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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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吳宗坤再次回到家中。
不過這次吳宗坤回來,引發了軒然大波,族長吳順福氣的準備動用家法。
吳宗坤沒有聽從吳宗林的勸阻,禁不住縣衙戶房司吏和典吏的蠱惑,決議承擔新龍里催課田賦的任務,這讓身為吳氏家族族長、征糧官的吳順福,氣的差點吐血。
吳宗坤回家的當天,從縣衙得到消息的里正就專門到家裡來了,叫了一大堆的苦,端著長輩的身份,懇求吳宗坤考慮到新龍里鄉親的苦楚,緩一緩田賦的收繳。
這還不夠,里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辦法,搬來了新龍鄉的耆老,也是告誡吳宗坤,收繳田賦的時候,要顧及到鄉里鄉親。
新龍里不過是新龍鄉所屬的一片區域,新龍鄉的耆老和新龍里的里正全部都到吳氏家族來說明情況了,這讓吳順福恨的牙痒痒,卻無可奈何。
整個的新龍里,也就是吳氏家族的情況還略微的強一些,耆老和里正明顯就是想著讓吳氏家族出血了。
身為征糧官,吳順福需要負責的僅僅是吳氏家族的千餘畝耕地,這裡面還有兩百多畝是免去賦稅的,當然賦稅的總額不會變化,就算是吳氏家族有農戶暫時無法繳納賦稅,吳順福可以想想辦法,先上繳賦稅,接著後面催繳,反正是吳氏家族的農戶,不擔心收不到田賦。
至於說整個新龍里的賦稅,自然是里正負責,其他的征糧官無法收繳齊全賦稅,那是里正和征糧官頭疼的事情,與吳順福和吳氏家族無關。
現在,不知深淺的吳宗坤,居然承擔了催課新龍里田賦的任務。
這種催課,可不僅僅是下來催繳賦稅那麼簡單,這等於是向縣衙和知縣大人立下了軍令狀,務必要收繳齊全田賦,如果收不齊,不僅僅是遭遇到知縣大人的訓斥,還有可能丟掉兵房典吏的差事。
新龍里一共有兩千多四百多畝耕地,田賦一共是七十兩左右,春季需要繳納四成的田賦,合計大約是三十兩白銀,其中吳氏家族佔據了千餘畝,春季需要繳納賦稅近十四兩白銀,剩餘的十多兩白銀,就是其他農戶需要繳納的。
或許吳宗坤以為銀子的數目不大,沒有多大的了不起,所以一口氣承擔下來。
當然,吳宗坤不是很清楚,他需要負責的是全年田賦的征繳,秋季徵收田賦的時候,不需要他開口,縣衙也會直接下達任務。
這一切,都是吳宗睿從羅典明嘴裡得知的,吳順福一直嚴格的封鎖消息,吳氏家族的其他人壓根不知道。
吳宗睿極不情願的來到了議事堂,他已經知道吳宗坤的事情,也知道這次來就是商議吳宗坤的事宜。
吳宗坤誇下了海口,那就要自己承擔責任,若是無力承擔下來,身為父親的吳順福,就要出面幫著解決,若是想著將這個負擔壓給吳氏家族,那絕不可能。
吳宗睿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進入議事堂,看見坐在上首的吳順福、左側的吳順年,以及站在下面的吳宗林和吳宗坤,吳宗睿的臉色微微變化,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宗睿來了,二弟,我們開始議事吧。」
還沒有等到吳順年開口,吳順福接著說了。
「宗坤到縣衙去做事情,已經是兵房典吏,雖然到縣衙的時間不長,可做事情勤勤懇懇,得到了知縣大人的青睞和讚譽,本次回到新龍里來催課賦稅,也是受知縣大人的委派,這是宗坤的機會,也是我吳氏家族的榮耀,宗坤,你務必好好做事情,如此才不至於辜負知縣大人的期望。」
吳宗坤看著吳順福,興奮的點頭,同時掃了一眼吳順年和吳宗睿。
吳順福的餘光,也掃視了吳宗睿。
「昨日和前日,我已經和二弟商議,也問過了家族的部分老人,新龍里去年遭遇到災害,很多的人家都沒有糧食吃了,這個時候催課賦稅,難度的確是很大的,不過宗坤代表縣衙到新龍里來催課,務必竭盡全力。」
說到這裡,吳順福的語氣變得凌厲一些了。
「新龍里的諸多鄉親,也是我們的鄉親,他們若是暫時無法繳納田賦,甚至陷於午飯吃的困頓之中,我們不可能置之不理,舉全族之力,也要幫助他們。」
「此番宗坤催課田賦,竭盡全力就好,實在無法繳納賦稅的人家,就不要催繳了,讓他們緩一緩。」
「不過這田賦是不能夠拖欠的,總是要按時上繳,故而我想了一個辦法,我們吳氏家族幫忙承擔一些,幫忙上繳部分的田賦,具體的辦法,二弟你說說。」
