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詩壇(1)
20世紀20年代初,聞一多開始走上詩壇。人的命運有時候是很難說的。如果從多少年以後的結局中再回頭審視當初的人生之路,人們常常會別有一番感慨。聞一多初上詩壇的時候,心目中只有三個詩人,即郭沫若、田漢和徐志摩。這三個人當中,除了徐志摩去世較早外,其餘兩個被聞一多看上的詩人,最終都和他走了同一條道路。雖然藝術和政治沒有必然聯繫,但在聞一多早年的朋友當中,和他有20多年交情的梁實秋,最後還是沒能與他走到一起。當然,這當中有多少是偶然又有多少是必然,還有待進一步研究。早年聞一多對魯迅也沒有他後來那樣的認識,他是先有了政治上的認識,進而才對魯迅重新做了評價。事實上,到20世紀40年代,聞一多對自己早年的許多認識都否定了。胡適不僅是中國新詩的最早倡導者和實踐者,也是庚款留美的學生,按說聞一多應該和他走到一起,就像他與梁實秋那樣,但結局是,聞一多一生當中,對胡適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好感,並且他們走了完全不同的兩條道路。所以有這樣的結果,讓人們不能不想到,也許他們當初對新詩的認識中就隱含了一些他們在氣質和精神上的不同,而這些不同,可能還不光是來自藝術的,不然很難想象同出清華又同有留美背景的聞一多怎麼會最終沒有和胡適走到一起,倒與留學日本的郭沫若、田漢成了同道。對於胡適,聞一多當時並沒有從政治上去評價他,他只是在有關新詩的研究中常常提起胡適寫的兩篇文章,一篇是《我為什麼要做新詩?》,另一篇是《談新詩》[1]。從他的這兩篇文章中,可以看到,聞一多對胡適在新詩上的認識是很不以為然的。青年時代,聞一多在他的許多文章中凡提到胡適,多數都很輕蔑。在《〈冬夜〉評論》中他就說過:「胡適之先生自序再版《嘗試集》因為他的詩由詞曲的音節進而為純粹的『自由詩』的音節,很自鳴得意。其實這是很可笑的事。舊詞曲的音節並不全是詞曲自身的章節。」[2]在《莪默伽亞謨之絕句》中,他說:「胡適教授蘇曼殊大師都譯過一點拜倫,但那都是些舊體的文字。」他在給吳景超和梁實秋的一封信中還說過:「感謝實秋報告我中國詩壇底情況。我看了那,幾乎氣得話都說不出。『始作俑者』的胡適先生啊!你在創作界作俑還沒有作夠嗎?又要在批評界作俑?唉!左道日昌,吾曹沒有立足之地了!」[3]聞一多在給其父母的一封信中還有過這樣的話:「北京胡適之主持的《努力周刊》同上海《時事新報》附張《文學旬刊》上都有反對的言論。這我並不奇怪,因這正是我們所攻擊的一派人,我如何能望他們來贊成我們呢?總之假如全國人都反對我,只要郭沫若贊成我,我就心滿意足了。」[4]當然,這裡所描敘述的聞一多和胡適的關係,只是今天的一點觀察,而非一定要用這點觀察來推斷聞一多後來變化的必然性。不過,1944年,聞一多在昆明的一次會議上,對於當時遠在美國的胡適還是說了很公道的話,他向大家建議:「利用楊振聲先生渡美之便,讓我們用今天晚會的名義,向於碩果僅存的新文藝引導者胡適之先生轉致敬意,並報道今晚的盛況。」[5]20世紀20年代初,聞一多還沒有直接和胡適打過交道,到了20年代末30年代初,聞一多參加了「新月」的活動,才和胡適常常見面,並有了交往,但那時,他們之間的關係很正常。1930年7月,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董事會第六次年會在南京召開,秘書長是胡適,也就是那次會議,決定將科學教育顧問委員會改為編譯委員會,胡適任委員長。當時胡適提名13人為編譯委員會委員,其中就有聞一多。這13個人分別是丁文江、趙元任、陳寅恪、梁實秋、陳源、聞一多、丁西林、姜立夫、胡先驌、王璡、胡經甫、竺可楨。[6]1931年,胡適過青島,和聞一多見了面,並喝了酒。後來,為了實現翻譯莎士比亞著作的計劃,胡適還給聞一多、梁實秋寫過信,告知決定成立一個翻譯莎士比亞全集委員會,五位譯者分別為聞一多、徐志摩、葉公超、陳西瀅和梁實秋,並計劃請聞一多任主任。[7]後來,胡適就此事給梁實秋寫信時,還多次問到聞一多,態度都十分友好。可惜,聞一多志不在此,最終沒有接這項工作,只有梁實秋歷時多年,以一人之功完成了這個計劃。從胡適20世紀30年代初對聞一多的態度中,可以看出,當年聞一多的思想狀態。應該說,他和「新月」的朋友們還是很有一些共同之處的。而那個時候,他和魯迅卻沒有任何聯繫。聞一多說過:「我跟魯迅先生從未見過面,不過記得有一次,是許世英組閣的時候,我們教育界到財政部去索薪,當時我也去了,談話中間記得林語堂先生說話最多,我是一向不喜歡說話的,所以一句也沒有說,可是我注意到另外一個長鬍須的人也不說話,不但不說話,並且睡覺。事後問起來,才知道那位就是魯迅。」[8]20世紀30年代時,聞一多和胡適等一班人來往很多,但到了20世紀40年代,他卻開始懷念魯迅,這很讓人深思。像多數青年人一樣,聞一多年輕的時候也很想出人頭地。21歲時,他曾在日記中寫下過這樣的話:「自茲鏟拔野心,降志雌伏,優遊世圃,寬厚歲時,未必不能出人頭地。」[9]「五四」運動是一場新文化運動,它的一個重要影響在文學方面。學生時代的聞一多也被時代的激情所感染,那時,他最想成為的大概就是一個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