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派大星之戀

224.派大星之戀

225,

蟬鳴陣陣,穠翆蔭蔭,唐熠站在紅磚牆外的梧桐樹下,手裡握著一杯冰果汁。

大顆的水滴沿著果汁杯滑下來,滾過他細白修長的手指,掉到地上頃刻間就蒸騰幹了,只留下淡淡的印痕。

桑菡把果汁拿過來,試了試溫度,捋了一把杯壁上的水又遞還給他,「冰都化了,可以喝了。」

唐熠怔怔看著馬路對面的鐵門,接過果汁吸了一口,忽然抬頭問:「他還好嗎?」

八月的陽光穿過梧桐樹葉照在他臉上,三十八度的高溫下他的面龐依舊白凈清爽,連鼻翼都沒有汗漬。

他彷彿活在平行世界的另一個夏天,蒼白、清冷,宛如一絲脆弱的魂魄。

桑菡心裡軟軟的,酸酸的,拂了拂他細碎的額發,搖頭,「我不知道,從五月初他轉到這邊以後我就沒有來探視過了,局裡規定嚴格,他身份又比較特殊。」

「哦。」唐熠垂眸啜吸著果汁,鴉翅般的睫毛心事重重地微顫著,良久才低聲道,「我們進去吧。」

桑菡拉著他的手過馬路,將自己的工作證和探視許可遞給門房。片刻之後鐵門一側的小門開了,一名武警帶他們過安檢、搜身,收了他們的電子設備和探視物品,打開通向院內的門,「進去吧,你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這是一所極為特殊的醫院,專門收治各個看守所和監獄轉過來的、病情嚴重但不能保外就醫的病人。從外面看這裡平淡無奇,門上甚至連個牌子都沒有,但其實卻是由武警部隊駐守的,管理極為森嚴。

桑菡帶著唐熠走進前院,意外地發現裡面環境十分優美,住院樓掩映在蒼翠的樹冠當中,樓前修著精緻的假山和噴泉。三三兩兩的醫護人員進進出出,臉上表情平和,並沒有守衛那種冰冷嚴厲的感覺。

兩人在大廳再次登記,一名穿著粉色短袖制服的護士帶他們上電梯,直達頂層,「唐輝這段時間情況比較穩定,正在準備下一階段的治療。不過你們還是要注意態度和語氣,千萬不要刺激到他。」

「他上一階段的治療情況還好嗎?」桑菡握著唐熠的手,感覺他正在發抖,安撫地輕搓他的手指,問護士,「和於博士預計的相比怎麼樣?」

「還可以,狂躁方面得到了控制,但有點抑鬱。不過不用擔心,不發病的時候他和正常人是一樣的,很安靜。」

一行人停在一扇金屬門前,護士開了鎖,說:「你們進去吧,探視時間結束我會來通知你們的。」

護士走了,唐熠緊緊抓著桑菡的手,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房門。

房間不大,約摸十二三個平方,有一個半人高的窗戶,上面裝著護欄,唐輝就站在窗前。從被捕至今已經有五個月了,他看上去有些蒼白,眼神疲憊而空洞,和從前那個高高在上叱吒風雲的唐晟總裁判若兩人。

E病毒正在殘害他的大腦,四年了,能堅持到現在才開始崩潰,他已經算是奇迹中的奇迹。那些接受過「彼岸」改造手術的異能者瘋的瘋死的死,於天河做出一期方案的時候只有五個人能接受治療。唐輝改造最早,反而是其中情況最好的一個。

隔著短短三四米的距離,唐熠與他逆光對視,單薄的肩胛漸漸開始發抖,哽咽著叫了一聲:「哥。」

唐輝猛然扭過頭去,彷彿不忍卒聽這輕如鴻毛又重如雷霆的呼喚,喉結急促滑動了好幾下,才按捺心情轉過頭來,「小熠。」

唐熠鬆開桑菡的手,撲過去緊緊擁抱他,埋頭在他肩窩輕輕抽泣。唐輝幾次抬手,慢慢撫上他的頭髮,像摩挲什麼稀世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壓著氣聲說:「對不起,小熠,哥哥……讓你受苦了。」

