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文化(1)(圖)
10年清華。從14歲進入,到24歲離開,應該說是聞一多初步認識社會的重要階段。也正是這一階段,對聞一多的影響極大,形成了他的民主觀念。當時的清華是留美的預備學校,學校非常美國化,主要課程都用英語講授,使用的也是美國教材,如公民課本就用的是美國公民課本。更為重要的是,在這樣的環境里,學生從小就學會了類似美國人為人處事的方式。早年清華的這種教育,多少年之後,才體現在中國的民主化運動中。庚子賠款資送的清華留美學生,後來成為了中國現代知識分子的主要班底,特別是中國早期的政治學者,差不多都是庚子賠款資送留美的學生,像胡適、張奚若、錢端升、羅隆基、王造時、蕭公權等。可以說,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對中國民主化傾注心血最多的,也就是早年出身清華的這些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後來被暗殺的三位著名知識分子楊杏佛、李公朴及聞一多,都是留美學生。梁實秋在回憶其清華生活時說,他在清華和美國老師相處,特殊受益的不是英文訓練,而是練習使用「議會法」。他說:「這一套如何主持會議,如何進行討論,如何交付表決等等的藝術,以後證明十分有用,這也就是孫中山先生所謂的『民權初步』。在民主社會裡到處隨時有集會,怎麼可以不懂集會的藝術?我幸而從小就學會了這一套,以後受用不淺,以後每逢我來主持任何大小會議,我知道如何控制會場秩序,如何迅速地處理案件的討論。」[1]聞一多在清華的經歷,和梁實秋相去不多。在清華,除了以美術和詩歌知名外,聞一多還是一個對校園文化活動非常熱心的積極分子。他是著名的學生刊物《清華周刊》的編輯,也時常在各種重要的校園活動中扮演主要角色。清華的校園文化,是分析聞一多那一代知識分子時必須關注的一個方面。清華雖然是按美國方式辦起的學校,但在當時的學生中,也不完全認同它的一切。梁實秋就說過,因為清華是庚款學校,總覺得有一些國恥的意味。聞一多在離開清華前發表的最後一篇文章是《美國化的清華》[2],在這篇文章中,聞一多對清華的批評相當尖刻,他說:我這意見講出來,恐怕有點駭人,也有點得罪人。但是這種思想在我腦筋里醞釀了好久。到現在我將離開清華,十年的母校,假若我要有點臨別的贈言,我只有這幾句話可經對他講。我說:清華太美國化了!清華不應該美國化,因為所謂美國文化者實不值得我們去領受!美國文化到底是什麼?據我個人觀察清華所代表的一點美國文化所得來的結果是:籠統地講,物質主義;零碎地數,經濟、實驗、平庸、膚淺、虛榮、浮躁、奢華——物質的昌盛,個人的發達……或者清華不能代表美國,清華里的美國人是不是真正的美國人,我不知道。不過清華里的事事物物(我又拿我那十年的經驗的招牌來講話),我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我敢於說我講的關於清華的話,是沒有錯的。我現在沒功夫仔細將清華的精神分析出來,以同所謂美國化者對照,我只舉其犖犖大者數端。作為一個有著10年清華經歷的人,聞一多對清華的批評不能說沒有一點兒道理,對於一個剛剛24歲的青年來說,聞一多過多地看到了清華的缺點,也可以理解,但也必須注意他的評價中相對偏激的一面。聞一多從小受的是美國化的教育,24歲時留學美國,但終其一生,他對美國的印象並不很好。他是一個有著非常強烈民族情感的人,同時對於生活在底層的貧民也有著非同尋常的感情,這是中國現代知識分子的典型情感,面對權貴,可以傲然而視,但在貧民面前,卻總滿懷無限同情,而且常常有負罪感。這種情感的擴大和漫延,就比較容易偏激,如果再加上個人性格方面的原因,就可以解釋聞一多20世紀40年代的突然轉變。聞一多對清華的批評,可以說代表了他青年時代的大體思想傾向,有深刻的一面、理想化的一面,但也有不切實際的一面。聞一多同時代的許多青年知識分子,受美國文化的影響很深,他們都是美國文化的受益者。不過,他們也有一個特點,就是對於美國文化很少像胡適那樣傾心、那樣熱愛。對於美國文化,胡適多是看好處,聞一多則正好相反。這個特點,到20世紀40年代,分野已相當明顯。聞一多先是批評美國太重經濟,不重理想。他說:「除了經濟,美國文化還有什麼?……他們除了衣食住的『用』外,還知道什麼?他們的思想在哪裡?他們的主義在哪裡?他們對於新思潮的貢獻在哪裡?他們的人格理想在哪裡?他們的精神生活又在哪裡?」[3]他認為,清華的學生在「實驗」方面很好,清華學生確有幹練敏捷之才。特別是在「五四」運動之後,更證明清華學生確實是可以的。聞一多是一個特別厭惡平庸的人,這是他個性中一個較為突出的特點。他特別指出:「清華學生不比別人好,何嘗比別人壞呢?很整齊、很靈敏、很乾凈、很有禮貌——很過得去,多數不吃煙、不喝酒、不打牌、不逛衚衕——很規矩。表面上看來清華學生真令人喜歡,但是也只是真令人喜歡,不能引起人的敬愛,因為他們沒有驚人之長。」[4]聞一多很有名士氣。除了批評清華學生的平庸之外,聞一多還舉出了清華學生的其他缺點,如膚淺、虛榮、浮躁、奢華。他這樣說:「以上所述的這些,哪樣不是美國人的底色?沒有出洋時已經這樣了,出洋回來以後,也不過戴上幾個碩士、博士、經理、工程師底頭銜而已,那時這些底色只有變本加厲的。美國化呀!夠了!夠了!物質文明!我怕你了,厭你了,請你離開我吧!東方文明啊!支那的國魂啊!『盍歸乎來』!讓我還是做我東方的『老憨』吧!理想的生活啊!」[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