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上好些了嗎?」
「嗯。」重新躺回床上,宇文頡道:「病來如山倒,今日不用上早朝了。」
生病還有這好處?花春挑眉,伸手一探他的額頭,溫度適中,瞧他的臉色也紅潤起來,應該是恢復了不少。這樣的狀態其實是可以上朝的,然而他明顯想偷懶。
攤攤手,她問:「今日既然休假,那臣是不是也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覺?」
「就在這裡睡。」宇文頡半闔著眼看著他,「再休息一個時辰,你就可以去看摺子了。」
啥?!花春瞪眼,憑什麽啊!她照顧他這麽久都沒能好好睡個覺,還只讓她趴這兒繼續睡一個時辰?之後還要看奏摺?壓榨勞工也不是這樣的啊,她又不是機器!
滿眼的憤怒在對上帝王眼眸的時候瞬間化成了委屈,如果身後有尾巴,花春定然搖得比風車還快,「陛下,趴在這裡,微臣睡不好的。」
「嗯?」宇文頡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眼裡有些猶豫,「你想躺著睡?」
「懇請皇上賜恩,讓臣睡個好覺吧。」
說出這話,花春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慘了,連睡覺都得求個聖恩,這日子過得還真艱難。
想了好一會兒,宇文頡終於點了點頭,「好吧。」
花春一喜,正想謝恩回去側殿呢,就見他撐起身子,十分大方地往旁邊挪了挪,給她空出一塊位置來。
「……」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帝王一臉嚴肅地說著,拍了拍那空位,意思是:上來吧。
笑容僵在臉上,花春機械性地抬頭,看著面前的皇上,簡直不知道該說他什麽才好。
為什麽這麽豪放?她是個大臣,他竟然讓她睡龍床?這要是傳出去,她還不被太后以蠱惑君王之名,切碎了丟出去喂狗?
左右搖了搖腦袋,對於這種不要命的行為,花春是拒絕的。
然而宇文頡一向最討厭磨磨蹭蹭的人,直接伸手就把他給拎了上來,按在自己旁邊,「你別想太多,門上了閂,誰也不會進來。朕不過是看在結拜之情的分上讓你睡個好覺而已。」
一向少言的他,解釋起來話一點也沒省,雖然依舊板著一張死人臉,語氣也冷硬,但是就他這動作,花春覺得有點臉紅。
床咚吧這是?一隻手按在她的左手上,將她困在他的臂彎間,真是讓少女心撲通撲通直跳。這樣蠻橫霸道不講理,簡直就是古代版霸道總裁啊,一把扛起她,丟在了Kingsize的大床上,然後接下來就該一臉「邪佞」地對她道:「女人,你跑不掉的!」
別怪她想太多,這種少女心畢竟誰都有不是?
然而接下來宇文頡並沒有按照她心裡的劇本走,只鬆開她,拉了點被子過來,便自顧自地躺下,且還是背對著她,依舊十分嫌棄她的模樣。
少女心啪一聲摔成碎片,花春撇嘴。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果然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偶像劇不是哪裡都能上演的,她還是老老實實當個男人吧,也甭指望他會對她說「男人,你跑不掉的」這樣的台詞了,想太多是種病,得治。
這龍床下頭不知道鋪了什麽東西,軟硬剛好,又帶點溫度,睡起來十分舒服,花春一閉眼沒多久就陷入了夢鄉。
宇文頡是睡不著了,他轉過身來看著旁邊的人。
花京華外袍都沒脫,官服皺在一起,領子鬆了個口,一眼就能看見他精緻的鎖骨。額前有髮絲落下來,掃在他筆直的劍眉上,少了幾分嚴肅,多了一些溫柔。宇文頡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想替他把髮絲給撥開。
喉結微動,在手即將碰上他的時候,宇文頡反應過來,黑了臉,咬牙閉目,終究還是起身披了衣裳,去桌邊看摺子。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彌陀佛,他是個男人,是他的臣子,不是後宮妃嬪,不可褻玩。自己也不是斷袖,不可能對男人有興趣。
反反覆覆念著這話,宇文頡心裡如壓了巨石一樣沉重,憂愁地轉頭望了一眼無人的窗外。
【第二十二章人不在才思念】
一個時辰之後,花春依舊睡得香甜,宇文頡換好了衣裳,直接將人帶被子一起拎起來,遞給候在外頭的宮人,「送丞相回側殿休息,秦公公,擺駕豐禾宮。」
秦公公一愣,連忙派人把花丞相給抬走。看丞相那沉睡不醒和身上的龍被,他的心碎得更厲害了,「皇上……」
已經……鑄成大錯了嗎?!