唐熠只是搖頭,雙手抱著他的腰不撒手,像小時候無數次那樣靠在他堅實的胸口,感受他如父親一般可靠的氣息。

唐輝烏黑的眼睛漸漸泛起光亮,整個人終於從空虛世界回到了現實,撫摸弟弟的耳朵、肩膀、脊背,喃喃道:「怎麼瘦了這麼多,怎麼都這樣了……」

其實唐熠已經比在鯊魚島的時候健康了很多,只是在他眼中弟弟永遠是羸弱而需要保護的,永遠都長不大。

桑菡靜靜看著他們,等唐熠氣息微微平靜一些,才拖了把椅子過去,輕聲道:「小熠,坐下說吧。」

唐熠從鯊魚島回來不到一個月,因為被關在地底下一百多天,鈣質流失嚴重,站久了骨頭就受不了。桑菡拉著他在椅子上坐下,又勸唐輝也坐下,解釋道:「我們是上個月回來的,小熠剛剛做完兩期心理治療,我替他申請了探視。他很擔心你,怕你在這裡過得不好。」

唐輝眼睛發紅,五味雜陳地看著桑菡,「很久沒見了,你好些了嗎?」

「沒事,都好了。」桑菡畢竟年輕,四個月過去,從前那些槍傷都已經癒合了,「唐伯母也很好,她讓我們捎了你喜歡吃的牛肉醬,還有水果乾什麼的,都交給外面的人了,他們檢查過後會交給你。」

唐輝點了點頭,輕聲說謝謝,拉著唐熠的手說:「別哭了小熠,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這裡的醫生很好,環境也不錯,我靜下心以後看了不少書,都是你從前給我推薦的,《人類群星閃耀時》,還有穆旦和海子的詩集。」

他眼神溫煦地看著弟弟,柔聲道:「雖然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但我感覺離你更加近了,讀你讀過的書,聽你聽過的音樂……我終於有些明白你在想什麼,就像海子的詩里寫的——活在這珍貴的人間,太陽強烈,水波溫柔……人類和植物一樣幸福,愛情和雨水一樣幸福。」

唐熠停止啜泣,唐輝輕輕摩挲著他的手心,摩挲他指頭上細細的繭子,說:「小熠,保重身體,好好拉琴,好好複習,明年考個好大學,將來和阿菡一起好好孝順媽媽……」

「哥!」唐熠打斷了他,對這極為不祥的、遺言般的囑託感到深深的恐懼,嘴唇翕動,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唐輝手上有三條人命,雖然沒有一條是他親手殺害的,但都間接因為受他操控而死。儘管他也是超級腦案的受害人,為偵破工作立下不少功勞,可連桑國庭也不敢保證他還能活著走出監獄。

即便是輕判,死緩,他出獄也要十幾年後了,而他體內的E病毒還沒有徹底清除,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這些都是桑菡告訴唐熠的,從美國回來之後他們就約定,除了工作需要今生再不向對方隱瞞任何事情。

唐熠答應過桑菡要堅強,要理智,要理解法律鋼鐵般的無私。他知道哥哥完全是咎由自取,能有今天的結局已經是法外開恩,但此刻面對唐輝本人,還是無法接受可能永遠失去哥哥的現實。

唐輝看著他痛苦的眼神,完全明白他內心所想,對他笑了笑,說:「小熠,不必為我感到難過,能夠為我曾經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對我來說其實是一種救贖。我留在這裡接受法律給予我的懲罰,精神反而平靜,內心反而安穩。你能明白嗎?這不是法律強加給我的苦難,而是我期盼和渴望的榮幸,唯有如此我才能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唐熠依稀明白了哥哥的心情,他從來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他和博伊爾、珍妮弗以及拉姆·辛那些人不一樣,他在復仇的同時也在折磨他自己,現在他得到法律的制裁,反而是一種解脫。

