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超越杜蕾斯

時光流逝，童年遠去。

歲月帶走人們心底里曾經擁有的那份純真。昔日充滿幻想的少年們在現實社會裡摸爬滾打，專註於成年人的法則，不再依照孩子的想法來思考人生。

曾幾何時，我們都與眾不同，幻想自己是動畫片里的某某某。我是奧特曼，你是葫蘆娃，他是中華小當家，她是巴拉拉小魔仙，幾乎每個孩子都幻想自己身上存在某種沒有被發現的超能力，一旦覺醒就能分分鐘拯救世界。

小時候，我們都是超人。

長大后，我們卻變成了凡人。

所有幼稚可笑的想法都被殘酷的現實抹殺得片甲不留。童年的純真幻想，既可愛，又可悲。童年的回憶里，我就像一隻愚蠢的土撥鼠。

……

以上10句旁白，出自李清歡最近創作的影視劇本《童年的土撥鼠》。關於一個成年人重生回到童年時代，不再像孩子那樣沉溺於中二的幻想，而是利用成熟的思維走向人生巔峰，彌補前世遺憾的故事。

國內外的著名導演都認為「學習寫劇本」是成為導演的第一步。因此，李清歡利用寒假時間每天研究創作劇本《童年的土撥鼠》，夢想有朝一日能把自己的作品搬上大熒幕。

故事進行到這裡，李清歡好像一個始終不懈追逐導演夢想的熱血青年。

其實不是。

12個月前，李清歡的人生目標和很多同齡人一樣是找份穩定的工作，月入過萬，買車買房，娶個漂亮媳婦，每年春節帶老婆孩子孝敬父母，不求活得風生水起，只求在親戚朋友面前不跌份兒。

至於，夢想……早就戒了。

關於「導演」這個童年的夢想，李清歡過去所做的事，只停留在上網追劇，充其量花錢去電影院支持喜歡導演的票房，僅此而已。

他以前只把夢想當成愛好，從沒考慮過付諸行動，卻挺佩服那些敢於貸款創業的同學，佩服那些勇於參加選秀節目的草根歌手，佩服那些不顧一切去追逐夢想的同齡人……

不管如何佩服別人，他始終不敢踏出這一步，因為害怕失敗，害怕夢想沒有實現，連老本行也荒廢了。

然而，自從暈血以後，他變得無所畏懼。

一個外科專業的學生得了暈血症，就好比一個廣播專業的學生突然成了啞巴。因為暈血，他連續兩次婦科臨床操作考試掛科，現在連最基本的畢業都夠嗆了，還怕什麼呢？

最主要的原因，他本來就不喜歡成為一名婦科大夫。雖然突如其來的暈血症給他的人生帶來一次暴擊，但沒有造成永久傷害，反而為他敞開一扇大門，讓他有時間靜下心來思考未來的路該怎麼走。反思過去的人生，他覺得最大的失敗就是光顧著佩服別人，卻沒有勇氣做自己。

生命只有一次，如果能在有限的生命里能用興趣愛好養活自己，該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誰不曾幻想過逃離一成不變的生活去扮演全新的角色，體驗另一種新鮮刺激的人生？

現在重新來過的機會就在眼前，他覺得與其被悲催的命運牽著鼻子走，不如主動改變自己，勇敢嘗試另一種神秘的可能。如果這輩子都在隨波逐流，臨死前回想起童年沒有付諸實踐的夢想，也會覺得遺憾吧。

……

那天，王局長走後不到兩小時，四個穿黑西服的保鏢來診所接墨教授回家，順便開走了那輛黑色賓士。墨鏡哥也在下午獨自離開診所。

臨走前，墨鏡哥蹲在診所門口抽了一根煙。

夕陽下，李清歡打量墨鏡哥的背影，陳舊的皮鞋，髒兮兮的黑西服，頹廢的造型就像一個淪落街頭的老藝術家。

墨鏡哥一邊抽著廉價的軟白沙，一邊像個怨婦似地抱怨著：

「李老弟，你知道么？我的演藝生涯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死去，感覺就像在島國拍毛片，除了人不一樣，鏡頭、道具、動作、連每次說的台詞都差不多。有些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隨時準備接客的小姐，還是臉被刮花了的那種。我今年46，跑了半輩子龍套，連個對象都沒混上。看來這輩子，我的第一次是送不出去了。」