「怎麽?」宇文頡滿臉凝重地看著他,「人還沒準備好?」
「回皇上,豐禾宮裡已經準備好了。」秦公公連忙道,「只是奴才在想,要不要先給太后稟告一聲?」
宇文頡抿唇,「不用了,朕先去看看吧。」
豐禾宮是一直閑置的宮殿,相傳前朝皇帝用那宮殿來收納男寵,宇文頡覺得臟,一直沒讓人啟用那地方。
但是現在,裡頭站滿了各式各樣的男人,清秀的、威武的、俊朗的、妖冶的。
站在殿門口的時候,宇文頡當真很不想進去,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咆哮,臉色也變得鐵青。
這表情跟現代人要出櫃的時候一模一樣。
秦公公在旁邊,輕輕嘆息了一聲道:「陛下,奴才找的都是乾凈的人,請陛下放心。」
宇文頡用吃了蒼蠅一樣的神情看了他許久,最終還是閉著眼,跨進殿內。
人生自古誰無死!
好吧,這句詩用在這裡不是很恰當,但是十分貼近他此刻的心情。
三十多個男人齊刷刷地朝著宇文頡跪了下來,卻一聲都沒吭,也沒喊吾皇萬歲。
孌寵啊,究竟是見不得光的東西。
迎著外頭的陽光,宇文頡的心情很複雜,坐在上位盯著這些男人發獃,一時間也忘記自己要做什麽了,目光四處找著,卻始終都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遇上花京華,他懷疑自己有斷袖的傾向,然而面對這麽多各式各樣的男人,他卻沒什麽特殊的反應,就跟看見朝堂上行禮的文武百官一樣自然。
他開始思考人生了,自己最近到底怎麽回事?想要的又是什麽?
豐禾宮裡一片死寂,秦公公額頭上的冷汗也越來越多。
這麽大的動靜,宮裡人自然是都會知曉的,要是皇上看一眼就走,那他還能幫著瞞一瞞,然而皇上在這裡一坐就是半個時辰,他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阻擋不了豐禾宮的消息飛往後宮的每一個角落。
所以,在此時聽見消息的太后拍案而起,氣得身子都在發抖,「什麽?!豐禾宮當真開了?」
惠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點頭,「開了不說,裡頭人還特別多,聽聞是秦公公派人去宮外接來的,皇上已經留在裡頭一個時辰了。」
「這像什麽話!」太后勃然大怒,「把皇上給哀家請過來,連著秦公公一起!」
「是!」
後宮眾人覺得天都要塌了,剛來一個淑妃不算什麽,丞相一直陪在皇上左右,那也不算什麽,可這莫名其妙弄進宮來三十多個男人,那就是出大事了啊!女人之間的戰爭是女人的,男人要是摻和進來,後宮妃嬪會空前團結,一致對外。
花春正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宮裡已經翻了天。
直到有個小宮女哭著撲到她的床邊大喊,「丞相!丞相爺!快去救救秦公公吧!快去勸勸太後娘娘啊!」
這聲音如雷貫耳,嚇得花春立即醒了,滿眼茫然地看著她,「發生什麽事?」
小宮女來不及多解釋了,拉著丞相就跑。
花春一路跑、一路辛苦的用石膏手整理衣裳和頭髮,匆匆的被帶進慧明殿,剛進前殿就看見那空地上趴著一個人,兩邊宮人舉著廷杖,一下一下狠狠地打著。
一看這場景,她就覺得自己的屁股也跟著疼了。實在是感同身受啊,好端端的又是誰挨了廷杖了?
花春仔細的看了一眼,立刻一驚,「秦公公?!」
一大把年紀的老人了,被打得嘴角出血奄奄一息,瞧得她心裡一緊,下意識地就停下腳步,喊了一聲,「住手!」
兩邊的宮人嚇了一跳,舉著廷杖看著他。
「丞相來了?」
太后余怒未消的聲音在殿裡頭響起,月見出來朝花京華示意,讓他進去。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啊?花春小跑步的走進去,先上前行禮,「微臣拜見太後娘娘、皇上。」
太后臉上怒氣瀰漫,整張臉嚴肅得嚇人,宇文頡坐在旁邊,眉頭緊皺,看樣子也是生了一場怒氣,奈何沒能贏過太后。
「花丞相,你伺候皇上左右,自然也該匡正帝王行為,告訴他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太后一張嘴就怒氣騰騰,「如今事情成了這樣,你是不是也該同罰?!」
花春拱手,聲音柔和地道:「太後娘娘請息怒,臣尚且不知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