唐熠反手握住哥哥的手,「我和媽媽都會等你回來,哥,你要為了我們保重你自己,啊?」

唐輝微笑著點頭。

時間飛逝,轉眼間探視時間已經到了,護士來提醒他們離開。唐熠難過極了,壓抑著眼淚與哥哥告別。桑菡拉著他離開房間,走到門口忽聽唐輝道:「阿菡,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桑菡讓唐熠在外頭等,自己掩上門回到窗前。

唐輝坐在椅子上,微微垮著肩膀,彷彿剛才與弟弟的會面已經耗盡了他的精神。他抹了一把臉,低聲說:「阿菡,我把小熠交給你了,請你……請你以後好好待他,哪怕有一天不喜歡他了,也要好好跟他說,盡量不要傷害他……他、他這輩子看似錦衣玉食,其實沒過過什麼真正的好日子,他從小到大依靠和崇拜的人,爸爸,還有我,最終都傷害了他,一次又一次讓他失望……我們都是懦夫,自以為是的蠢人,不配他的仰望……」

他微微側著頭,眼淚一顆又一顆地順著下頜滾下來,語氣又快又輕,「你和我們不一樣,你光明磊落,當得起他這份愛重。只是……只是小熠他從小敏感、多疑又任性,有時候愛過了頭,喜歡用極端的方式索求內心的安全感。請你千萬容忍他,如果他真的惹你不高興,讓你受不了,也不要罵他吼他,要好好教他,教不會……也請你慢慢地離開他,盡量慢一點,給他多一點時間緩衝。」

他難以自抑地捂住眼睛,語氣破碎,幾近崩潰,「他才十七歲,我在爸爸墳前發過誓,要照顧他一輩子,不讓他受一點委屈,可是我做錯了事,再也沒有這個資格了……阿菡,請你替我照顧他,儘可能久地照顧他,如果有來生,我願意用任何方法報答你,只求你一直愛他,永不負他。」

這大約是桑菡聽到的最慘烈最絕望的託付,他從未見過唐輝如此失態,如此低聲下氣、苦苦哀求。這個男人也許極端,也許陰險,也許愚蠢,但對家人的愛足以讓任何人動容。

桑菡忍不住紅了眼圈,啞聲道:「他是我用命換回來的,他就是我的命,我不必向任何人發誓,也會保護他一生周全。」

唐輝重重點頭,眼淚順著掌緣紛紛滴落下來。

外面護士在敲門催促了,桑菡往門口走去,手搭在門把手上,回頭輕聲道:「哥,保重,我和小熠,還有媽,都等你出來。」

金屬門重重關閉,桑菡拉著唐熠的手快步離開,依稀聽到唐輝壓抑的哭聲。唐熠腳步踉蹌,頻頻回頭,在電梯關閉的瞬間終於哭出聲來。桑菡將他緊緊抱住,不顧護士側目,用力之大彷彿要將他嵌入自己的身體。

這是他的命,是他用自己的命換回來的,一輩子的責任。

九月初,西堰市的天氣依舊燠熱無比。

中央空調不間斷地吹著涼風,唐熠和桑菡面對面坐在餐桌兩側,一個敲筆電,一個奮筆疾書。

鬧鐘響了,桑菡敲敲桌子:「同學,交卷啦!」

唐熠擰著眉毛嘆氣,將厚厚一本《十年高考必刷真題》扔給他,趴在桌上悶悶地生氣。

因為綁架事件,唐熠錯過了今年的高考,開學后必須上復讀班了。原本唐母是想他就近考本市的音樂學院或者電子大學,但從鯊魚島回來之後他堅持考桑菡的學校,說是想和他一樣成為一名刑警。

