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 132 章
喲呼!思維里短暫的黑暗過去,顧九的眼前忽然有了畫面。
他好像在做夢,在夢裡看到了蘭月的過去。
蘭月是一名舞姬,在青樓里與郝振文相遇。郝振文痴迷於蘭月的舞姿,蘭月則被郝振華的才華所迷。郝振文落榜離京時,要蘭月跟他回家,他要娶她為妻。蘭月便用自己攢了多年的錢給自己贖了身,改名秀娘,回到村裡,嫁給郝三郎。
就如同那對夜裡祭拜蘭月的父子所說,蘭月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注視下。當村裡流言四起的時候,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帶著惡意,就連說要與她相守一生的郝振文,對她的態度也開始有了變化。
婆母動輒大罵,妯娌時刻嘲諷,就連郝振文兩個兄長,私底下對她也時有言語調戲的下流舉止。她向郝振文求救,卻也只換來對方對她不貞的懷疑,他不許蘭月再穿從前在青樓時穿過的衣服,不許蘭月再跳舞,逼著她燒了舞服。
蘭月痛苦不堪,就在她以為最壞也不過如此時,沒想到人生還有更糟的時候。
婆母與愛慕郝振文的秋蓉當著她的面,明目張胆地污衊她偷人,她們撕爛她的衣裳,她被狼狽地拖出去,所有人都不信她,沒有人幫她,她被沉入水面時,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了好幾日沒回來的郝振文。她拚命地叫著三郎,求他救她。
但是她的三郎,雖然淚流滿面,卻躲在原地腳步不曾挪動半分,直到她徹底被水淹沒,也未開口阻攔。
蘭月死了,屍身被關在豬籠里沉在水底,她的魂體整日整夜地泡在水裡。郝振文跪在她落入的地點悲傷痛哭,但她卻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無比的輕鬆與解脫。
她恨、她不甘,她日日夜夜地哭泣,卻上不得岸,只能看著郝振文與秋蓉成親,看著他們拿著她多年積攢的錢買地做生意,日子越過越好。
她要變強,要回去復仇。她在這條河流里來回穿梭,將這條河流里大大小小的水鬼幾乎吃個乾淨,某一天,一個帶著斗笠的人忽然找到她,問她願不願意報仇。
之後,她按照那人的指示,飄到了王小蝶所在的村子外,等來了投河的王小蝶,與對方簽了鬼契,為的是利用她肚子里的孩子做血引,引動陣法。
這也是為什麼顧九會奇怪蘭月在可以讓王小蝶做替死鬼的情況下,卻還要簽限制她能力的鬼契的原因。
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他們會經過這裡,看出了蘭月的身份。而蘭月也並不是真的記憶模糊,她只是太執著過去,明明最開始那麼美好,為何她會落到這樣的下場。她留顧九他們喝喜酒,騙他們去找屍骨,只為拖延時間,想在忌日這天吃掉顧九補身體,增強陣法的力量,用以折磨郝家與村裡人。只不過最後她發現邵逸比顧九更好吃,才臨時改了注意
當然她失敗了。
而那個帶著斗笠的人身形模糊,顧九並沒有看到對方的長相,只大概能看出是個男人。
顧九還在可惜,就感覺到身體被猛然搖晃,他的思維像忽然掙脫了什麼,耳邊有了更加嘈雜的聲音。
「顧九?」
顧九睜開眼,對上一張血糊糊的大花臉,他愣了愣,才認出這是邵逸。
邵逸將顧九抱在懷裡,臉上第一次有了不耐、煩躁之外的擔憂,他看著發傻的顧九:「你怎麼樣,沒事吧?」
顧九剛想說我沒事,然後徹骨的寒意瞬間席捲了他全身,彷彿墜入了四九寒天的冰窖
「怎、怎麼……」這麼冷啊!
顧九張了張嘴,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他感覺全身血液都要被凍起來似得,身體都沒了知覺。
邵逸將顧九往懷裡再摟了摟,血跡未乾的手捧著顧九的臉,皺眉道:「你長不長腦子,怎麼什麼東西都敢吃。」
顧九頓時想起他之前抓著蘭月咬的場景,臉色扭曲了一下,蘭月雖然是鬼,但生前也是人,這算起來他和吃人差不多了,就忍不住乾嘔了兩下,一臉難受。
邵逸忍不住哼道:「我看你剛才吃得還挺歡的。」明明都神志不清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他和師父兩個拉都拉不住。
邵逸把還在流血的手腕遞到邵逸嘴邊,「張嘴。」
顧九抖著腦袋往後縮,用眼神詢問:幹嘛?
