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陌生女友的簡訊

吱吱吱吱吱……

刺耳的剎車聲，響徹夜晚的十字路口。

紅色信號燈下，一輛黑色賓士橫穿車流，疾馳而過。

「大哥，再堅持一會兒！我這就找人幫你把子彈取出來！」車裡戴墨鏡的老司機焦急地喊道。

副駕駛坐著一位胸口染血的白髮老人，慘白的嘴唇微微顫抖：「這是報應……給老夫算命的徐大仙……死得冤枉……」

墨鏡男狠狠踩了一腳油門，咬牙道：「我就不信這麼大個朝陽區，還找不到一家小診所！」

望著車窗外閃過一棟棟掛著「春節停業」招牌的診所，老人眼中充滿絕望，冰冷的雙手緊捂胸口，手指間溢出的鮮血染紅了白襯衫。

墨鏡男打開車載調頻廣播，音響飄出舒緩的音樂。老人急促的呼吸放慢下來，耳邊回蕩起電台女主播性感的聲音：

「青春難免因愛而衝動，意亂情迷之時，愛的果實悄然而至……」

「三分鐘。」

「無痛。」

「只要三分鐘！」

「意外懷孕不用愁，李氏門診解煩憂。」

「春節特惠，價值3888元的無痛人流，團購僅需388元！24小時營業，節假日不休。」

「好男人，不會讓心愛的女人，受一點點傷。」

一首經典情歌淪為人流廣告的背景音樂。白髮老人在曖昧的旋律中垂死掙扎，臉色越來越難看。

墨鏡男伸手剛要換台，卻被一隻沾滿血跡的手按住。

「李氏……門診……」

白髮老人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黯淡的雙眸閃過一絲光芒，呻吟道：「人流大夫能取出嬰兒……取子彈……可以試試……」

墨鏡男想必大哥這是老年痴呆症發作了。一般經常墮胎的朋友們都知道：無痛人流的醫生用不著動刀子。可是眼下這情況有個醫生總比沒有強，他單手操控方向盤，一隻手用手機搜索「李氏門診」的資料，如下：

【主治醫師】：李清歡

【個人簡介】：東城大學醫學系在校生，本人利用課餘時間在自家門診實習，具備10年以上臨床經驗（婦科醫師執業證件齊全）

「證件齊全？」

墨鏡男嗤之以鼻，這不明擺著忽悠人嘛。醫學生得有本科畢業證，才能參加醫師資格考試，一個在校生怎麼能證件齊全？如果不是智障，誰能放心把懷孕的老婆交給一個沒畢業的大學生？

可是瞧見大哥痛苦的表情，墨鏡男只得像智障一樣打死方向盤，引擎發出瘋狂的咆哮。

四分鐘后，伴隨一陣急促的剎車聲，黑色賓士停在衚衕里的小診所門口。

砰！

門被一腳踹開。

墨鏡男攙扶著白髮老人，踉蹌地衝進診所，急得語無倫次：

「來人啊！流了好多血……快不行了！」

半晌，無人回應。

診所里沒開燈，寂靜的黑暗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你們走吧……」

陰森的角落裡傳出一個青年低沉的聲音：「這裡不接待臨盆出血的產婦……」

墨鏡男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摸到牆上的電燈開關按了一下。

燈光忽明忽暗，只見牆角蹲著一個埋頭按手機號碼的白大褂青年。液晶屏照亮他一臉驚疑的表情，彷彿剛剛在手機里見到了鬼。

「你就是李清歡？」

墨鏡男感覺這個平凡外表下帶有一絲神秘氣息的年輕人，應該就是簡介里提到的主治醫師。

昏暗中，李清歡點了一下綠色的撥號按鈕，抬頭看見來「墮胎」的是兩個大男人，不禁微微一愣。

「什麼情況？西醫的黑科技牛掰到能讓老爺爺孕育出下一代了？」

墨鏡男將白髮老人放倒在病床上，大喊道：「快快快！趕緊幫我大哥把子彈取出來！」

「子彈？」

李清歡起身一看，瞧見白髮老人襯衫上的血跡，頓時扭頭迴避。

「那個……我這裡是小門診，暫時不提供取子彈的團購套餐。」

墨鏡男臉色一沉，從黑西服里掏出一把銀白色金屬手槍，冰冷的槍口對準李清歡的後腦勺，大吼：「老子都在線付款了！不做就一槍崩了你丫的！」

話音剛落，李清歡剛才撥出去的電話號碼接通了。

手機揚聲器傳出一個女孩憤怒的咆哮：

「李清歡！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跟你說多少遍了，別再大半夜打電話騷擾我！我不想看你寫的爛劇本！」

女孩的怒吼聲驚天動地，連舉槍的墨鏡男都被嚇了一跳。

李清歡茫然地眨了眨眼，一邊翻看手機簡訊記錄，一邊問：「白小姐，我發現手機里有你發來的簡訊，你說你非常喜歡我的劇本。」

「醒醒吧，別總活在夢裡！我不是你的女主角，不是你寫的那種願意跟窮屌絲過一輩子的蠢女人。我以前喜歡的你是一個成績優異的醫學生，導演什麼的……你根本不是那塊料！」

李清歡愈發迷茫，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又問：「你還發簡訊說，不管我從事什麼職業都會支持我。你忘了嗎？」