唐母拿不定主意,詢問桑菡的意見。桑菡認真研究了唐熠半年來的考試成績,又和父親詢問了唐輝入獄對政審的影響,最後決定支持他的選擇。

兩個孩子都堅持,唐母也就同意了。桑菡根據唐熠的情況專門制定了複習計劃,整個暑假都在監督他複習和刷題。

唐熠畢竟是個十七歲的孩子,理想再堅定,受點兒挫折還是會情緒低落。桑菡一邊要管著他,一邊還要鼓勵他,口才越練越好,社交恐懼也痊癒了大半。

可喜可賀。

「去把果盤拿來。」桑菡一邊閱卷,一邊指揮他的小學生,「老師要吃蜜瓜和葡萄。」

唐熠站起來,沒骨頭似的晃進廚房,少頃端了個水晶盤子出來放在桑菡面前。

「好啦別生氣了,已經有進步了,起碼題都做完了不是?」桑菡順毛摸,將一塊蜜瓜遞給他,「你缺了一學期的課,能考及格已經很不錯了。」

「及格有什麼用,你們學校錄取分數線那麼高,變態高!」唐熠扁扁嘴,像小奶狗一樣叼著蜜瓜坐到他對面,「你是不是有什麼秘訣沒告訴我呀?你是怎麼考那麼高的?」

「哪有什麼秘訣,不就是刷題么?」桑菡啃了一口西瓜,說,「別信那些玩著玩著就能考高分的邪論,那些人表面輕鬆,回家不一定怎麼吐著血刷題呢。」

「你倒是不吐血,你吃冒菜就可以了。」唐熠說,「我不管了,反正交給你了,你負責把我培養成學霸,考進你們學校。」

桑菡批完卷子,立起來對著他,「看,成績不錯,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你肯定能考上,相信桑老師OK?」

看著右上角紅色的數字,唐熠終於有點兒高興了,虎牙「嚓嚓嚓」地啃著蜜瓜,像個豚鼠一樣對他笑:「我要是考不上,你就不能給我當老師了,你心裡是不是特著急?」

「比你還著急。」桑菡搖頭嘆氣,「好了,今天上午就到這兒吧,午飯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家裡保姆請假了,何英忙公司的事情中午回不來,臨走囑咐他給唐熠管飯。

「不要,太難吃了。」唐熠對他的廚藝心有餘悸,連忙反對,「我還是個小朋友,正在長身體,你就不要再荼毒我了……我們叫外賣吧,海底撈吃不吃?」

「長身體還吃海底撈?」桑菡掏出手機定了粵菜,「咕咾肉、白灼芥藍,蟲草花排骨湯……還想要什麼?」

「楊枝甘露,多芒小丸子。」

「又吃甜食,你是螞蟻變的嗎?」桑菡嘆氣,但還是給他點了,隨後將筆記本電腦解鎖,還給他:「今天進步了,午飯來之前可以玩一會兒遊戲。」

「愛你!比心!」唐熠星星眼接過電腦,千恩萬謝,瓜也不吃了,打開遊戲喊他組隊。桑菡開了自己的電腦和他連線,Alpha和Resistor先後上線,配合默契地虐起了對手。

嗯……遵照Alpha大神的特殊要求,Resistor玩的是女號,大長腿雙馬尾少女,背著一把七弦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

桑菡專門截了個她的特寫,給自己的手機設成了桌面。

午飯之後唐熠回房間睡午覺,桑菡沒有午睡的習慣,但還是躺在旁邊陪他。

唐熠經過三個療程的心理干預,情緒已經比剛回來的時候平穩多了,但對桑菡的依賴也更加明顯。桑菡也許是從小家庭太開明,沒經歷過父母過度的溺愛,反而特別享受唐熠這種近乎病態的依賴。他暑假一直住在唐家,白天給唐熠補課,晚上聽唐熠拉琴,周末兩人結伴去游泳、打球,上周還一起看望了石湖農場的李維斯和宗銘。

桑國庭夫婦對他們的早戀(主要是唐熠太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憐兩個孩子半年來遭受的打擊,對他們聽之任之,偶爾也會打視頻電話聊聊天,或者寄一點零食過來。