邵逸直接抓著顧九的下巴讓他張嘴,把手腕抵上去,讓血流進顧九的嘴裡,冷冷道:「我怕你被凍死。」
顧九沒力氣掙開,麻木的舌尖品嘗到了熱燙的鐵鏽味,這股熱湯,順著咽喉下滑,流入了四肢百骸。體內的寒意被驅散,身體重新有了知覺,顧九驚訝地看著邵逸,他的血居然還有這種作用?
只不過過了沒一會兒,暖意消散,寒意重新回到體內,凍得顧九又開始哆嗦。
這時候方北冥走了過來,催著邵逸:「把你師弟抱過去。」
顧九跟個冰雕似的縮在邵逸懷裡,被抱著走向旁邊,那裡用鮮紅的硃砂畫了一個陣法。顧九被放在裡面平躺著,一入陣法,他就覺得有熱氣撲面而來,舒爽地忍不住喟嘆了一聲。
邵逸退出去,方北冥拿傷葯過來,師徒倆坐在陣法外面,邵逸脫掉衣服,讓方北冥給他上藥。顧九身體都快凍僵了,他眼神使勁往邵逸那邊瞥,就見邵逸身體表面傷口無數,丟在地上的衣服幾乎快染紅了,實在慘不忍睹。
顧九心疼道:「師兄,疼不疼啊?」
邵逸白他一眼,「你說呢?」
顧九:「……」聊不下去了。
方北冥則開始碎碎念:「你們兩個,一個比一個不省心。逸兒,要不是小九被抓過去,你是不是就要放煞氣出來擊散蘭月?煞氣一旦被引動,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成功控制住嗎?還有小九,那厲鬼是能隨便吃的嗎?今天要不是你師兄在,你直接就被凍死在這了,你看看你現在,整個人都被陰氣裹住,師父和師兄都快看不清你長啥樣了。」
顧九原本身上的陰氣就濃,遇到方北冥后,方北冥給他佩戴了符紙,防鬼的時候還可以稍微收斂一下.體內的陰氣,此時他垂眼看自己的手,就見原本還很清晰的手跟纏了黑布一樣,整個人估計也是漆黑一團了。
顧九雖然差點死了,但是他沒覺得后怕,他躺在那裡還喜滋滋地問方北冥:「師父,我現在發現這些厲鬼也沒那麼可怕嘛,我連蘭月都咬了,以後遇到其他再想吃我的厲鬼,我就……」
「你還敢吃?」方北冥和邵逸異口同聲地打斷他。
顧九頓時弱弱道:「不、不是……我把他們捏爆?」
「這還差不多。」方北冥道。
邵逸則哼了一聲。
躺了一會兒,顧九感覺自己的身體終於沒那麼冷了,手腳可以隨意動了,他翻身坐起來,正好看到地上的紅色印記,他疑惑地皺皺眉,湊近看了一下,「師父,這不是硃砂吧?」看著,倒像是血。
方北冥道:「硃砂可鎮不住你現在身上的陰氣,那是你師兄的血,正好他今天流了這麼多,不用也浪費了。」
顧九:「……」
忽然勤儉持家的師父也有點可怕啊。
邵逸穿了衣服,他失血太多,掛了蜘蛛網似的臉煞白煞白的,看著也是枚小可憐。師兄弟兩個隔著一條陣法線坐著,看他師父清場。
之前顧九彈的硃砂線還在,沒死的郝家人已經有幾個醒了過來,他們或多或少都被怨鬼傷到,其中尤以秋蓉和老婦傷得最厲害。
秋蓉被郝振文啃了幾口靈魂,還被蘭月放了怨鬼蟲在臉上,這種蟲是怨氣凝聚而成,跟蠱蟲一樣,宿主不死它們就不會消失,玄門中倒是有法子消除。老婦親眼見鬼,先見自己兒子被蘭月殺害,又被怨鬼圍攻,她年紀大受不得刺激,此時醒得早,看著卻已瘋瘋癲癲,抱頭縮在那裡不停哭叫。
蘭月和只剩一小半身體的郝振文被扔在旁邊,都用縛魂鎖捆住。小弟和小紙人們圍在旁邊,對著兩隻鬼你撓一爪子我伸一下手,像扯棉花似得從兩隻鬼身上撕下一縷又一縷的魂體。
方北冥過去,將小紙人收起來,又將小弟擰開,「行啦,再撓就沒了」
小弟還不解恨似得,對著欺負了顧九的蘭月罵罵咧咧叫了幾聲,才跑到顧九身邊蹲著。
方北冥招來陰差將蘭月和郝振文帶走,是入地獄服刑還是投胎,都由地府審判。那兩個陰差走時,還回頭看了眼顧九,見他陰氣那麼重以為是鬼,嚇得顧九往邵逸背後躲了躲,方北冥攔住兩人解釋清楚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