李清歡望著墨鏡哥頹然的背影，彷彿看見自己的影子。

墨鏡哥叼著煙頭，回頭對李清歡說：「你放在櫃檯上的劇本，我看了幾眼。憑我在演藝圈摸爬滾打的經驗來看，我覺得你這本子跟著名編劇的沒法比，但重生這個題材現在很流行。我覺得你可以把這個劇本改寫成一部重生小說，發表到網站上連載，總好過你現在一分錢沒有。我認識一個叫『紅塵誌異』的作者，每天在家寫仙俠小說，平均每月稿費能賺800塊錢。」

李清歡默默計算月入800塊錢，一年能賺多少稿費。

見他半天沒有回話，墨鏡哥搖了搖頭，感慨道：「唉，年輕真好。你們這些有夢想的年輕人都不在乎這點錢，等到我這歲數就知道錢有多他娘的重要嘍。」

李清歡笑了，心說追逐夢想也得吃飯呀。他的確不在乎這點錢。他是非常、非常、非常在乎這點錢！現在父母不在身邊，房租和生活費都靠他自己，怎麼可能不知道錢有多重要？

墨鏡哥吐出一個煙圈，頹然道：「有時候我就在想，我這麼苦逼的人物設定，如果放在網路小說里，那就是主角的標配。老天咋就不能讓我穿越到別的世界風光一把呢？跳崖遇高人，得逆天傳承，一掌拍死龍傲天，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李清歡淡淡道：「那你別走了唄，留下等那個殺人兇手用真槍斃了你。」

「為啥？」

「死了就能穿越啦。」

「喂，你懂不懂啊！穿越和重生不一樣，不用非得去死！」說到一半，墨鏡哥不好意思地笑了，「靠！我挺大個人，跟這種事較勁。那些故事都是你們這些作者瞎編亂造的。」

「不完全是……」出人意料地，李清歡搖了搖頭，「其實想知道一個人是不是穿越者，很簡單。」

墨鏡哥挺意外，笑著問：「你會穿越？」

「其實，不是所有穿越者，都擁有前世的記憶……」李清歡似乎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墨鏡哥放下煙頭，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語氣變得認真起來，「李老弟，你看哥們兒都這操行了，有什麼逆天的套路就不能跟我說說？」

李清歡猶豫片刻，壓低了聲音：「關於穿越的內幕，在我們藝術創作圈裡屬於行業機密，你可別給我往外傳去。」

墨鏡哥一拍胸脯，「放心！哥行走江湖，風裡來雨里去，全靠一個『義』字！」

李清歡沉默了一會兒，彷彿下了很大決心，終於憋出兩個字：「看手。」

「看手？」墨鏡哥興緻勃勃地抬起下巴。

「沒錯，從一個人的手能看出他是不是穿越者。很簡單，一直盯著手心看，如果感覺手心發熱，那這個人就是穿越者。」

「真的假的？」

墨鏡哥一腳踩滅煙頭，聚精會神地盯著手心看了5分鐘。兩隻眼睛越瞪越大，震驚的目光好像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

「握草！這……這……這不可能吧……真的……哎媽……真的……好熱……」

李清歡點了點頭，「好好練，看好你。」

墨鏡哥走的時候，風是向東面吹的，他卻故意逆風而行。

李清歡記得那天是大年初一，老黃曆上寫著：【沖龍煞北，大利東方】

兩人再見面是幾個月後的事了。那時的墨鏡哥開的是一輛敞篷的蘭博基尼。不過，那些都是后話。

李清歡這個歲數的青年人，其實早就不相信穿越這種事情的存在，剛才不過隨口開了句玩笑。一直盯著手心看，絕大部分人都會感覺手心發熱。這不是手的問題，也不是眼睛的問題，而是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從而產生的心理作用。