唐熠面對桑國庭極為害羞,幾乎不敢跟他說話,但對何芷舒還好,會紅著臉叫她阿姨,偶爾在微信上跟她問好。

即使感情已經到了難分難離的程度,他們倆始終保持著純潔的戀愛關係,就算睡在一張床上,也從來沒有越矩的行為。

何芷舒曾隱晦地暗示兒子要懂得節制,畢竟唐熠才十七歲。桑菡特別光明正大地對母親說:「媽,我還是處男呢,你以後不要用這種齷齪的思想來YY我好嗎?」

何芷舒被他氣個倒仰,恨鐵不成鋼地說:「是誰說自己二十歲,對著石頭也能有反應的?」

桑菡面癱臉愣了半天,說:「他又不是石頭!」

何芷舒再次被他氣個倒仰,「正因為他不是石頭,老娘才好心提醒你!」

桑菡反將一軍,「媽你是不是太閑了?不然給我生個妹妹吧,免得老操心這些有的沒的。」

何芷舒恨不得穿過WIFI打他,桑國庭腦袋一伸出現在視頻里,摸著下巴說:「衰仔難得說句有道理的話,夫人你要不要考慮一下群眾的心聲?」

桑菡順利將母子矛盾轉化為夫妻矛盾,給自己驕傲地比心。

唐熠睡熟了,桑菡悄悄展開他的指頭,將自己的手抽出來,下樓去準備下午的卷子。何英正好從公司回來,喊他停下來陪自己喝杯茶。

「公司情況穩定了么?」桑菡問道。

何英神色疲憊,但精神還好,點頭道:「差不多穩定了,於總那邊派過來的財務副總很專業,解決了不少麻煩。現金流已經穩住了,股價正在慢慢回升,國慶之前只要不出大事,唐晟就算是過了這一關了。」

亞瑟資本的倒台拖垮了RIVER,而作為RIVER的投資公司,唐晟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再加上唐輝入獄,第九基金被查封,公司財務搖搖欲墜,股價連連跌停……

何英一把年紀頂在前線,焦頭爛額,關鍵時刻於天河向她遞出了橄欖枝,把自己的長姐、家族企業掌舵人介紹給了唐晟。

隨著一系列的調查、注資、重組,於家成了唐晟新的大股東,唐晟也終於在風雨飄搖之中穩定了下來,重新走上正軌。雖然這一戰唐家幾乎損失了三分之一的身家,丟掉了唐晟不少的控制權,但公司總算是保住了,有於家派過來的專業財務人員,資金運行比從前更加科學高效,何英作為董事會主席、總裁,今後的管理也輕鬆不少。

桑菡不懂商業運作,但看她語氣尚可,也就放心了,「那就好,有什麼事如果需要我幫忙的,您直接給我打電話就好。」

何英點頭。桑菡又道:「我明天就回學校報到了,恐怕要到十一長假才能回來,這段時間如果小熠有什麼不妥,請您一定第一時間跟我聯繫,千萬別瞞著我。」

何英道:「我知道,你放心吧,家裡現在就我們幾個人了,你和我的孩子是一樣的,不管什麼事我都會和你商量。」

桑菡放心了些,何英給他添了點茶,說:「明天一早我讓小二黑送你去機場,晚上你跟小熠好好說說,他捨不得你,又不肯拖你的後腿,心裡糾結,你要把話說開了才好……他被我和他哥哥慣壞了,有時候就是這麼任性。」

「我會的,他對我從來不任性,就算任性,我也是喜歡的。」桑菡有點兒臉紅,手指順著杯沿摸了半天,期期艾艾地道,「伯母,我……我想……我想……我能不能先……先和小熠訂婚?我知道他年紀還小,我不會有什麼過分的要求,我只是……我只是想大家都放心一點。而且我……我……我就想跟他訂婚。」

何英有些意外,然而很快便思考起這件事的可行性——雖然唐熠不夠婚齡,但訂婚又不受法律約束,定下來兩個孩子都放心些,也能安心學業。

「我是沒有意見的。」何英爽快地說,「不過你還是先問問你家裡人的意思吧。畢竟婚姻大事,必須先告明父母的。」

桑菡紅著臉笑了,點點頭:「我會的。」

下午照舊是刷題,桑菡壓抑著興奮沒有露出任何行跡。唐熠知道明天他就要開學了,情緒難免有些低落,但還算穩得住,成績沒有太大的波動。

晚飯後桑菡在客房裡打電話,唐熠在他門口徘徊了幾遍,到底憷桑國庭,沒敢打擾他,悶悶不樂地去琴房拉琴。

琴聲如泣如訴,巴赫的D大調硬生生被他拉成了悲劇。桑菡推門進去席地而坐,聽得好笑,等他拉完了,將琴弓搶過來說:「怎麼越拉越回去了,還不如我這個門外漢,來來來,我給你示範一下正確演奏方式!」

