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奴婢不敢勞世子記掛。」周沫兒福身行禮,知道他這是試探自己來了。
「你說說,我隨便聽聽。」江淮岳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端起粥。彷彿真的是拿周沫兒的故事當菜。
「奴婢大多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家裡的房子雖然沒有鎮國公府這麼富貴,跟一般的小官小富好像差不多,至於怎麼會被賣到鎮國公府,奴婢就不知道了...」
說到這裡,周沫兒心裡一動。隨即跪下道:「奴婢求世子幫我...」
這一番動作下來,江淮岳手裡的勺子頓了頓,問道:「什麼事?」
言簡意賅,這樣的態度本來就已經是拒絕。按大丫鬟的規矩和伶俐來說,這時候就該收回這些話,周沫兒卻跟不懂事似的。
「小時候的事情奴婢只記得一點點,那時候不懂,現在奴婢還是懂的,那樣的家世雖然不說富貴,也斷然不會賣兒賣女的,所以,奴婢懷疑自己是被人拐賣的,雖然鎮國公府對奴婢很好,奴婢不該如此,但奴婢就是放不下,想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家裡有什麼人?是不是有年邁的雙親等著我奉養?」
周沫兒低頭說著,聲音聽不出什麼異樣。從江淮岳的角度卻看到她面前的地毯上一點點暈開的水漬。
「你下去吧。」
疏離的聲音傳來。周沫兒心裡就沉了沉,有些失望。她這其實是試探江淮岳,對初夏還有幾分情誼。
如今看來,就是有也不多了。周沫兒出門后,想著小說里說江淮岳對她們這些前世給他生下孩子的丫鬟是有點厭惡的。就是因為這些人,那個人才鬱鬱而終...
雖然厭惡,卻沒到要她們命的地步,不過,等世子夫人過了門...
周沫兒嘆氣。本來以為江淮岳要是對初夏有幾分情誼,有他幫忙...現在看來還是得自己想辦法正月里去一趟京郊的慈善庵才行,希望一切順利。
那日過後,那三人都知道江淮岳確實不喜歡她們幾人了,以前還要幫忙穿衣,那天以後從來不用丫鬟伺候,都是他自己親力親為。
這樣一來,雖然能做的事情少了。以前周沫兒她們一天本來就不忙,要是江淮岳出門,她們就閑下來。如今江淮岳在府里,也不用她們伺候。
周沫兒還好,她甚至有些慶幸活少一點,現在她天天在家琢磨著綉荷包,上次給福來那個,就是她一開始繡的,簡單得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才隨便給了出去,這有記憶跟實際操作還是有區別的。
聽說盛國的姑娘嫁人,綉工也是抬高姑娘身價的一種,荷包帕子這些東西,只要上面沒有特意綉有含義的花紋,流落出去也沒關係,如果綉工好,還能傳出美名來。比如周沫兒的那個荷包,要是在盛國不能隨便送,或者送了就是表達什麼特別的情誼,她才不拿出來就這樣送出去。
畢竟她一個人,可沒有挑戰社會風氣的勇氣,甚至她以後還會嫁人。不求夫妻情深,相濡以沫,只求相敬如賓,互相敬重就行。
想要被人敬重,周沫兒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做到,目前能做的就是把綉工練練,要還是那個隨便幾片葉子的模樣,大概是沒辦法得到敬重的。
她這邊淡定的練綉工,那邊的幾個人卻急得不行,不明白好好的主子怎麼變成了這樣,這不要她們貼身伺候,一兩天還行,時日長些,被外人知道了,特別是老夫人和夫人知道,江淮岳不用她們貼身伺候,甚至衣服都是自己穿……江淮岳倒是不會怎樣,在老夫人和夫人眼裡,錯的自然就是下人,肯定是她們幾個不會伺候才會這樣。到時候,她們這幾個丫鬟說不定會全部被換掉。
這可不是小事,對她們來說這是關係著身家性命的大事。初秋稍微淡定些,她娘是鎮國公夫人,也就是世子的親娘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鬟,信任有加。
萬一真的這幾個丫鬟都換掉,她就算被換,也會有個好去處,大不了回夫人身邊就是。
