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將計就計

第20章 將計就計

我入了宮,封了妃,卻連那幽王的臉都沒看清楚,還被賜居在離他十萬八千里遠的和鳴殿,在幽宮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種折磨,只要一靜下來,我滿腦子都是仇恨,我只想儘快殺了他,如果早一天殺了他,我就可以早一天結束這種煎熬。

不知為何,這幾日,我發覺和鳴殿好像新來了些許陌生的面孔,殿門內外值守的人也多了些。不由得問起甘棠:「和鳴殿彷彿新添了些許宮差。」

「王妃英明,確有此事,奴婢還沒來得及向您稟報。這是太王太後為王妃的安危著想,特意選送來的。王妃剛入宮不久,和鳴殿先是南院失火,后又沉香溺亡,太王太后擔心王妃受到了驚嚇,便讓內務監加派了人手,凡事多些照應。」甘棠婉聲道。

「我雖初來幽宮,但畢竟是這和鳴殿的主子,眼皮子底下接連發生狀況,我也難辭其咎,本還想著如何去向太王太后請罪,卻不想反過來還要勞煩太王太後為我操心,實在是罪過。如此,更要親自去一趟壽康宮了。」我伸出右手輕輕拂了拂左手的衣袖,那鴉青色底子的袖子上綉著的一隻褐色絲雀,彷彿「撲騰」一下要從那深邃里跳脫出來,連帶我的心臟也隨之突突地劇烈跳動著。

甘棠嘴角一抹淡笑,一面替我添茶,一面似有猶疑道:「請恕奴婢多嘴,王妃……好像未曾向奴婢們問起過南院之事?」

我淺淺一笑,抿了口茶,淡淡道:「既來之,則安之。如你所言,我初來這和鳴殿,本就陌生,生性又不是愛熱鬧的,有些事不問也罷。」

「王妃聖明。」

「只是發生那樣的事,怕是我想不知道也難,近來偶爾也能聽到宮人們私下談論此事。那南院住著的是左賢王的母親——雨滴夫人吧。」我淡淡道。

「回稟王妃,正是。內務監的總管昨日已查明,是值夜的小宮娥一時貪睡,燈籠隨手擱在了草地上,被野貓子掀翻了,才著了火的,那小宮娥已去領罰了。」甘棠低眉垂首在一側,雖鎮定,目光卻不看我。

「原來如此。」我佯裝大悟,接著道:「只是雨滴夫人為何會禁足在南院?」

甘棠仍是垂首在一側,頓了頓,緩緩道:「王妃有所不知,當年雨滴夫人觸犯了幽宮的規矩,先王在世時不忍處置,只在臨終前留下遺詔,命人將其終身禁足在和鳴殿南院。」

我淡淡地點了點頭,便不再問下去。這甘棠和雲夕所言相差甚遠,甘棠言辭閃爍,自不可信,而雲夕所言也無從證實。那日誤入南院,與雨滴夫人寥寥幾句,便覺得事情絕非這般簡單。只是按理說,雨滴夫人算是太王太后的親侄女,太王太后又如此偏愛左賢王,以當時今日太王太后在朝野中的勢力,即使左賢王沒有登上王位,雨滴夫人又何以淪落至此呢?

「替我梳妝吧,已來了這幾日了,早該去給太王太后和太后請安了。」我放下手中的玉碗,淡淡道。

甘棠應了聲「諾」,便起身攙著我徑直朝著梳妝台移步。

先是去了壽康宮給太王太后請安。一進壽康宮,綠庭生葳蕤,菊意滿庭芳,想必太王太后甚愛賞菊,滿院子上品的菊花開的恣意而自得,香氣清冽,色彩繽紛,襯得整個壽康宮寧靜祥和、威儀不凡。

一入外殿內,便有凝息香的氣息細細蔓延而來,這凝息香是用薄荷、香草、富麗菊、竹葉、石斛配製而成。從前,西虯宮中對焚香極為講究,宮中一等一的制香高手是代夫人,但比代夫人更勝一籌的不是別人,卻是我已故的母后。

此時,左右兩個紅衣宮女上前打起了步入中殿的帘子,三面紫檀木框白玉支腳屏風映入眼帘,繡的是一位穿著戰袍的女子騎馬帶兵征戰圖,畫中女子貌美而矯健,神姿英發,栩栩如生。對太王太后的智勇早有耳聞,昔日曾親自帶兵出征坐鎮指揮,想必這畫中女子便是昔年太王太后的樣子,當真是位有著英雄膽的美人。繞過屏風,中殿陳設十分簡單,卻極其講究。大約每一盞青銅燈盞上,均特製了八棱四角鎏金燈罩,四角下皆有玉葫蘆流蘇墜子做陪襯。