唐熠讓開位子給他坐,自己坐到他對面的地板上。桑菡一本正經地醞釀了半天,難得把面癱臉醞釀出了幾分藝術家的文藝感,然後拎著琴弓落上了琴弦。

一秒破功,鋸木頭似的聲音撕碎了寧靜的夜晚,昂貴的馬尾弓哭泣著摩擦瑟瑟發抖的琴弦,發出感天動地的噪音。唐熠忍不住捂起了耳朵,然而桑菡分外執著,吱吱扭扭地拉完了一整首曲子。

唐熠聽到後半段總算聽懂了,他拉得是《海綿寶寶》主題曲。

一曲奏罷,桑菡自己也被自己雷出了一身冷汗,擦了擦額頭,說:「海綿寶寶,我們去抓水母吧!」

他的聲音和派大星惟妙惟肖,唐熠露出小虎牙笑了,學著海綿寶寶的聲音說:「對不起,派大星,今天我要去上學,不能陪你去抓水母了。」

桑菡沮喪地說:「那你不在我該做些什麼啊?」

唐熠說:「我也不知道啊,以前我不在的時候你在做些什麼啊?」

「等你啊,等你回來啊。」

四周安靜下來,桑菡放下大提琴,跪坐在他面前,支著膝蓋說:「等我回來,小熠,我一放假就來看你。」

唐熠眼圈有點紅了,低著頭瓮聲說:「嗯。」

「你每天都要和我視頻,把作業發給我看。」桑菡說,「早上起床也要和我通話,跟我背當天的單詞和片語。周末要把作文本拍了發我,要去羽毛球老師那裡上課。練習的曲目都要錄下來給我聽……好不好?」

唐熠的眼睛閃閃發光,重重點頭。桑菡摸摸他的頭,說:「盡量和同學交朋友,但如果處不來也不要勉強,受了欺負要給我說,老師不好也要告訴我,知不知道?」

「知道。」

「胃痛也要告訴我,心情不好也要告訴我,想哥哥了給我說,我想辦法讓醫院准許你們通話。」桑菡說,「家裡有事要第一時間通知我,有女孩子追你也要跟我報備,遊戲里有人勾搭你,不許自己收拾,放著我來,我是你的男朋友,這是我的權利懂嗎?」

「知道了。」

「等有人勾搭我了你再出手。」桑菡低頭吻他的嘴角,「這是你的權利,懂嗎?」

唐熠下意識地往後仰,雙手撐著地面,細白的腳趾緊張得蜷縮起來,鼻腔里發出軟軟的哼唧:「嗯。」

桑菡點到即止,退回去跪坐好,深呼吸,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條精緻的手鏈。

手鏈鉑金打造,精緻纖細,扣子是一把鑽石小鎖,在月光下熠熠生光。

「求婚按理要送戒指的,但你還要上學,送了也沒法戴在身上,我就定做了這條手鏈。」桑菡取下手鏈,系在他纖細光|裸的腳踝上,因為尺寸有點緊,它正好卡在踝骨上方,如果穿著長褲,完全看不出來。

唐熠整個人都驚呆了,石頭似的愣在那裡。桑菡根本不打算請求他的同意,低頭在他腳背輕輕一吻,不容置疑地道:「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未婚夫了,唐熠,我已經預定了你的後半生,你屬於我了,懂嗎?」

唐熠呼吸急促,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腳踝,半晌才夢遊似的點了點頭:「那……那你也屬於我了,對嗎?」

「對,我只屬於你。」桑菡握著他的腳踝,感受那鉑金鏈子慢慢沾染他的體溫,彷彿自己的也擁有了他的溫度,滿心裡都是征服感帶來的滿足。

他終於忍不住覆過去吻住了他,無師自通地佔有他的唇舌,索取他的甜蜜……

「從現在開始,我們只屬於彼此,永不失約,永不背叛。」

「永……永不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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