瑾珠詫異地接過,並翻看了幾頁,隨後便笑了。原來他是以為她在與他交流作詩心得嗎?
心中笑著,臉上卻並未帶出來,只是隨口念了首,還絞盡腦汁地努力誇了幾句,果然便把他誇紅了臉,當夜就早早地回去了,並未像之前那般待到深夜。
等到他第三日來時,崔瑾珠已經習慣了。他既願意來,她便也不趕他走。
他來了便與他隨口聊幾句,聊到後面無話可說、面面相覷之時,見他還不願意走,想了想,又與他說道:「吳大夫說我這腰再過一兩個月便能起了,到時我回了女學可能就跟不上課程與考試了。你既來了,便與我講講課吧?」
楊越之聞言哪兒有不願意的?她既給了他日日過來的理由,他能不表現得喜形於色便已是足夠自製了。
翻出書來,他便與她細細講解起來。有些地方怕她聽不懂,還來來回回、想詞用典地解釋給她聽。
崔瑾珠靠在床頭笑眯眯地看他講課,覺得自家孫子不僅書讀得好、讀得透,講課也講得細緻,說話聲音好聽吧,人就更賞心悅目了。哎,是該早些娶孫媳婦了!以後他指定是個好父親。
而楊越之邊講課,邊眼角余稍看她隱在唇邊的淡淡笑意,卻也是越講心越甜,越甜卻是越專心不起來。好似那唇自己就能動,講著講著便飛到了他眼前,把他整個心思都緊緊抓住,再也想不了別的事。
這般胡思亂想著,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見他講課講到口乾,崔瑾珠便笑著與他指了指桌上她特地囑咐香茹準備好的、溫在暖爐上的茶水。
楊越之見狀便心虛地朝她笑了笑,收起書走到了桌邊。卻見桌上小路子上放著一壺茶,而放著茶杯的盤子里,除了幾個倒蓋著的乾淨茶杯,竟還有半杯似被人喝過的茶。
他看著那半杯茶,眼前卻浮現出了她將那蒼白的嘴唇貼上碧青的杯口,慢慢啜飲一口后,微張著的雙唇緩緩離開杯壁,卻是在上面留下的淺淺的唇印水漬的樣子。
心中不由便跳了跳,而他的聲音卻依舊平穩如常,並試探地道:「這兒還有杯喝過的茶,已是涼了,我幫你倒了。你身子不好,以後讓丫鬟注意著,放久了的茶便不能再入口了。」
崔瑾珠聞言便笑著說道:「那是我睡前喝過的,許是那會兒忙亂,香茹忘記收起來了。」她每日睡前還有許多事要丫鬟們伺候著做,房裡丫鬟本就只有兩個,加上個小趙氏,仍舊有些忙不開手。
楊越之背對著她站在桌邊,聽她隨口證實了他的猜想,卻是整個人都忽然熱了起來,連抓著那杯子的手都有些不穩了。
他將杯子拿到眼前,仔細觀察了杯壁,卻並未發現他臆想中的那些痕迹。猶豫片刻,他放輕了呼吸,緩緩將杯子貼上了自己的雙唇。
他睫毛顫了顫,似感覺自己正含著那片柔軟嫩滑的朱唇,他甚至還下意識伸舌舔了舔,隨後才張開唇,如飲瓊漿玉露般細細品嘗起杯中剩下的殘茶。喝完還不盡興,手指下意識地便旋轉起了杯口,忍住心中對自己的唾棄,又緩緩舔了一圈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