李清歡始終相信自己的導演夢也是如此，只要把全部的精力和努力集中到研究創作上，總有一天會發光發熱，將未來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天，墨鏡哥離開后，李氏門診恢復了往日的冷冷清清。對於一個無人問津的診所醫生來說，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等待。

李清歡不僅是醫生，還是一個遲早要成為大導演的醫生，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他自己是信了。

關於墨鏡哥給的建議，李清歡覺得可以試試。畢竟，寫劇本也好，拍電影也好，不只是為表達自我，還要拿出來給觀眾朋友們欣賞。他也希望了解大眾是否願意接受自己的故事，只當做一次市場調查，賺到稿費就樂呵樂呵，賺不到稿費……鬱悶是肯定的……

幾經考慮過後，他把劇本《童年的土撥鼠》的故事經過修辭潤色，修改成一部重生小說，發表在一個名為「衝量影視文學網」的冷門小網站上。

從此作為成千上萬寫手中的一員，李清歡不是最會賺錢的那個，也不是最會寫書的那個，而是最危險的那個。

現在，他只想一個人靜靜的碼字，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因為正常人不會去警察出沒的診所看病。唯一可能來光顧的，只有那個槍擊墨教授的兇手。雖然他知道家附近有便衣警察24小時蹲點，但還是每時每刻都提心弔膽，唯恐稍不留神就會撲街。

所以，他是一個正在用生命碼字的人。

隨後的幾天里，李清歡堅持更新《童年的土撥鼠》，可是每天穩定零收入。他的生活費主要來源是靠診所門口的自動販賣機，24小時全天銷售安全套。

關於這個販賣機，他發現一種神奇的現象：成人用品販賣機晚上的銷售額是白天的10倍。

從心理學角度分析總結，他得出一個結論：凡是來這種販賣機買安全套的人，普遍比較羞澀，潛意識裡害怕被人看見。所以，為了造成診所里沒人的假象，他白天就算陰天也不開燈，反正就算開燈也沒人來看病，順便省了電費，一舉兩得。

試驗關燈幾天後，他發現販賣機里「杜蕾斯」和「岡本」的銷量整整翻了四倍！

最後知道真相的他眼淚掉下來，感覺心裡酸酸的，奈何自己這個大活人，居然比不上一台冰冷的機器！

通過這件事，他接受了現實，明白要維持生計主要還得靠賣安全套，不過作為堂堂一個血性男兒，他不甘心！

他要給自己定一個小目標！

他要在殺人兇手來找麻煩之前，努力讓稿費收入超過販賣機里杜蕾斯的銷售額！

這不僅要靠靈感爆發、字數爆發、編輯賞識，還要靠讀者賞臉。他知道現在讀者們的素質一個比一個高，肯定不會讓他的努力付之東流。

逐夢之路充滿新鮮和刺激，也充滿未知和困難。

《童年的土撥鼠》雖然是非現實題材的劇本，但李清歡本人是個現實主義者，認為只有努力付出換來的成功才更值得仰望。畢竟，現實不是網路小說，沒有重生過去搞房地產，沒有穿越到明朝當王爺。哪來那麼多不勞而獲的好事兒？開掛獲得的美好人生有意思嗎？嗯？真的有意思嗎？

嘀！嘀！嘀！

正在嚴肅思考人生的時候，耳邊突兀響起一個電子鈴聲。

那是從病床那邊傳出的聲音，李清歡過去掀開白床單，原來是墨教授賠給自己的黑色手機來了一條簡訊。

李清歡這幾天一門心思埋頭碼字，居然把這茬給忘了。

然而，他拿起手機的瞬間，忽然愣了一下，低頭仔細看了看。他發現手機外殼的材質不像金屬，手感輕得就像拿起一塊木頭，聞起來也有一股木頭的清香味。他連忙找來一塊強力吸鐵石試了試，居然感覺不到一絲吸引力！

難道這是一部完全用木頭做的手機？

這好像不太科學……

李清歡翻看手機簡訊記錄，只見第一條簡訊的發送人是墨鏡哥：

「李老弟，墨教授送你的手機暗藏玄機，千萬別玩壞了。」