初春是最著急的,她能到清暉堂伺候,就已經是她們家想盡辦法的結果,她的家人在鎮國公府都是下層的奴才,全家就她的活計光鮮體面,家裡的兄弟還等著她的身份說個好點的丫鬟,要是她更進一步,就更好了。如果真的被換掉,不說夫人和老夫人,她自己的爹娘就不會放過她。
這段日子江淮岳的反常讓她心慌,經常找借口不停在江淮岳身邊晃悠,希望他能想起來以前的情誼,明明前些天世子也算是暗示她了,她自己覺得馬上就能再近一步,這些日子一點動靜也沒。
她卻不知道,越是這樣,江淮岳看她的眼神越是冷淡,周沫兒冷眼看著,初春簡直就是自己在找死,江淮岳沒有把她們貶成粗使丫頭,就已經是看在上輩子生兒育女的份上。
至於初冬,她一向沉穩,這些日子也有點坐不住,見周沫兒淡定的天天綉荷包,可能懷疑她有好去處,明裡暗裡來打聽了好幾次,在江淮岳面前也沒少刷存在感。
這幾個丫鬟的動作自然瞞不過江淮岳的眼睛,他現在最喜歡的反而是初秋和周沫兒伺候。
都說無欲則剛,周沫兒也沒想到自己的不作為,居然得了江淮岳另眼相看。
不過她卻沒有在江淮岳身邊留下來的想法,這幾日的日子過得不錯,不代表以後都會這樣。男人和女人的關注點是不一樣的。
以後世子夫人進門,她要是還留在清暉堂……想想就自己是在找死。
還有一個周沫兒樂見的改變,就是趙如萱現在也得到了江淮岳的漠視,經常連清暉堂都進不來。
從臘八那天起,來清暉堂拜訪的女客一律要先稟告過江淮岳,才能放進來,這樣,趙如萱就經常被江淮岳以「不方便」為由攔在院外。
當然,前提是周沫兒不要是那個擋她的人,就比如這會兒……
「表小姐,世子說不方便,您不要難為奴婢。」周沫兒心裡嘆氣。
趙如萱沒說話,她邊上的盼兒就冷笑道:「初夏姐姐,你到底稟告世子沒有?我們家小姐親手做的點心,世子一向是最喜歡的,怎麼可能不讓小姐進去?」
周沫兒心裡翻翻白眼,餘光看到趙如萱神情滿是不耐,嘴上道:「奴婢不敢欺瞞表小姐……」
「盼兒,我們走吧!過幾日就是外祖母壽辰,表哥可能忙著為外祖母準備壽禮,太忙了才沒空見我。」這話說得意味深長,既警告了周沫兒,又為自己找了台階下。
看著主僕兩人漸行漸遠,盼兒不時回頭看看清暉堂門口。
周沫兒想的卻是老夫人的壽辰,臘月二十是老夫人的壽辰,沒幾天了……
「表妹回去了?」江淮岳坐在書案後面奮筆疾書,漠然問道。
周沫兒低頭恭敬狀。
「是的,表小姐說過幾日是老夫人壽辰,世子肯定在準備壽禮。」
說完這話,周沫兒餘光看到江淮岳放下筆,若有所思。
半晌道:「明天跟我一起上街。」
「是」
馬車慢悠悠的晃蕩著往前,周沫兒和初冬坐在門邊,從縫隙里往外看。
馬車裡面,地上鋪著毛氈,中間有個小几,上面點心茶水一應俱全,江淮岳斜靠在車廂里假寐。
慢慢的,外面熱鬧起來,人群說話聲隔著帘子飄進來,周沫兒坐直身子,她到這裡來了一個多月,可從來沒有出過鎮國公府上過街。
就連一旁一向穩重的初冬臉上也抑制不住的興奮起來,對她來說,今日是個好日子,不僅僅是上街,最重要的是世子上街選了她,從臘八那天以後,世子對她們就冷冷淡淡的。她不是不著急的,今日世子選她,是不是代表他對自己……
看著初冬莫名其妙就緋紅的臉,周沫兒看了看外面,搖搖頭。
「主子,玲瓏閣到了。」
外面說話的是江淮岳的隨從寒楓,還有一個翠柏,這倆人在江淮岳身邊的地位就和周沫兒她們差不多。
周沫兒率先下了馬車,看向邊上的所謂玲瓏閣,三層的小樓精緻細膩,大門處不少富貴的千金小姐帶著丫鬟進進出出。
江淮岳下了馬車,手裡拿著一把摺扇往大門處走去,一身天藍色竹葉紋錦衣,和頭髮上的玉簪交相輝映,好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周沫兒左右看看,還是和初冬跟了上去。
就在這時,又來了一架大紅色夾銀絲的芙蓉花紋的馬車,周沫兒餘光看到,心裡一突,有種塵埃落定之感。
「小姐,到了。」一個粉色薄襖的丫鬟掀開車簾。
果然,周沫兒看向前面的江淮岳,他聽到丫鬟的聲音就已經轉過身來,眼睛里的複雜一言難盡。
悔恨交加,憐惜,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