電話里的女孩斬釘截鐵道：「抱歉，我跟一個暈血的醫生沒有未來……啪！」

嘀……嘀……嘀……嘀……

失戀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老師只能否定你的成績，老闆只能否定你的工作，而一個差點成為老婆的人把你整個人都否定了。

然而，李清歡平靜的反應就像一個小說讀者，正在閱讀陌生人的故事。他覺得這種劇情挺沒勁，為什麼有些男主非得在開篇被甩，再向前女友證明自己其實很牛掰？男人就算要逆襲也不必為了一個嫌貧愛富的女人，而是要為自己活出一個驚世駭俗的人生。

之所以如此淡定，因為李清歡壓根不認識電話里的女人，剛才給她打電話是因為發生了一樁靈異事件。

……

30分鐘前，手機突然震動。

李清歡發現手機通訊錄里，自動添加了一個叫「白潔」的陌生聯繫人。

白潔不是少婦，也不是女老師，她是一個新聞系的學妹。除了這個憑空出現的聯繫人，手機里還增加了856條李清歡與白潔互相發送的日常簡訊。最詭異的是這些簡訊的發送日期，居然顯示半年前！

這是手機中病毒了，還是詐騙簡訊的新套路？

百思不解的李清歡，通過翻看那些簡訊聊天記錄，了解到和白潔從交往到分手的全部過程。儘管這些事情壓根沒發生過，但這些莫名而來的套路，還是讓他感到不爽，幸虧當代沒有萬惡舊社會的包辦婚姻，要麼還不得搞出「退婚」之類的幺蛾子？

李清歡覺得自己像是被某種未知的力量，強行賦予了一些原本不屬於自己的人物背景設定，好像有些奇怪的事情要發生了，卻不知道是什麼。

這時，墨鏡男的胳膊有點酸了，緩緩放下手裡的槍，感覺眼前這個年輕人不簡單，竟敢在槍口前發獃，還有心情和女朋友打電話，難不成是一個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喂！你搞什麼呢！？」

李清歡偷偷編輯了一條12110報警簡訊，就在剛要按下「發送按鈕」的剎那，手機被一腳踢飛！

「媽的！」

墨鏡男高高抬起皮鞋，堅硬的鞋跟狠狠踩在手機屏幕上，發出咔嚓一聲脆響。

李清歡抗議道：「喂！我的簡訊！」

「少廢話！」墨鏡男用槍口頂住李清歡的太陽穴，厲聲吼道：「今天救不活我大哥，老子就讓你陪葬！」

說話間，墨鏡男腳下加重碾壓的力道，厚實的山寨手機被「咯吱吱」踩得稀碎。

李清歡心疼自己用血汗錢換來的高仿小米神機，想到用它看片度過的無數孤獨夜晚，剛才充滿活力的眼睛陡然黯淡下來。

墨鏡男誤會他在為前女友的事情難過，焦急道：「失戀算屁大點事兒！老子跟右手過大半輩子，不也活好好的嗎？一個拜金的馬子值得你這樣么？你是不是有病？」

「你怎麼知道我有病?」

李清歡自嘲地笑著，從白大褂口袋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紙團，展平后舉到墨鏡男眼前，只見標題赫然一行大字：

【診斷證明書：血液恐懼症】

想起該吃藥了，李清歡掏出一小瓶暈血葯，倒出兩片塞進嘴裡，「咕嘟」一聲咽了下去。

墨鏡男欲哭無淚，一拍腦門兒，「我丫真倒血霉了！好不容易找一家診所，醫生還特么暈血！」

這時，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白髮老人，緩緩合上雙眼，已經放棄最後的希望，有氣無力道：

「別為難那孩子……這把老骨頭活得夠久了……徐大仙沒算錯……老夫陽壽盡了……」

「大哥，我救不了你……我沒用啊！」

墨鏡男撲倒在老人病床前，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來，啜泣道：「大哥，我倆結拜時發過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說到「死」字的時候，墨鏡男緩緩把槍口移向自己的太陽穴。

瞧見這兩個關係可疑的男人一副就要自殺殉情的架勢，李清歡擔心診所里死了人，以後就沒法做生意了。

「槍下留人！」

李清歡高聲喝止。

墨鏡男轉頭看了過來，但沒有放下手裡的槍，因為暈血的人一看到血就會四肢厥冷、頭暈目眩，甚至喪失意識。這種狀態連一雙筷子都拿不穩，硬著頭皮拿手術刀做手術，無異於持刀殺人。

李清歡帶上一副醫用口罩，伸手指了指墨鏡男臉上的墨鏡，問道：「要不……我戴上你的墨鏡試試？」

墨鏡男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只是任由他把墨鏡從自己臉上一點一點摘下來。

李清歡戴上墨鏡以後，視野中的血紅色像被廣電和諧過一樣。

墨鏡男當然明白他想做什麼。他想做的事就好比一個蒙眼的人想用飛刀擲中別人頭上的蘋果。可是現在的目標不是蘋果，而是一顆比蘋果胡還小的子彈。這簡直聳人聽聞，無奈眼下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不忍直視一個年輕小伙在大哥身上動刀子，墨鏡男推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