太王太后正斜倚在六腳軟塌上閉目養神。

「狐璽給太王太后請安,願太王太后鳳體康健,歡愉常在,容顏永駐。」我微微低著頭跪在地上施禮,不知為何,久久未得到太王太后應允,便只得一直跪著。

太王太后這兒的凝息香里薄荷的比例頗重,薄荷有提神醒腦祛頭風之效,看來太王太后定是時有頭風之症發作。離得近,軟塌茶几上的凝息香的薄荷氣味令我有些不適,險些失禮,眉間微蹙,換作淺淺地呼吸,極力維持儀態。

「起來吧。」

不知何時太王太后已起身站在我身側,一旁的甘棠趕緊攙著我起身,膝蓋有些酸麻。剛剛站穩,便見著雲姑帶著一眾宮人全部退到壽康宮殿外。

太王太後背對著我而站,發尾梳著郁蔥髻,一隻連環扣式翡翠釵斜插在左側,一襲絳色緞面銀線滾邊的長袍,系著玄色腰封,身姿依然娉婷。

「倘若要論起輩分,你本該管我叫一聲姑祖母的。」

「是。」我溫聲應和道。

「所以啊,這於情於理哀家都得令你多跪一會兒。這幽宮不比別處,我們西虯的公主一旦嫁入他國,就註定只有兩條路可走。」說到這兒,太王太后頓了頓,接著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很多事情不必哀家多言,你理應明白。」

不知為何,見到太王太后今日這般氣勢,我心中深感恐惑,此刻手心裡已出了些許汗,恭恭敬敬地立在一側溫聲道:「狐璽不敢,請太王太后教誨。」

只見她慢慢踱到我面前,兩顆明亮漆黑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注視著我,一字一句道:「要麼成為這後宮之主,要麼甘做階下死囚。」

心下猛地一驚,惶恐至極。細細想來,這偌大的幽宮上下,真正能令雨滴夫人落得如此境地的,怕是也只有太王太后一人。

沒準兒,太王太后大約已料到了我入幽的動機,此番話語許是試探,又許是拉攏。太王太后不是一般的女人,此時若是輕易暴露了自己的需求感,不僅得不到她的幫助,他日定會淪為她翻覆天地的工具,下場也絕不會比雨滴夫人好到哪裡去。可是,我若不表現出想要向她靠攏的誠意,怕是日後也別想有好日子了。

我屏住呼吸,緩了緩,悵然道:「狐璽7歲那年父王母后先後離世,幸有叔父叔母念及手足親情,待我視如己出,然而叔母后卻在我入幽前離我而去。如今又隻身在異國,狐璽心中的孤苦,旁人怕是不能理解的。狐璽本是為了兩國百姓能免於水火,才自願嫁入幽國的。既不曾想過要成為這後宮之主,也不願輕賤自己隨便就丟了性命。這幽宮之中,狐璽無依無靠,日後還請太王太后多多教誨。」

說罷,我便屈膝向她跪拜行禮,手心裡全是汗,低著頭心裡不停地告誡自己要保持鎮定,不能露出一絲驚惶之色。

太王太后隨即喜顏悅色,十分慈愛地雙手扶著我起身,溫聲道:「好孩子,快起來。我從第一眼見你,就知道你是個不一般的孩子,聰明懂事識大體。你自幼就是長在宮裡的,在西虯那也是備受寵愛的長公主,跟其他幾位嬪妃那是有天壤之別的。往後你只要肯聽哀家的教誨,哀家保證,這整個幽宮都將會是屬於你的。」

太王太后一面說著,一面輕拍著我的手背,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慈祥又暗藏鋒利的雙目,直直地盯著我的眼睛,看得我不由得低下頭去,心下有些驚慌,趕緊謝恩道:「狐璽謝太王太后垂憐。」

此時心裡已十分清楚,眼下我是逃不出太王太后的手掌心的,只有將計就計,假裝向她靠攏以自保。太子傅曾教導說:善於借力者善成。倘若真能借著太王太后之力除掉幽王,待我大仇得報,已然無憾,哪裡還會在乎這條性命?

從壽康宮出來,就沒見著甘棠的身影,這甘棠屢屢行蹤不定,其中必有問題。一想到她是太王太後派來的人,便覺著由她去吧。

一路上心中不停碎念,莫非叔父王所說的西虯內應是太王太后?可轉念一想,又覺這似乎不太可能。太王太后雖是西虯公主,可她當年遠嫁西虯可是迫於家族遭難。想當年,她娘家作為西虯王室的一脈,在一場內亂爭鬥中,死的死,貶的貶,流放的流放,她當恨毒了西虯才是。何況她已在大幽把持朝政多年,因此她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幫助西虯。而若以當今天下大勢來看,如果我猜的沒錯,她應想要滅掉西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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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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