吳順年楞了一下,看了看上首的吳順福,不情願的開口了。
「族長要我來說,我就說了。」
「新龍里春季需要上交的田賦一共是二十九兩六錢銀子,其中吳氏家族需要繳納的田賦為十三兩七千銀子,這一部分田賦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剩餘十六兩六錢銀子,需要找到里正和征糧官,進行催課。」
「族長與里正商議過了,預計這一部分的田賦,能夠收到一半就很不錯了,剩餘的部分,需要我們吳氏家族幫忙承擔,待到機會合適的時候催繳。」
「具體的承擔辦法,就是按照吳氏家族擁有的耕地折算,除開免去賦稅的耕地,其餘的均攤,具體的數額,四月底五月初核算。」
。。。
吳順年說完,吳順福再次開口。
「這麼做也是為了我吳氏家族的榮譽,知縣大人如此青睞我吳氏家族,我們可不能夠落了面子。。。」
吳宗林一直用餘光看著吳宗睿,眼神裡面明顯寫著不安,其實這個辦法他是完全不同意的,家族其他的人問題不是太大,二叔也不會多說,他第一個擔心的就是吳宗睿。
吳順福說完之後,吳宗坤滿臉興奮開口了。
「父親,二叔,我一定竭盡全力,催課新龍里的田賦,此番得到了知縣大人的重託,我一定不辱使命,為吳氏家族爭光。。。」
「我看未這樣做必能夠為家族爭光,相反會讓吳氏家族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聽見這句話,吳宗坤的臉色瞬間變化,扭頭看著吳宗睿,惡狠狠的開口了。
「哼,你知道什麼,以為考中了廩膳生員,就什麼都知道嗎,家族的榮耀豈是你能夠隨意玷污的。。。」
吳宗睿臉上帶著冷笑的神情,上前兩步,不緊不慢的開口了。
「宗坤,既然你如此說,那我就好好說一番話,你聽清楚了。」
「其一,關於知縣大人之重託,純屬無稽之談,你用這等幼稚的理由來哄騙族長和二伯,居心何在,催課賦稅,由縣丞大人直接負責,若是要安排布置催課任務,也是縣丞大人直接發話,尚不需要知縣大人專門強調,再則,縣衙六房之中,戶房負責催課賦稅事宜,若是有催課的任務,也是戶房直接負責。」
「換句話說,全縣春季田賦徵收順利,功勞屬於戶部,與其他五房沒有多大的關係。」
「其二,關於吳氏家族諸多人口平攤其他農戶無法繳納的田賦事宜,我認為不合適,萬事皆有源頭,既然是宗坤主動承擔了催課賦稅的任務,那就老老實實去完成,想盡一切辦法完成,若是需要舉整個家族之力,還要宗坤催課賦稅幹什麼,其他人都可以做了。」
「其三,關於新龍里田賦的事宜,我來算算賬,也讓族長和二伯心裡有數,新龍里共有耕地二千四百餘畝,其中吳氏家族有耕地一千一百餘畝,全年承擔的田賦和其他賦稅共計三十四兩三錢二厘,摺合到每畝耕地賦稅是三厘一毫,得益於朝廷的恩惠,我吳氏家族有近三百畝耕地免去了所有的賦稅,不過總的賦稅沒有減少,也就是說,這些賦稅落到了剩餘的八百餘畝耕讀上面,每畝耕地的賦稅為四厘二毫。」
「我有幸取得了功名,家中十六畝耕地免去了賦稅,不過這些賦稅,也是吳氏家族其他農戶承擔了。」
「再來看看新龍里其他的耕地,合計一千三百畝,免去賦稅的耕地不足百畝,剩餘一千二百畝耕地全部都需要繳納田賦,就按照能收繳到一半的田賦來計算,那麼我吳氏家族剩餘的八百畝耕地,每畝耕地需要承擔的賦稅要增加二厘六毫,也就是說,我吳氏家族剩餘八百畝耕地,每畝耕地的賦稅達到了七厘。」
「現在再來看看每畝耕地能夠得到多少的收入,就按照每畝耕地收穫一石五斛糧食計算,米價最高為四錢銀子,每畝耕地可以得到六錢銀子的收入。」
「不過這樣的計算辦法,是保證不遭受災害的情況之下,是最高的收入。」
「去歲農田遭災,我吳氏家族也不能例外,糧食產量不足一石,有的甚至只有五斛左右,刨開各項開銷,沒有剩下的糧食,很多農戶吃飯都成為了問題。」
「官府徵收春季田賦,我吳氏家族尚需要齊心協力,才能夠度過這個難關。」
「宗坤,就因為你的一個決定,準備將我吳氏家族拖入到絕境之中嗎,你可曾知曉,讓吳氏家族的農戶承擔他們不應該承擔的田賦,將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
議事堂裡面安靜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吳順福看著吳宗睿,壓根說不出話來,吳順年的臉上,則是顯露一絲不經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